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安国的贡品送至京城,皇上照例在朝中召见安国使臣。然不想,本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朝会,却因安国使臣送上一份特别的礼物而使得龙颜震怒。待消息传到晋北时,已是十一月底了,是将军府的喜事正准备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安国使臣送上萧时远的亲笔信?他们如何有这个胆子敢送上这样的信?”听了燕容道出的事,燕乾沉吟片刻,就问,“皇上又如何断定那就是萧时远所书?”
“安国使臣原本准备的是一篇颂章,但苏公公打开后,看到的却并非如此。”燕容站起身,负手在书房内走了两步,“那信上印有东宫玉印,就是当年承德太子的玉印。”
燕乾沉默下去,他没想到那东西竟还在,难道萧时远,真的还活着?
当年他明明看到萧时远在他面前自尽,还是……到底是哪里出错了?燕乾微微蹙起眉头,再过几天,就可以解下他眼睛上的纱布,如今他的记忆也已经完全恢复,以前的很多细节都在脑海里一一浮现,他确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但是……
“安国和孟罗离得很近。”燕容看着燕乾道,“听说他现在也已离开安国了,或许就在晋北。”
燕乾未应声,燕容便接着道:“这件事,对你很不利。”
“确实是一步好棋,这段时间大哥留心身边的人,定有跟他联系的。”燕乾沉吟片刻,就接着道出自己的计划,燕容听完后,却微微皱起眉头,面露不赞同之色:“这样定要花不少时间,京城那边不可能给你这么长时间。”
燕乾道:“大海捞针。唯有此法可行。”
燕容问:“有没有法子能诱他主动现身?”
燕乾沉默一会,便道:“除非我现身当诱饵,只是如今我眼睛失明,眼下用此法并不妥当。若是等些时候,待我眼睛复明后在行此法,那时间上同刚刚说的法子并无多大差距。”
燕容即道:“我可以找人假扮你。”
燕乾摇头:“细作未除,假扮太容易被识破,等于无用功。”
燕容却道:“且不说能不能被识破,你先与我说说,我若找人假扮你。需如何做才能诱他现身?”
燕乾想了想,还是将另外那个布局告诉燕容,只是说完后。他又道:“这个法子,最好是别用,假扮我的事一旦被识破,便是打草惊蛇。到时即便再用第一个法子,也起不了什么效果了。”
燕容道:“你放心。我回去再商议一番,定夺之前会与你说。”
燕乾点头,然后就道:“听说这段时间嫂子一直在为我的亲事张罗,大哥回去后替我谢谢嫂子。”
燕容嘴里“嗯”了一声,眉头却又皱了皱,看着燕乾迟疑了一会。终是没有将心里的话道出来。随聊了几句,燕容便起身离去,只是走之前。又道一句:“再过几日薛神医就回来了,这一次,应该没问题。”
燕乾点头,淡淡道:“但愿如此。”
自失明后,所有大夫对他都束手无策。薛神医为他治疗的那段时间,也明明白白告诉他。即便能恢复他的视力,也只是暂时,只要毒不解,那或许一年,或许半年,他一样会慢慢失明。而就算有解药,彻底将眼睛治好也只有五六成的几率。
“会找到解药的。”燕容又道了一句,燕乾是因为救他,所以才中了毒镖导致失明,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会助他彻底复明。
“其实,习惯黑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燕乾忽然笑了笑,“能复明一段日子,看看晚娘和孩子,对我已是意外之喜。”
燕容眉头又皱了一皱,片刻后才道:“那孩子眉眼生得像你,余的都随了弟妹。”
燕乾嘴角边的笑又添了几分温柔,语气里也多了几分骄傲:“真想看看,不知是有多漂亮。”
三天后,薛神医回来了,正好赶上燕乾拆纱布的日子,不早一天,也不晚一日。叶楠夕自然是知道这个日子,所以一大早就将长安打扮好,然后带着过来。
叶楠夕领着长安进屋去看燕乾的时候,大胡子等人也到了,紧跟着,燕容带着薛神医过来了。
长安上前问安后,就走到燕乾身边,瞅着他的眼睛道:“先生今儿就能看见了吗?”
“一会就知道了。”燕乾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段时间可有温习功课。”
长安点头:“有的,先生教的我都背了,后面的娘在教我。”
燕乾便抬起脸,“看”向叶楠夕,低声道:“最近可好。”
叶楠夕笑了笑:“很忙,幸好这些年给长安做衣服,没有落下女红,不然你的鞋袜我怕是也得请丫鬟们帮忙做了。”
燕乾笑:“都做完了?”
叶楠夕笑着道:“还差一些,再几天就能好了,到时我送一双过来让你先试试。”
燕乾听着她说话,觉得心里暖暖的,于是便垂下脸对长安道:“长安先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可好?”
长安瞅着他俩问:“先生要跟娘单独说话吗?”
“是。”燕乾点头,再问,“可以吗?”
长安想了想,就点头:“那长安先告退。”
叶楠夕忙在她身后交代:“去跟紫萱姑姑玩儿,别乱跑。”
“长安知道,娘放心。”长安出去前应了一句。
燕乾寻到她的手,握住,轻轻摩挲着道:“那孩子懂事得很。”意思是让她别担心,叶楠夕回头看他,想起再过一个多月,两人就要成亲了。也不是第一次与他成亲,但这会儿想到这个,心里竟还是生出几分羞涩的感觉。
似因为好事近了,这段时间也少理事,所以他的气色亦不错,若非眼睛上蒙着纱布,真称得起丰神俊朗四字。
两人就这么默默在屋里“对视”着,良久,叶楠夕才道:“怎么了?”
他将她拉到他旁边坐下,并将她的手放在手心,一点一点把玩着她纤长的手指:“嗯?”
明明是个很随意简单的动作,却在他手里总能生出入骨的暧昧,叶楠夕故意手握成拳,微微扬眉:“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燕乾低笑,抬起她的手,在她手掌边上轻轻咬一口:“无事,只是多日不见,想你想得紧。”
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是上好的酥糖,入口即化。
“可有想我。”他亲着她的手问,呼吸缠绵,撩得她不由自主就松了手掌心。
这男人,真真是个妖孽,人前冷漠,人后痴缠,她纵有万般法宝,都收他不住。
被他亲过的地方,似有蚂蚁在上面爬一般,叶楠夕咬着唇转了一下手腕,就道:“薛神医似都过来了呢,你还不快整理整理,然后出去。”
燕乾放下她的手,轻轻摩挲着,一会后才道:“一会,就能看到你和长安了。”
叶楠夕笑了:“是啊,所以今儿我还特意点了口脂,擦了胭脂,还换了一身新衣裳。”
“是吗,真想马上看看。”他说着,就站起身,忽然靠近她,在她唇上吮了一下,果真尝到香甜的味道,便低笑道,“这个味道好,日后可常用。”
“你――”她被他吓一跳,却要说他时,发现他面上神色稍有不自然,她一怔,遂明了,便抱住他的腰,柔声道:“我会陪着你的。”
他在紧张,所以要将注意力分散到她身上,只有她能令他放松。知道这一点,她既高兴,又心疼。
“出去吧,不然他们就该进来了。”燕乾在她耳边低声道,“今夜再好好温存。”
果真,他们刚一出去,薛神医就领着药箱进来了。
瞧着燕乾在厅堂里的椅子上坐下,薛神医一层一层解开他眼上的纱布时,叶楠夕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可抑止地越跳越快!
不过片刻,她就紧张得手心都微微出了汗。
“不用急着睁眼,等感觉到光后,再慢慢睁开。”薛神医将解下的那一长条纱布团了几团,扔到药箱里后,就拿出一点棉花沾了点别的药水,在他眼圈周围擦了几下,然后才道。
厅堂里很近,连呼吸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长安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楠夕咬着唇,忍住了没出声。
数息之后,他长长的睫毛微颤了颤,然后眼睑慢慢抬起。
光,久违了的光,白茫茫的一片。
燕乾又闭上眼,刚刚那一眼,除了一片白光,什么也看不到,他有些紧张。
薛神医适时地道:“几个月没见光了,一开始什么都看不到很正常,适应一会,就能看到东西了。”
于是片刻后,他再次睁眼,还有刺眼的光,但是,除此外,能看到到一些模糊的影子,片刻后,他再次闭上眼睛。
叶楠夕牵住长安的手,不敢打扰他,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第三次,眼前的影像开始慢慢清晰,他看到了座椅,不同的鞋子,以及垂地的裙子,然后视线开始聚焦,就落在一处。
离他最近的是个小小的人儿,站在一团白光中,是他熟悉却又无法形容的模样,只看一眼,就足以叫他整颗心都软化了。
“长安。”他微笑。
长安则有些愣愣地瞅着他,好一会后才问:“先生能看得到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