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禀报之后,许庆彦忍不住骂了一句低俗脏话。
咒骂之际,许庆彦转头狠狠瞪了刘怀远一眼,认为刘怀远实在是无能至极,他已经担任江防营主官两三年时间了,对于麾下官兵竟然还是毫无控制力!
眼看着缙绅家奴与粮帮精壮就要冲至己方阵前,江防营竟然选择这种关键时候“保持中立”……
这哪里是保持中立?分明就是临阵背叛!
注意到许庆彦的斥责目光,刘怀远面色苍白、颤声解释道:“这件事情不能怪我!我早就说过了,江防营早就让缙绅们渗透到底了!事实上,他们这个时候只是保持中立、而没有临阵叛乱、主动把咱们绑了送给对面缙绅,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许小哥,咱们还是降了吧,咱们斗不过这些缙绅的!”
说完,刘怀远就要转头看向身边心腹,显然是想要安排投降事宜。
但不待刘怀远正式开口,就让许庆彦狠狠一脚踹翻在地!
“降?降个屁!”许庆彦厉声咆哮、面容狰狞:“赵府众护院何在?你们现在就是督战队!即刻奔向我军后方,敦促那些操控军械的江防营官兵立即听命参战!若是江防营官兵还是想要‘中立’……那就杀!杀!杀!杀!”
赵府护院皆是见惯了大场面,这个时候倒是毫无慌乱之意。
缙绅家奴与粮帮帮众的攻势看似浩浩荡荡,但终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便是敌众我寡,他们也有把握护着许庆彦安全脱离战场。
所以,听到许庆彦的命令之后,赵府护院们皆是沉声领命,迅速转身离开。
仅仅是片刻时间之后,许庆彦就听到己方军阵后面传来了几声惨叫,显然是赵府护院们正在执行军法。
江防营官兵皆是懦弱怯战之辈,他们不仅是怯与缙绅势力为敌,也同样怯与赵府护院为敌,毕竟他们不久之前才被赵府护院彻底打服,所以赵府护院们很快就稳住了后方局势,强迫江防营官兵开始操控投石车、床弩、强弓等等军械,试图压制缙绅势力的进攻。
看到赵府护院迅速稳定了局势,许庆彦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感觉不保险,又从怀中掏出一枚响箭,紧紧捏在手里、随时备用。
而经过一系列变故的耽搁时间之后,缙绅家奴与粮帮帮众已是乌泱泱的冲到了距离江防营防线的百余丈之外。
看到江防营迟迟没有使用投石车、床弩、以及强弓等军械压制己方攻势,后方指挥众人冲锋陷阵的张豹、杜远德、以及王佳禾三人皆是面现喜色。
“哈!我就知道,那些江防营官兵虽然平常时候愿意听从刘怀远的指挥,但他们的实际立场一定是鼠首两端,不可能真正跟着刘怀远与咱们死战到底!再加上我昨晚已经派人秘密联系了他们,既是利诱又是威逼,他们临阵反水也是理所当然!只要失去了军械的威胁,其余江防营官兵的抵抗意志也会大幅削弱,咱们更是占着明显人数优势,接下来必然是一场完胜!”
张豹哈哈大笑,可谓是得意非凡。
杜远德同样是冷笑不止,道:“这是自然!那些江防营官兵虽然名义上是隶属于刘怀远麾下,但他们的家人只要还生活在江南境内,就必然是或多或少的依附于我等缙绅,真正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他们又岂敢把事做绝?”
王佳禾更是状若疯魔,大呼大叫道:“冲上去!所有人冲上去!只要活捉了刘怀远与顾惜青,我重重有赏!我要亲手杀了他们,为铮儿报仇!为铮儿报仇!”
然而,就在这三人自认为胜券在握之际,在赵府护院的冷酷镇压之下,那些操控各类军械的江防营官兵终于是听命行动了。
眼看着缙绅家奴与粮帮精壮即将要撞上江防营的防线,江防营军阵后方的投石车、床弩、强弓等等大杀器纷纷开始发挥作用。
一时间,几百碎石、百余箭矢、还有两三根床弩巨箭,稀稀拉拉的落在了缙绅家奴与粮帮帮众的头上,造成了少量伤亡。
看到这一幕,张豹不由一惊,没想到江防营关键时候还是稳住了局面、展开了反击,应该是对方指挥之人应对得当、当机立断的缘故。
对于缙绅势力而言,投石车、床弩、强弓这类军械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若是任由这些军械发挥作用,他们即便是人数优势再大,恐怕也难以冲破江防营的防线。
但下一刻,张豹就发现了蹊跷之处!
江防营现在固然是开始使用投石车、床弩、强弓等等军械,试图压制己方攻势,但攻击密度极低、准头也是极差,造成的己方伤亡更是微不足道!
很显然,那些操控军械的江防营官兵,虽然因为某种原因而被迫参战,但他们终究是不情不愿,所以他们参战之后就在故意懈怠、暗中放水,完全没有发挥全力!
如此一来,只要缙绅家奴与粮帮精壮们稍稍胆大一些,愿意承受微不足道的伤亡、咬牙再向前方冲锋几十丈距离,这一战就算是赢了!
想到这里,张豹大声传令道:“让兄弟们继续冲上去!不要担心那些投石车与床弩箭矢,根本不会……”
然而,张豹的喊话仅仅才到一半,就已是嘎然而止。
虽然江防营官兵尽是一些毫无战力的赢弱之师,但缙绅势力所召集的这些家奴、佃户、长工、以及粮帮帮众等等,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任何时候,都不要对乌合之众抱有期待!
那些正在冲锋陷阵的缙绅家奴与粮帮帮众,看到江防营开始使用各类军械压制己方攻势之后,绝大多数人皆是不受控制的心中惊恐,再听到自己周围响起了几声受伤之后的惨叫之后,他们就更是毫无犹豫的调头而逃!
虽然也有少量的缙绅护院与粮帮骨干,乃是善战悍勇的老江湖,还想要继续冲锋向前,但在绝大多数人皆是调头逃跑的情况下,这些人也只能受到裹挟。
最终,缙绅一方看似声势浩大的进攻,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江防营与缙绅势力相互对峙之际,两边防线相隔仅有三里距离,而缙绅势力的麾下壮丁在进攻冲锋之际,这般短短路程竟然是足足耗费了一炷香有余的时间,说是冲锋陷阵、实际上就是老人散步,但他们调头逃跑之际,却只用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就返回了原点,可谓是脚力大涨!
更可笑的是,这些人决定转身亡命逃奔之际,距离江防营的防线已经只剩下短短二十余丈,只需是稍微再加一把力气就可以直接冲散江防营防线,而且他们在转身逃跑之际所造成的践踏伤亡,也要远远高于江防营各类军械所造成的杀伤!
看到这般情况,张豹简直是要气疯了!
于是,张豹当即派人寻到了几十名带头逃跑的缙绅家奴与粮帮帮众,把这些胆小鬼皆是吊了起来,在所有人面前狠狠抽打。
直到把这些带头逃跑的胆小鬼皆是打得半死,其余缙绅家奴与粮帮帮众也皆是看到教训之后,张豹终于是稍稍熄了怒意,于是就抓紧时间再次组织队伍、准备第二次进攻。
这一次,张豹总算是稍稍用心了一些,挑选了一批最为悍勇善战的缙绅护院与粮帮骨干作为前锋,后方也安排了督战队,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进攻有序、不会像是上次进攻一般荒唐可笑。
与此同时,杜远德与王佳禾二人也终于舍得拿出一笔银子,用以激励麾下壮丁们的士气。
如此一来,缙绅势力的下一次进攻,必然是更加强力,也将是更有韧性。
而另一边,江防营的情况则是更为恶劣了。
利用赵府护院作为督战队,许庆彦虽然暂时稳住了局势,强迫江防营的官兵听命参战,但赵府护院为了尽快镇住江防营官兵,督战之际皆是下了狠手,一口气杀死了七八名拒不听命的官兵,其中还包括一名江防营百户!
如此一来,江防营官兵看似是愿意听从指挥了,但同样是军心大乱、士气低迷,对于许庆彦与赵府护院的怨恨之意更是愈发浓烈。
留意到周围的江防营官兵皆是用阴恻恻的目光偷偷观察自己,即便是许庆彦这种毫不在乎他人看法的卑劣小人,也不由是暗暗心惊!
很显然,缙绅势力下一次进攻之际,江防营官兵大概率是要哗变的!
即便是没有哗变,许庆彦与赵府护院也很有可能被人背后捅刀子。
古往今来,用督战队强迫官兵卖命,往往就是这般后果!
想要这里,再看到缙绅势力已经再次组织好了队伍,即将要展开第二次进攻之后,许庆彦狠狠一咬牙,终于把捏在手里的响箭抛了出去。
随着响箭升空,尖锐啸声响彻天地。
片刻之后,三艘被江防营扣押的缙绅货船,开始缓缓驶动,沿着岸边向着缙绅势力的舰队直直撞了过去!
如果只是寻常冲撞倒也罢了,更可怕的是,这三艘货船驶至半途,纷纷是燃起了冲天火光,变成了三艘火船!
一旦是任由这三艘火船撞上了缙绅一方的舰队,必然是要引发连锁反应,缙绅们赶在这里所乘坐的二十余艘船舰皆有可能受到殃及,在火势蔓延之下同归于尽!
最可怕的是,除了杜远德与王佳禾二人之外,其余各家缙绅的代表这个时候皆是躲在船舰上观战,一旦是受到火船冲撞,必然是死伤惨重!
不同与那些受到江防营羁押的缙绅子弟皆是边缘人物,也不同与那些冲锋陷阵的佃农长工皆是命不值钱,这些躲在船上观战的缙绅家族代表可都是江南缙绅圈子中的核心人物,任谁也不敢忽视他们的性命安危!
所以,看到这般骇人景象之后,张豹、杜远德、王佳禾皆是吓得肝胆俱裂,再也顾不上组织人手进攻江防营了,皆是慌忙派人营救众位缙绅,或是操控船舰躲避、或是把缙绅们营救下船。
最终,大半个时辰之后,在张豹的指挥营救之下,绝大多数缙绅皆是安然无恙,只有苏州张家的一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失踪不见,还有一位赣南白家的嫡系子弟逃跑时太匆忙摔断了胳膊。
与此同时,绝大多数船舰也及时躲开了火船冲撞,只有两艘船舰躲避不及被火船迎面撞上、然后就受到火势波及,燃起了熊熊大火,虽然张豹也有派人尽量救火,但大概率是无法挽回损失了。
而经过这样一顿耽搁与折腾之后,缙绅们以及麾下数千人手皆是精疲力竭,他们的第二次进攻也就无疾而终了。
面对江防营的不折手段与激烈决绝,缙绅们不仅是心有余悸,更是恼羞成怒,也顾不得己方人马屡次折腾之后的疲惫不堪,立即就要组织人手展开第三次进攻,誓要把江防营一网打尽!
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候,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缓缓出现于南京与江苏的交界处。
与此同时,更有一队五百人规模的骑兵,迅速插进了江防营与缙绅势力的中间,高声喊话要求两边停战。
终于有另外一股势力下场,决定要干涉江防营与缙绅势力的这场冲突了。
只不过,这股势力的首领做出这般决定之际,却并不是心甘情愿,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前阁老、现任南直隶巡抚黄有容,乘坐着八抬大轿、正在率军前进。
当他掀开轿帘、远远望见江防营与缙绅势力的对峙情况之后,不由是表情极度难看,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赵俊臣!老夫视你为盟友,对你也算是推心置腹,但你竟然把老夫视作棋子随意利用!待这件事情告一段落,老夫一定与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