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嗓门扯得大,到海上就腿软了?连荷兰人的夹板船都追不上,我看你们还是回江里跑船好了
!听说现在船行正到处招揽船头,一月二十两银子虽然不多,总比在海上卖命好!”
南澳岛,原本的南澳总兵衙门改作了英华海军南澳分队总领署,是南澳分队总领,左都尉胡汉山的地盘。只是今天胡汉山这个主人被赶下了主座,跟着部下一同在衙署正堂受着军令厅海军署总办,中郎将萧胜的训斥。
“那时逆风又逆流,舵长和帆缆长上岗不久,技艺不熟,才没能追上荷兰人的船。”
“荷兰人像是熟知这一带的水文,几下就拐到夹流里,比咱们的航海长都摸得清楚。”
两个深蓝制服,看肩章都是左校尉的军官委屈地辩解道。
“荷兰人当然熟悉广东福建这一带的水文了!八十多年前就打过咱们脚下在南澳岛,之后在金门料罗湾被咱们老祖辈打得落花流水!现在要跟荷兰人再战,就靠你们啊!我看是悬了。”
萧胜朝这两个还不服气的船长瞪眼骂着,这两人都是海鲤级战船的船长,前几天巡防海路时,遇到了两艘荷兰人战船。本想拦下来盘查,对方航海技艺高超,竟然甩掉了这两条海鲤级快船,朝着金厦方向行去。
吴崖下了南洋后,英华就由萧胜在漳浦坐镇,统一指挥海陆两部。听说有荷兰人战船出现,赶紧来了南澳布置应对,第一桩就是先训那两个技艺不精的船长。海鲤级的最大优势就是一个“快”字,竟然让荷兰人的粗笨盖伦船甩掉,这脸面可丢的太大了。
“萧老大,澳门人撤了大半,现在咱们军中的舵长和帆缆长几乎都是赶着鸭子上架,这也怪不了船长。”
胡汉山也出声劝解着,萧胜叹了一声,按住额头的青筋,心道自己还是没能抗住压力,让焦躁心火喷了出来。
澳门总督特使欧礼旺在广州碰了壁,该是回去后说了什么坏话,总督马玉对在外为英华服务的葡人发不了劝回令,不敢直白说不准再为英华服务,而是很委婉地说英华对澳门的政策尚不明朗,希望在外葡人注意自己安全。
这一手自然是在向英华施加压力,其他领域的影响还没显现,英华海军先遭了秧。他们的新式战船多靠葡人海员操纵,听说澳门跟英华关系转坏。大多请辞离开了,逼得英华海军只能靠本土船员驾船作战。
可舵长、帆缆长和航海长这一类岗位技术要求非同一般,那些只学了一年多的本土船员怎么也难以应付过来。
吴崖下南洋,带走了整个香港分队,南澳分队这边就只有两艘海鲨级,四艘海鳌级和八艘海鲤级,加上技术人员缺乏,原本急速膨胀的英华海军,在此刻实力猛然向下一挫。为此萧胜紧急终止了袭扰江南的行动,计划先窝在家中喘息一阵子,却不想荷兰人横插一杠。天地会给军情处传来消息,说那两艘荷兰船入了厦门港,还有六艘在路上,清廷和荷兰人联手的形势已然明朗,福建战局骤生变数。
“从南洋募来的帆舵好手已经有不少到了广州······”
领着海军署协办职务,帮助萧胜料理细务的梁得广提醒了一句。
“那些葡人船员可是在暹罗一同跟着造船出来,新募来的怎么也得三月半年才能顶用,有这段日子,自己人难道还不顶事?”
萧胜一边说着一边扫视在场的十多个船长,可船长们的目光全都落到了鞋子上,不敢跟他对视。这意思很清楚,当然是顶不了事的······英华的新式战船,有不少都是全新的东西,特别是那套复杂的帆缆。掌握熟练了,操船如动自己手指,船也灵活无比。可要到那程度,本土操惯了硬帆的水手怎么也得三五年才能出师,不得不靠一辈子都跟软帆打交道的洋人。
“咱们是不是跟天王提提澳门的事?”
发布了紧急戒备,加强巡视,同时强化操船训练的军令后,萧胜跟胡汉山等人在后堂开起了小会,会上海军署炮术总监,左都尉鲁汉陕这么说道。
“澳门对天王来说,是南洋乃至所有洋人那个大棋局里的一颗棋子,现在没动,就是不想让那个大棋局先活起来,咱们这点麻烦······”
胡汉山对整个局势了解得很透彻,觉得没有必要让李肆为此伤神,萧胜却是摇了摇头。
“该他烦的,他得接着,这事必须跟他说清楚,海军,现在还需要澳门人。”
正说到这,部下送来一份文书,看封皮是李肆那干瘦如金钩铁骨的亲笔,萧胜两眼一瞪,他那四哥,莫非真是神仙?已知当前的难题,第一时间就送来了锦囊妙计?
展开书信一看,萧胜愣了片刻,忽然仰头大笑。
“十一万两!哇哈哈······今年我们海军发了!有这二十万两,怎么也能将荷兰人解决掉!”
海军今年的预算比去年翻了一番,已达八十万两,但因为规模扩大,依旧显得紧巴巴的。造船要花掉三十多万,人员二十多万,船只维护、基地和临时开销十万,作战费用还得另计,由军令厅掌握的战时特别开支里出。算起来总数五六千人的海军,开销比同等人数的陆军一军还多一倍。可在萧胜眼里,海军依旧穷的叮当响。他筹备中的香港海军学堂,银子至今还没着落,只能靠金银鲤号两艘教练船凑合。
眼见荷兰人加入战局,萧胜正无比忧心,李肆送来这额外的二十万两,正好解了他的急。
“银子有什么用?现在造船也来不及了啊!”
胡汉山等人迷惑不解。
萧胜脸肉拧了起来,那是要大开杀戒的畅快。
“谁说要造船的?白燕子之前换船,在香港留了好几十条大船,咱们从广东打到福建,一路也缴了不少清兵的船,这南澳岛上都还有还几条没卖出去的大青头。”
众人面露不屑之色,那些船能顶什么用?
“细细勘察古雷口的水文和风向,再报军令厅,请得天地会和军情处的全力协助,获知荷兰人的动向!”
萧胜没有细说,一边下令一边心道,这些年轻人,真是把老辈的传统都忘掉了。
“四哥还真是神仙,虽说没直接解决问题,可这二十万两·····二十万两!草!荷兰人该是!没他们搅局,这二十万两,我就能把海军学堂建起来了!”
萧胜笑着笑着,脸却渐渐垮了下去。
广西泗城府隆州,龙骧军统制,左都尉张汗皖踏在南盘江边,脸色如江水一般阴沉。
自宜章一战后,龙骧军回广西,一路西进,夺州占县,顺当无比。不是要步步为营,搭建通畅保障线,他早就冲进云南了。此刻脚下所立的西隆州已是滇黔桂三省交界处,沿着南盘江西进,最多半月就能进到昆明,若是向北走北盘江,也是半月就能到贵阳,而到底该走那一路,这是李肆的问题,不是他张汉皖要忧心的。
让张汉皖心情沉重的是另一桩事,他很想念参军杨俊礼,倒不是他跟那个三十出头就跟老头一般深沉的家伙有什么超出同僚关系的情谊,而是杨俊礼一走,诸多杂事都压到了他头上。
龙骧军现在算是羽林军的僚翼,有羽林军参军向善轩在,张汉皖不必去管什么地方政务,但终究有一些细碎事丢到他头上。比如说李肆要他招募能歌善舞的僮人1,男的要顺眼精壮,女的要年轻漂亮,这事总觉得有点别扭······“咱们的新参军到了!”
龙骧军停在西隆州已有十来天,正在等待下一步军令,却等来了一个新参军,听到部下来报,张汉皖精神一振,心说那些狗皮膏药事总算能丢掉了。
“天王令,扩军!”
信任龙骧军参军程映德朝急匆匆迎来的张汉皖这么说着,然后就见那年轻统制脸上如开了一朵鲜花,绽起了灿烂笑容。
广西桂林,羽林军统制署衙,贾昊也是一脸灿烂微笑,他知道,正是满脸幸福地笑着,手中本钱又翻了一倍,自然会扬眉吐气。
李肆的腰包鼓了起来,军队自然第一个受益。
海军今年预算翻了一倍,还多了二十万额外经费,陆军虽没这么大的涨幅,却也是盘满钵满。去年陆军的维持费用是三百万两,包括四个军、三个训练营以及黄埔讲武学堂,今年则要涨到五百万两。
多出来的钱做什么呢?当然是扩军了。
扩军已经有基础,不必从头搞起。之前就编有两个韶州后备营,宜章之战后,李肆让各军另编两个后备营,人员都在各军当地招募,薪饷以内卫算,也没什么火炮,就备着补充战损和辅助作战。也就是说,现在英华陆军的四军,实际兵员已有三万多人。
将后备营转为正规军,扩军任务就完成了一半,而补充战损的任务,就交给军令厅直接掌管的训练营和教导营。为此训练营体系也作了调整,将香港训练营转给海军下属的伏波军,在湖南、福建和广西新设了三处训练营,新兵从训练营出来后,由教导营编组为后备部队,直接向各军补充。
李肆交代大略,范晋拟定细节的扩军方案,一是将四军兵员扩展一倍,这样每军都有一万两千人以上,
足以独挡清军在任何一个方向发动的战略攻势。而辖下每营两千多人,也具备了独立一路作战的能力。
此外还新建了游奕军,这是支骑兵,暂时只编有旧制两营,兵力不过三千人,准备用在平原战场,遏制
清军马队。
“天王令,龙骧军目标:昆明·····”参军程映德再道出这话,张汉皖高兴的想抱住他亲一口,兵强马壮,目标在前,还等什么!
于此同时,贾昊也接到了军令,跟龙骧军的路线相比,羽林军要走的路线可非同寻常,贾昊既是兴奋,也有一丝凛然。
“天王是又要给鞑口子挖一个大坑啊·····”
他这么感叹道。
“李贼决计想不到,会有什么大祸在候着他。”
“瞧他治下那番鸡飞狗跳,真是越想越开心啊!传首九边的日子怕是不远了,儿郎们磨拳擦掌,心气可是高得没边!”
畅春园澹宁居,侯在正殿等着召见的禊等人有说有笑,一派欢悦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