郭姑子大叫道:“出家人两袖清风,哪有二十石谷米”
方复不悦的道:“蠢材!本官是便宜了你们,指着这个为由沿街化缘,不知能赚多少呢。”
徐灏愕然,这不就和奉旨强行乞讨一个道理嘛这位到底玩的哪一出尼姑没罪就该放走,就算厌恶此种人想要趁机教训一下,也不该说出这番话来,明摆着是鼓励她们继续走街串户,到处搬弄是非,到底是处罚还是鼓励呢令人迷惑不解。
倒是两个姑子听到这番解释,心照不宣的顿时不言语了,乖乖的被领了下去,刘公子低着头走了进来。
方复冷冷的道:“刘元,你是个官宦子弟,又是个监生,不安生的过日子,娶个娼妇作甚以致正妻吊死。如果此案深究下去,你两个都该偿命。”
刘公子诚惶诚恐的道:“监生妻子向来不贤,又兼父兄不良,日夜挑唆妻子搅合的家宅不宁,偷盗财物给娘家。想监生胆小懦弱哪敢凌虐她一言难尽。”
方复说道:“你娶娼妇她没拦着你,有什么不贤大抵你夫妇二人都行止有亏,念你求取功名不易,免你被除名,罚银五百两修理文庙。金枝免了她出官,重罚百两银子赈济贫民。”
接下来又把刘家的下人以没守护主母为由,命衙役拖下去打板子,唬的七八个婆娘鬼哭狼嚎的叫唤。
方复似乎不忍心女人被打,说道:“都姑且饶了,每人罚银五两赈济。”
此刻徐灏总算是看明白了,敢情这位是要罚了原告再罚被告的节奏,这就是大多数文官的为官之道了,不偏袒任何一方,各打三十大板。上面不会指责并且还能给衙门创收,事不关己的百姓也会欣然叫好。
方复传唤周度父子进来,说道:“你俩最是可恶,不教周氏学好。刘元娶妾娶娼乃是常事。身为正妻却持着刀在街上撒泼,分明是你唆使女儿降服丈夫,好抵盗东西与你,如今人死了,你又来乘机诈财。”
周度急了,说道:“此案老爷为何偏信刘元一面之词他家是乡宦,难道小的不是乡宦的儿子我养大了女儿嫁给刘元,满心指望他们夫妻和睦,永远过好日子,岂有挑她不贤的道理可是他纳妾不得遵守礼法么不得讲个上下之分。嫡庶之别
刘家大小易位,贱妾穿金戴银鼎食大烹,却把正妻囚在冷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当死了一般。即使如此也不肯放松。背地里欲剪草除根,听信娼妇冤枉我儿通奸和尚道士。这养汉的恶名,哪个妇人能够忍受
如今两个姑子都在,大人没有验她一验若真的是男人,就算小女已经死了,老夫情愿坐罪,死也无话可说。若是女人身。那么娼妇就是用舌剑杀人,此乃谋杀,就算不以命抵命,最少也要出官为奴。”
方复问道:“你说囚在冷房有何证据不给她衣食,这几年怎么过的”
周度说道:“刘家花了六千银子,买了前任侍郎的府宅。足足有八层大房。他和娼妇在内宅住着,我女儿带着两个陪嫁丫头,一个老婆在最后面的小院里,如果不是有口井,怕是连水都没得吃。
女儿出嫁时。小的陪嫁了不下六百余金,又送了一顷地。这几年来,儿女穿的是嫁衣,吃的是这一顷的地里所出,当年为了让丈夫乡试,卖掉了二十亩,剩下了八十亩,刘元黑心只愿归还二十亩。”
方复摇头道:“你一个寒门叫花子,开口六百金,闭口一顷地,可见何等贪财。”
周度叫道:“大人不要只论眼下,小的是富贵了才贫贱的,他家是贫贱了才富贵的,小的怎么是叫花子了”
高嫂子忍不住走上来,说道:“他说的都是实话,现在是穷了,以前家世好着呢,金陵城内谁不知乡宦周家”
方复怒道:“谁允许你在公堂信口雌黄了打出去。”
当即有衙役举着水火棍撵人,高氏屁股上挨了一下,捂着叫道:“我出去就是了,哎呀贼砍头的,天杀的。”骂骂咧咧的去了。
方复继续说道:“念周家有根基,免打免问罪,每人量罚大纸四刀。”
徐灏心说真是捞钱的好手,明知周家贫穷也不放过。所谓大纸是一种花红色的毛边纸,纸质厚实只有官府有资格使用,民间是严禁流通的,也就是说你有钱也不能买,属于垄断性的东西。
说是罚纸实际上就是罚银子,因为民间买不到也没人敢卖,只能每刀折银六两,如此父子俩一共得被罚六八四十八两白银。
这还不算,官府收税运输会有火耗上的折损,以此类推秤砣上也有相似的潜规矩,加上雁过拔毛的官吏,少说还得多要你个十两银子。
周度懂得这个,不满的道:“八刀纸六十两银下不来,我父子一贫如洗,没钱。”
方复不紧不慢的道:“你不说送了一顷地么把地退给刘元,叫他替你交了纸价。”
刘元心里暗笑,说道:“大人不要听他胡说,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哪有一顷地送女儿那地原是监生家自己的。”
周度大怒道:“是你哪一年购置的用了多少价原地主是何人原契在哪里作证之人的名字是谁”
几句话问得刘公子哑口无言,干脆闭上了嘴。
方复不耐烦起来,皱眉道:“卖了的二十亩地也罢了,剩下的八十亩即日退还周家,刘元可优先买过来。嗯!三日内把大纸送交衙门。一干人犯俱都免供,金枝开释回家。”
案子审完了,旁观的百姓顿时一哄而散,有人说府丞问案问的好,也有说问的不好的,有咒骂的有称赞的,总之此乃常态。
徐灏转身走了出来。感叹要不说自古老百姓就最怕打官司么,官字上下两张口果然名不虚传,有理没理都得被罚款,还要苦于应付打点官吏。浪费的时间,着急上火等等,万一再摊上了贪官污吏
官员能不能审好案子看方复今日的表现即一目了然了,如果再仔细调查取证的话,不难给个相对公正的判决。可惜在官员的眼里那都是平民百姓,再来清官难断家务事,不管最终怎样判决都必定会引来一方不满,莫不如简单干脆的一审结案。
判了案子得张贴告示,很快书办把此案原委,罚缴之人的姓名多少俱都写得明明白白。好让百姓挑不出一点毛病。
此外还有记档存案的审单,方复会把判案的经过详细写出来,归档保存,最后会解释为何如此判罚的原因。
监牢里,金枝兴高采烈的准备出去。下人忙着搬那些家具等,胡德胜笑眯眯的看着。
刘公子心悦诚服的道:“多谢胡爷仗义,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胡德胜得意的道:“我办事你放心,方大人一心为国,做县令时就一向如此审案,美其名曰将罚来的银子用之于民取之于民,是以你无非是破费些银两。断不会被官司缠身的。”
见徐灏走过来,刘公子趾高气扬的道:“徐相公,改日等你出去了,我请你吃酒,哈哈!”
徐灏停住脚步,说道:“如此结果倒也不失为圆满。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人在做天在看,好生善待你岳父一家才是为人处事之道。”
刘公子怫然不悦的道:“我挨打的帐还未算呢,我可不是泥捏的菩萨,既往不咎也就罢了。要我善待这恶棍一家子,休想!”
“多管闲事。”胡德胜皱眉道:“咱俩的恩怨还未完呢,老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肯把妹子嫁给我做妾,我保你考中进士,如若不然,哼!”
徐灏惊讶的道:“你能保我做官”
胡德胜自然不会说出实话,有心骗他,傲然道:“那是。”
徐灏也假作很为难,沉吟道:“我得好生想想,你给我些时间。”
胡德胜嗨笑道:“给你一天的时间,过时不候。”
徐灏忽然摇头道:“不行,我妹子不能给人做小。”
“你!”胡德胜大怒,黑着脸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的。”说完扬长而去。
这时候刘家下人把东西都抬到了外面的马车上,刘公子搂着金枝,眉开眼笑的道:“徐相公,咱们后会无期了。”
徐灏笑了笑走进女监,就见赛金花有气无力的趴在木板上,全身上下肮脏不堪,都是被玩弄过的残痕污渍。
色痨和钱癖心满意足的正搂着两个囚妇吃酒,四五个女禁子坐在另一边喝酒吃肉。
钱癖见他进来,笑道:“徐爷,今天的常例什么时候给”
徐灏随手把手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扔给他说道:“这个价值百金,足够一年的钱了。”
在女人们垂涎的目光下,色痨两眼放光的伸出手,却被钱癖手疾眼快的握在手里,嬉笑道:“外面十两银子在这里只能算作一两,就算徐爷的赏赐真价值千两银子,扣除一日三餐,我给你算半个月好了,毕竟人人得见者有份。”
“随便!”徐灏难以忍受这里的肮脏环境和空气,“我还是去住门房好了。”
“您请您请。”钱癖点头哈腰的做出恭请的姿态。
等徐灏走了,色痨说道:“哥,听胡爷的意思,这家伙好日子即将到头了,这两天就要沦为阶下囚,得成天关在牢里不得随意走动了。”
钱癖爱不释手的摆弄镶嵌着宝石的戒指,低着头说道:“那不关我事,被关在牢里算他倒霉,顶多我对他好点,让他少受些罪。嘿嘿,到时又能大赚一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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