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坊的热闹只集中在东面一隅,坊中高达八成的土地现在还在空着。想要挣城中大户的钱,当然不能靠这些草棚子。但程宗扬也不准备投入重金大肆建造楼堂馆阁。在他的计划里,七里坊应该靠本身的收益滚动发展,而不是成为又一个资金黑洞。因此坊中被一道土墙隔开,剩下的土地建好一处开放一处,逐渐提高档次。
程宗扬一路走来,看到的场面虽然热闹,但不免失望。往来的客人虽多,不过都是城中的百姓。那些大户至今没有表露出任何兴趣,甚至连他们的家奴也不见踪影。程宗扬暗自摇头,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豪强是太过封闭,还是对外来者抱有戒心,到现在都没有往七里坊花一文钱。
其实程宗扬倒是猜错了,那些豪强大族顶尖的也就几百人,剩下的庶支、家奴都有心思到坊里看热闹。但邳家前车之鉴犹在,那些豪强都严厉约束家人,生怕被宁太守抓到把柄,破家灭门。
被土墙隔开的大片空地中,有几处新建的院子。现在坊里林林总总有五十余人,往後数量还会不断增加,程宗扬早早就划出区域,作为商会将来的总部。几间简单的房子一搭,程宗扬就搬了过来。毕竟都在坊内,做事也方便。
进入内坊,只见一队车马停在新建的院子前,冯源正带着人搬运货物。青面兽一身力气不是盖的,扛着小山般的货物还奔走如飞,看来得宰隻羊好好犒劳他一下。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高智商那小子呢?”
“哈爷带着他劈柴去了。”
程宗扬不禁失笑,自己把挖沟盖房这些重活都扔给高智商打理,可不管那小子多忙,哈米蚩每天给他定下的劈柴数额雷打不动。
程宗扬这才问道:“这批货是哪儿来的?”
冯源道:“临安。”
“秦会之怎么搞的?从临安运货这么浪费的事他也幹?”
程宗扬说着进了自己的院子,却看到一个杏红衫子的少女正站在门边。她侧身福了一福,想笑,眼圈却先红了,“公子……”
“雁儿,你怎么来了?哈,怪不得老秦从临安运货过来,原来是顺路啊。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雁儿收起泪水,不好意思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想哭……”
程宗扬打趣道:“我看你不是想我,是想你紫妈妈了吧?”
雁儿小声道:“都想。”
程宗扬哈哈大笑,揽住雁儿的柔肩进到屋中。他的屋子与其他人区别不大,都是赶工出来的,反正也不用住在这里,只是用来掩人耳目,毕竟里面的蛋屋不好随便让人看见。
看到蛋屋的门关着,程宗扬有些奇怪,“你紫妈妈在幹嘛呢?”说着拉开密封的屋门。
一阵笑闹声从隔音堪称完美的蛋屋中传出,里面花枝招展的景象让程宗扬吓了一跳。
蛋屋的空间虽然不小,但住了这么久,程宗扬已经习惯了里面只有小紫和雲如瑶两个人。然而这时屋里却香风阵阵,丽影杂陈。小紫和雲如瑶坐在中间的椅子上,脚边卧着雪雪。旁边站着三名体态妖娆的女子,她们穿着黑色的皮装,雪白的大腿和腰腹裸露着,流露出火辣的风情。脸上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出面容,但脚下穿的高跟鞋,却是自己家女奴专用的款式。不用说,就是原本和雁儿一道留在临安的三名侍奴:惊理、罂粟女和蛇夫人。
小紫面前的圆桌上,跪着一个美少妇。她伏着身,朱红色的罗裙掀到腰间,娥眉微微颦起,弯长的睫毛不住轻颤,流露出柔婉而又妩媚的羞态,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娇柔的外表下有多危险。
“凝美人儿怎么来了?”
小紫笑道:“想你了哦。”
雲如瑶盈盈起身,红着脸道:“郎君。”
“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紫笑道:“瑶姊姊想把後面也给你用,又不知道怎么做。可是人家也没做过,帮不了她。正好这几个丫头来了,瑶姊姊就问问她们是怎么和你做的。”
“这还用问?做一下不就知道了?”
小紫搂住雲如瑶的腰肢,笑道:“那可不行。瑶姊姊身子弱,哪里能和她们一样呢?好了,你去跟雁儿亲热吧,我和瑶姊姊还要问她们呢。”
程宗扬一把将雁儿横抱起来,“雁儿,我们走!”
雁儿抱着那隻布偶,羞不可抑地把脸埋在主人怀中。
程宗扬把雁儿拥在怀中,“在临安还好吗?”。
雁儿脸上带着羞涩的痛楚,一面用丝帕把他下身抹拭乾净,一面柔声说道:“还好。”
“别的人呢?”
“都还好啊。秦执事很忙,只偶尔来一趟,匆匆说几句话就走。不过每次都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自己临行时吩咐秦会之,让他隔段时间就去看看惊理等人有没有什么异动。雁儿和那几个女子待在一起,那可是一隻小白兔陪着三条毒蛇。虽然有娃娃,万一被反咬一口也不得了。
“祁四哥派人来过一趟,送了些吃的用的。还有翠烟姊姊,上个月刚生了个儿子。”
“已经生了?”程宗扬又惊又喜又是遗憾,自己还说要喝吴大刀儿子的满月酒,可眼下天南海北,想见一面都不容易。
程宗扬懊恼地说道:“居然没赶上……不行,我得给吴大刀和柳姊儿送份厚礼。”
“奴婢已经替公子送过了。一对金麒麟,一副长命锁,还有小宝宝戴的小镯子、小脚铃。”
“我在太泉古阵给他们带的还有礼物呢。也不知道小侯爷来不来得及送到地方。”
数日前,林清浦传来消息,萧遥逸等人已经得知彼此平安,离开苍澜折返建康。武二郎则揣着“情书”,带着白仙儿去了南荒。程宗扬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带着小三去求亲,只能说二爷脑子跟别人不一样。不过自己也好不了多少,求亲能求成冤家,自己实在没什么资格去批评别人。
从夷陵派去的人已经与莫如霖等人见过面,同时接走了徐君房,不久就能送到临安。
唯一不好的消息是秦太监也活着回来了,还被宋主特命入宫。据说宋主狠狠夸了他一通,然後又把他打发到选锋营,继续在鸟不生蛋的地方为国效力。
程宗扬把这些事抛到一边,说到礼物,他倒想起一件东西,从床边的背包拿出一个盒子,用“叔叔带你看金鱼”一样诱惑的口气对雁儿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雁儿惊叫一声,“好漂亮的娃娃。哎呀,她还会眨眼睛……”
程宗扬笑道:“她还会跳舞呢。”
雁儿抱着那隻娃娃爱不释手,一会儿摸摸她的小鼻子,一会儿摸摸她的小脚丫,忽然她抬起脸,在程宗扬唇角飞快地亲了一下。
程宗扬指指另一边唇角,“这边也要。”
雁儿害羞地扬起脸,接着就被程宗扬狠狠吻住。
听着雁儿忽然笑了起来,程宗扬道:“笑什么呢?”
“奴婢是想起凝奴的姊姊。”雁儿小声笑道:“那位梁夫人本来见着阮女侠总是盛气凌人的梯子。後来阮女侠不知道怎么有种药丸,梁夫人一天不吃就像失了魂一样,只能天天去讨好阮女侠。紫姑娘虽然不在,但她们两个每天都要来园子里请安。那天听她们说起来我才知道,阮女侠竟然把梁夫人打发去作了她丈夫的姘头。”
程宗扬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阮香琳竟然幹出这种事,就算是为了报复黄莺怜,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话说回来,阮香琳这么做,未尝没有补偿丈夫的意思。
“师师呢?”
“师师姑娘留下一封书信,说要出去雲游。秦先生已经派人去找她了。”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他现在可以确定,师师一时不小心,成了死丫头引魂术的试验品。死丫头也谢是恶作剧,但李师师那样自尊心极强的女子,肯定无法接受这种玩笑。不过引魂术只是放大人心底的,李师师到底会怎么选择,也谢有她自己才知道。
程宗扬道:“累了吗?”。
雁儿摇头道:“不累的。”
“那我带你到坊里走走。”说着程宗扬提起声音,“死丫头,别玩了!该穿衣服的穿衣服,大伙儿一起去。”
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寻常店铺此时已经关门谢客,坊内的店铺却都点着油灯,照常营业,坊内的客人虽比白天略少,但在这个时代,也称得上热闹非凡。
雁儿问道:“不是有宵禁吗?”。
“宵禁只是禁止路上通行,坊里是不管的。这里的客人有些是旁边的街坊,等开始打更再走不迟。有些是外乡来的,今晚赶不回去,在坊中留宿。还有一些是路过的商人,因为坊中吃住都有,价钱也便宜,便在此落脚。”
雲如瑶早已习惯了足不出户的生活,虽然就住在坊内,也是头一次出来。她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旁边柜台上的绢花。她在雲家,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以雲家的豪富,她房中一年四季都鲜花不断,哪里用得上绢花?这些廉价的小商品,她倒是第一次见。
程宗扬指了指,“这种的多少钱一支?”
“每支二十五枚铜铢。”
程宗扬拿出一枚银铢买了几支,雲如瑶和雁儿面露欣喜,各自戴在髻上,小紫却把自己的一支给怀里的雪雪戴上。三名侍奴平常都在暗处,并不露面,倒是阮香凝得了一支。
售货的小二自然认识东家,推辞不收,程宗扬却道:“我若白拿,看似占了便宜,但这银铢放在我手里还是一枚银铢。你得了这枚银铢,账面就多了一枚,商会向城中的百姓购买物品,城中的百姓手中也多了一枚。百姓再到坊里花用,又回到商会,到年中付薪,这枚银铢发你手中,等于又多了一枚。这枚银铢在我手中只等于一,流动起来就等于四枚银铢了。”
小二连声称是,小心接过银铢。
等程宗扬走远,旁边一名伴当道:“东家说了什么?”
小二茫然道:“我也听不明白,一枚银铢咋就变成四枚银铢了呢?”
伴当咂了咂嘴,“难怪东家能挣大钱呢。”
暮鼓敲响的同时,一匹快马奔进坊内。一直守在太守府打探消息的敖润找到程宗扬,“程头儿,平亭侯下诏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