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超笑道:「程哥,这东西你认识吗?」
程宗扬喉咙有些发乾,「斑马!」
石超怪叫道:「章老板!我说的吧!程哥的见识在咱们建康是独一份!谢太傅那么有见识的人,上次看鱼龙曼延,也没认出来。这回连皮子都没套,程哥一眼就看出来了!」
章瑜也觉得惊讶,鱼龙曼延说起来和动物园展览差不多,饶是王谢世家的子弟博识多闻,见到这些僧耆洲的异兽也啧啧稀奇,十种也未必认得一种,可这位程少主竟然全都认得。
金枝会馆的鱼龙曼延在建康名声显赫,但在馆内私下表演时,又是另一番景象。新奇的花样,连程宗扬都觉得新鲜,他拥著怀里的美婢,眼睛盯著台上的斑马裸女,暗道章胖子的金枝会馆果然有一套,难怪能吸引这么多大有来头的客人。
章瑜一直在旁看著程宗扬的脸色,见状打了个手势,那个扮作斑马的优伶顺从地爬下舞台,来到榻侧。
章瑜道:「既然程少主有兴趣,不如让她伺候。」
望著美女身上绘的斑马纹,程宗扬狠狠咽了口吐沫。
章瑜连忙道:「这位是盘江来的程少主,你可要小心伺候。」
那优伶迟疑了一下,四肢著地爬到程宗扬面前,低声道:「程公子。」
程宗扬一怔,这声音听起来颇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扮成斑马的优伶取下头套,露出一张媚艳的面孔。
程宗扬惊叫道:「芝娘?怎么是你?」
芝娘苦涩地笑了一下。
章瑜察颜观色,连忙道:「程少主原来认识?她以前在画舫作过,因为出了事,才到馆里来。总共也没有几天。」
程宗扬道:「出了什么事?」
芝娘低声道:「前些日子画舫来了几名客人。奴家一时不查,被他们抢了钱财,还放火烧了画舫。那画舫本是租来的,为了还钱,奴家只得自卖自身,幸好得章老板收留。」
程宗扬道:「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找我呢?找萧……狐狸也行啊。」
芝娘涩然一笑,没有作声。她不过是个倚舟卖笑的粉头,若要去萧侯府,只怕没进门就被赶了出来。
章瑜试探道:「程爷……」
程宗扬哈哈笑了两声,「没事没事,没想到碰到熟人了。章老板,下面的节目该是什么了?」
章瑜还没开口,石超就道:「那个五天六记有超得紧,哥哥也来看看。」
程宗扬看著芝娘身上绘的斑纹,心里微觉不忍,一面笑道:「上次就听你说过。什么五天六记?听著这么稀奇。」
章瑜笑道:「回程爷,石爷怕是记错了,该是五天竺记。」
程宗扬怔了一下,「五天竺记?」
章瑜道:「公子可能不知,天竺东边的叫东天竺,西边的叫西天竺,加上南天竺、北天竺和中天竺,一共分成五处,立国却有几十个。两年前,中天竺的戒日王驾崩,一个叫阿罗那顺的臣子叛乱,五天竺混战不休,结果东天竺被灭。会馆便编了出戏,说的就是这事。」
这段故事自己听过,程宗扬心道:这是阿姬曼家的事啊。
程宗扬心头跳了几下。五原城那个夜晚,漂亮的小舞姬骗自己逃走,险些把自己害死,可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善良女孩。知道自己要死,先把纯洁的处女的身给自己作为补偿。後来自己把她买下来,将剩下的钱都给了她,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回到自己亲人身边。
「篷、篷……」
思索间,熟悉的手鼓声响起,舞台重新明亮起来。
程宗扬回过神来,朝芝娘一笑,不动声色地把她拥到怀里,掩住她赤裸的肉体。芝娘露出感激的神情,程宗扬却张大嘴巴,呆呆看著舞台上一个自己曾见过的女子。
金枝会馆西侧,一座酷似圆形剧场的楼阁内,深紫罗兰色的天鹅绒帷幕低垂下来,幕上缀著大大小小的水晶,在琉璃灯的映照下,宛如无数星辰。
程宗扬坐在榻上,两边一左一右各坐著一个胖子,一个是石胖子石超,另一个是章胖子章瑜。石超抱著那名扮作僧耆洲土豚的女伶,一边调笑一边把手伸到她臀间,拨弄那条短短的豚尾。周围几个雪躯半裸的美婢小心服侍著,穿花蝴蝶般奉上果盘和酒水。
伴著天竺手鼓的欢快节奏,几个女子出现在舞台的上。她们身材高挑,五官像雕刻一样清晰,鼻梁细窄而又挺直,每个人都生著妩媚的大眼睛,皮肤白皙,其中三个额心点著红痣,盘著发髻,另一个年轻女子点著的痣则紫黑的颜色,垂著一条乌亮的长辫子。凸凹有致的身体上各自披著宝蓝、浅绿、鹅黄和桃红的纱丽,她们的纱丽从腰下缠起,一角掖在肩上,中间袒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肢,走动时摇曳生姿。
优美的歌声响起,她们随著鼓声在台上边舞边歌,舞姿优美而妖冶,鲜艳的纱丽飘舞飞扬。歌舞不仅出色,而且充满异国风情,雪白的玉臂和纤足上缀著细小的银铃,不时发出悦耳的轻响,石超抬起身,指著穿蓝色纱丽的天竺女子道:「那个!那个叫什么来著?」
章瑜笑呵呵道:「石爷怕是忘了,那个穿红纱点紫痣的,扮的是羯陵伽城主的女儿,旁边两个是城中的贵妇,绿色的那个是侍女。」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後来被吊起来,打烙印那个!」
章瑜恍然道:「那个啊!她男人是戒日王手下大将,战败被砍了头的。穿宝蓝那个就是她。」
石超拍著凭肘的小几道:「我就喜欢那个!程哥,你最是见多识广,瞧瞧这是不是正宗的天竺歌姬?」
印度舞自己见过,但这样近距离观看,还是头一次。程宗扬笑了两声,「章老板的金枝会馆果然不凡,这样出色的天竺歌姬,不知是从哪里买来的?」
章瑜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还是馆里去五原城采办货物,碰上一批贩来的天竺奴隶,手下人挑著买了些,找个懂天竺语的问过,才知道天竺大乱,叛军打下东天竺的羯陵伽城,因为没粮食,把城里的女人都卖了换粮。被卖的还是运气好的,卖不掉的都被宰来吃了。」
这事自己曾经听阿姬曼说过,这时听到仍然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