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的女子被分别带下,不多时便陆续散开。
程宗扬笑道:“还真有几分主母的样子。”
雲如瑶起身帮他除下外衣,一边道:“多亏了小紫妹妹。若不是她让那几个侍奴打听出底细,奴家也难让这些人服贴。”
“游冶台?”程宗扬有些奇怪的问道:“坊里还有这东西?不会是富安召来的那些吧?”
“不是那个。”雲如瑶道:“是奴家让人建的。不说来往的客商,便是商会的人,也要有个消遣的去处。”
程宗扬踌躇了一下,“让人去当jì女,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雲如瑶用团扇掩住小嘴,轻笑道:“难怪小紫妹妹说你是滥好人……郎君放心,挑去游治台的,都是有缘由的。像邳家的少夫人,欠着好几条人命。那位三小姐,也是个浮浪的性子。邳家有志气的,当初破家时就已经自尽,独留下她们两个,显然是不舍得去死。她们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便是忍辱也要苟活,我又何必好心供着她们?”
程宗扬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虽然自己并不认可,但雲如瑶说的确实没错。她们虽然哭哭啼啼,但既然选择苟活,未尝就不知道自己的下场。雲如瑶只是没有给她们侥幸的机会而已。
雲如瑶道:“其他的多半是邳家的歌姬,她们平素锦衣玉食,以色事人,既做不得工,又难以使唤。商会里都是些年轻力壮的男子,眼下来了这么些女人,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与其放在别处彼此不相安,不若把那些不安分的都打发出去,一来免得闹出事端,坏了风气,二来游冶台的衣食比照邳家的待遇,她们也好享受几日。况且我也让雁儿去问了,总要愿意了才好打发去。”
程宗扬略微安心了一些,只要不是逼良为娼就好。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女子都是罪奴,原也称不上什么良家。“你作主就行。院里留的奴婢够不够用?”
雲如瑶白了他一眼,“郎君是觉得留得太多了吧?”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三分之一就是四十多个奴婢,在他看来确实是挺多的。
“商会这么多男子,总要留些合适的,将来好婚配。”雲如瑶笑着推了他一把,“可不是给你留的。”
“有我家瑶儿珠玉在前,那些庸脂俗粉,我连看都懒得看!”程宗扬气节十足地说着,一边抱起雲如瑶往屋内走去。
雲如瑶拦住他的手,小声道:“奴家今晚要和小紫妹妹说些话,让凝奴陪你好吗?”。
“办完事再说。只要你乖乖的,最多半个时辰……”
“这也太简陋了。”程宗扬拍了拍还没有上漆的木柱,摇了摇头。
这座被命名为游冶台的建筑只用了短短数日就建造完毕,能这么快,不是因为汉国的工匠效率惊人,而是整个建筑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大厅的主体是三十二根铁杉木组成的柱子,正面一排四根,一共八排。那些柱子牢牢埋在地下,露出地面的高度超过两丈,间距中间略宽,两边略窄。外面用竹子编成篱笆,挂上草席作为墙壁。由于没有足够大的苫席,建筑只在两边苫了顶,中间部分的顶部都在空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星光。
程宗扬抬头望着柱顶,“连大梁都没有,这还能叫房子吗?”。
冯源道:“外面看起来是寒酸了些,但里面还过得去。”
程宗扬举步入内,只见整个大厅沿着柱子左右两列一共隔出十二个独立的房间,最後一排被单独隔开,里面架上木梯,做成上下两层的内楼。与外表的简陋不同,厅内的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四周挂着绘满图案的绒幕,张起几重五彩的轻纱,再加上几盏十六瓣的莲花灯,立刻显得华丽起来。
程宗扬正在查看,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古怪!古怪!卫七少,你们汉国的院子里面幹嘛要搭个木台子?”
旁边一个公子哥儿道:“我也是头一次见。莫不是搭的脚手?”
“我见识不多,”高智商道:“可哪儿有这么低的脚手?要说是勾栏,可也没有这种直来直去,还不带栏杆的。”
程宗扬不禁莞尔,大厅正中两排木柱之间,有一道长长的木台,从内楼一直延伸到大厅前端,木台宽及丈许,高度却只有两尺,猛然一看,的确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公子拍了拍木料,“这些木材都没有脱过水,虽然铁杉木质地实密坚固,不脱水也能使用,但总不及晒乾的耐久。”
高智商道:“脱水要好几年呢,先凑合着用吧。咦?师傅!师傅!”
高智商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师傅!你也在啊!这是城里卫家的七公子!单名一个衡字。这是我师傅,盘江程氏的少主,程氏商会的东家。”
卫衡拱手道:“久仰!久仰!”
程宗扬有些意外,舞都的豪强对宁成畏如猛虎,连带的对自己也敬而远之,没想到高智商这个冒名的小厮倒和他们先拉上关系。
程宗扬也笑着拱手,“久仰!”
高智商道:“卫七少在家里也听说了七里坊热闹,今天正好有空,一起来逛逛。师傅,咱们这游冶台,怎么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那木台程宗扬一看就知道这是死丫头的主意,他敢打赌,这t型台,整个六朝都没有。
程宗扬笑道:“这是游冶台的特色。卫公子若有兴趣,不妨观赏一番。”
卫衡也不客套,抱拳道:“叨扰!”
冯源进去吩咐几声,随即几名小婢搬来几案、座榻,奉上瓜果酒水。
汉国平常都是席地跪坐,看到座榻,卫衡不免有些新奇,“这是胡床?”
“这比胡床舒服。”高智商脱了鞋,往榻上随意一靠,招呼道:“卫七少,尝尝这酒,临安大内的内府流香!能在舞都喝到可不容易。”
卫衡结交高智商原本是投石问路,他出身舞都的豪强大族,其实并不把这个小厮放在眼里,不过此时看到高智商的作派,虽然其貌不扬,但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一番贵气,显然是享受惯的,不禁暗自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