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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江米巷,淳王府,叠福轩。
听了十六阿哥那得意的笑声,曹颙只觉得头皮发麻,却又不得不遵从淳郡王的安排,随着他去给各位王孙贝勒见礼。
淳郡王从椅子上站起,曹颙想起他腿脚不便利,原本想要上前一步搀扶,但是想了想,还是止步,只是规规矩矩地跟在他后面两步远,不去看他的腿。
淳郡王的腿是以前随同康熙西征噶尔丹时落下的毛病,倒也不需要拐杖,只是有些长短脚。
曹颙心里算算了年月,当时眼前这人不过是位十五、六的少年皇子,随着皇父、皇兄们出征在外,若是不是少年骁勇,堂堂皇子又怎么会负伤?也是自有一番少年壮志的吧!不过,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在康熙的诸位皇子中,这位却是少见的得善终的几位之一。
倘若是没有少年的负伤,就不会有随后多年的沉寂,那难免如同其他年长阿哥一般,被扯进夺嫡的浑水中。
祸兮福兮,终是相倚相伏。
那些王爷贝勒的,不管心里对曹颙怎么看,在这淳郡王府中,旁边还有平郡王讷尔苏看着,谁还能够不知趣地露出几分不喜来?更何况这亲事又是万岁爷钦赐。
众人自然都是笑眯眯的,年长一辈的点头回礼,与曹颙平辈的就抱个拳。
等曹颙见完礼,讷尔苏怕他待着闷,就招呼他过去说话。
至此,曹颙才算松了口气。
在几位比淳郡王年长的皇子中。
皇太子在畅春园伴驾,三阿哥与四阿哥都忙着差事,要在开席后方能过来。
眼下地众人中,只有五阿哥比淳郡王年长,需要淳郡王亲陪。
他眼睛往曹颙那边瞟了瞟,对淳郡王道:“老七,这女婿挑得不错。
曹家出身虽一般,眼下曹寅却有个伯的爵位。
将来还不是落到曹颙身上!大格格往后在京城,你眼皮底下,不比草原上吃沙子强得多!嫁到草原上的公主郡主,有几个能够长寿的!”
正说着话,管事来报,和硕简亲王雅尔江阿到了。
雅尔江阿不仅爵位高,而且与诸皇子同辈。
年龄又长,所以五阿哥与淳郡王都起身相迎。
淳郡王虽然行事低调,但是在宗室中人缘却是好的,雅尔江阿待他也很亲热。
几位年纪相差不大,说说笑笑,倒像是至交好友一般。
看着眼前看屋子的“叔叔伯伯”,曹颙有些不自在,不由往十六阿哥那边望去。
出宫前。
两人说好了的,来这边送了礼应个场后要找出去地。
正好十六阿哥也被应酬烦得不行,不知对十阿哥说了句什么,起身过来。
将淳郡王拉得一边后,十六阿哥言道要去畅春园见驾去,所以就不多留了。
自然。
曹颙也是要陪着去的。
淳郡王知道他是个坐不住地,曹颙又略显拘谨,心里一软,便点头允了。
十六阿哥如蒙大赦,瞧瞧拉着曹颙退了出去。
他却是想去看戏的,想等听了戏再出城去。
刚到狮子院,还未出外门,差点被迎面奔来的人撞倒,十六阿哥皱着眉训道:“赶着奔丧呢?”
那人忙赔罪:“十六爷恕罪,奴才这一时急得没止住脚。
“你认得我?哪个府上的?这般火烧火燎的。
懂点规矩不?”十六阿哥弹了弹衣服上灰。
问道。
那人忙回道:“奴才是简王府的,春日里见过十六爷一面。
我们福晋眼看不行了。
奴才来请我们王爷回去的。
十六阿哥唬了一跳,忙摆了摆手:“怨不得你这般,快去快去,别耽搁了!”
到了浙江会馆地戏台这边,十六阿哥打听了没有杨子墨与柳子丹的戏码,也就没了看戏的兴致,院子都没进,就与曹颙作别,带着人出城去畅春园了。
曹颙骑在马上,溜溜达达的回府,心里想着简亲王的年纪,不过三十几岁,那福晋也应该如此,就要病死了,却不知是什么病症。
倒不是他瞎操心,而是想到自己身上,若是历史没有改变,自己也是病死的,好像就是二十多岁时死在京城。
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通过小时候的多年锻炼,曹颙如今的身体却是很不错地,但是心里终究有些不放心,思量着要不要再请大夫给好好检查检查。
还未到府门口,曹颙就见一个穿了簇新官服的男子在大门外徘徊,正好那人也正望着曹颙一行人。
见曹颙在府门口下马,里面又有门房迎出来,却不似待客的模样。
那男子上前两步,满脸堆笑道:“请问可是曹家大公子?”
曹颙看了那人一眼,却是没见过的。
二十五、六的年纪,身材略显得消瘦,有点青蛙眼,笑得有些假。
曹颙把手中的鞭子递给小满,开口道:“正是曹某,请问尊下是?”
那男子抻了抻自己地新衣裳,故意挺了挺贴着鹭鸶补服的胸脯,笑着说:“在下是户部堂主事胡季仁,今日除了来尊府访亲,就是要求见曹公子了!”
虽然曹颙不愿意以貌取人,但是这胡季仁挤眉弄眼的模样实在不太讨人喜欢。
只是听到“访亲”这两个字,他却有些意外,自己怎么不知府里谁的亲戚是个六品京官,不由问道:“敢问尊亲是?”
“我表妹是公子府上的紫晶姑娘!”胡季仁笑着说:“今儿来求见公子,就是为了给我表妹赎身而来。
曹颙微微皱眉,自打他来到这个世上,紫晶就在老太君院子里,原本还以为她是家生子。
等老太君去世,紫晶无处可去。
他才知道紫晶是外边买来的,也曾问过她地爹娘亲人,只说是都没了,这怎么又跑出个表哥来?
“紫茹年岁大了,哦,这是紫晶的本名,公子也必定不忍其孤老。
在下刚好升了官,发妻又不在京中。
这般赎了表妹去,也不忍委屈她,就纳她为二房!到时候,还要请曹公子赏脸喝杯水酒……”胡季仁越说越美,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
想要赎紫晶做二房?曹颙见了胡季仁的龌龊样子,心头火起,却强忍着怒气道:“两位是远亲?”
胡季仁忙摇头:“不是远亲。
紫茹的娘是我地亲姨母,我们可是实打实地姨表亲!”
“你最近方到京中?还是最近方打听到紫晶的音讯?”曹颙继续问道。
胡季仁略带一丝自豪道:“在下前年进京地,是去年春榜的进士,前些年听说紫茹在曹家,因在湖广老家,道路遥远,又一直没得空来见她。
直到最近,打听出她在京里。
在下就心切地赶来了!”说到这里,又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在下亡母生前,最是惦念这个外甥女,如今知道我找到她,就算是黄泉下也欣慰了!”
曹颙沉吟道:“既然是紫晶地表哥,怎么还想着纳她为妾。
这不是委屈她了吗?”
胡季仁听了,不由睁大眼睛:“我抬举她为二房还是委屈她?况且哪里还轮得到她委屈?若不是小时有过婚约,亡母生前又立誓让我找到她,我怎么会要一个婢女做二房……”话没说完,人已经被踹飞了出去,含在嘴里的后半句话余音袅袅。
他摔了个四脚朝天,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一边用手揉着屁股,一边指着曹颙道:“你,你怎么踹人。
我可是朝廷命官!”
曹颙看也不看他。
对着门房道:“往后再有疯狗在门前乱蹿,先大棒子打折他的腿!”
那门房陪着小心道:“大爷。
他自称是紫晶姑娘的亲戚,紫晶姑娘方才又见了他,小的们也不好直接撵他。
曹颙听说这胡季仁已经见过紫晶,心里有些不放心,还不知道他会胡吣什么,一边告诉那门房往后不要留情面,一边快步进府去了。
这他算什么人啊?既然是有了婚约,又早就知道紫晶流落为奴,却因“道路遥远、不得空”就不管不顾。
湖广到江宁远,还是湖广到北京远?真是混蛋!背信另娶不说,如今竟然还敢厚着脸皮娶紫晶为妾,曹颙想到这些,真有冲动拿棒子好好教训那混蛋一顿。
可眼下,还是先去看看紫晶这边。
葵院上房,似乎一切如常。
见到曹颙进来,紫晶有些意外:“不是淳王府吃酒吗?大爷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曹颙细细看了她两眼,见她虽然挂着笑,眼圈却微微泛红,显然是已经哭过了,挥了挥发珠儿她们几个先下去。
“你见那人了?”曹颙略带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紫晶微微摇了摇头:“没事,听大爷这般问,看来是在门口看到奴婢的表兄了!原本以为亲戚天各一方再无相见地,没想到他能找来。
只是听到姨母去世多年,忍不住有些感伤,倒叫大爷惦记了,大爷快去了外头大衣裳吧!”
曹颙见紫晶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没有再问,心里想着要好好打听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看看能不能顺着他查到紫晶其他的亲人。
曹颙才换了衣裳,曹颂就笑嘻嘻地进来请安。
曹颙见他一脸的快意,便笑道:“又出去喝酒了?怎么这么高兴。
曹颂笑道:“没,去听戏了。
柯子青的《单鞭夺槊》!”说着,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间或比划两下,还挺有模样的。
讲了武戏,他又想起今儿打了个无赖,也算一件快事,便也跟曹颙讲了。
曹颙听说宝雅女扮男装去听戏,不由皱了眉:“回头得好好劝劝她。
那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又不方便亮出身份,万一吃亏怎么办?”
曹颂不以为然:“她带着人呢,也没见她吃过亏。
”忽然想起柳子丹的事,又道:“不过今儿她还说再不去了的,三喜班那个台柱子柳子丹跑了!”
曹颙记得那个叫柳子丹地,问道:“这话怎么说?”
曹颂就讲起今日见到宝雅的情形来。
原来,曹颂下了学,跟着丰德、丰彻、和廉几个人一道去三喜班听戏。
他们进了门还没找座位,曹颂就瞧见了熟人。
只见不远处站着个翩翩少年,头戴玄色六拼锦小帽,身穿丁香缎面缂丝八团箭袖,腰系亮银嵌玉鞓带,脚踏虎头盘云厚底靴,说不出的俊俏倜傥,不正是女扮男装的宝雅格格?
可这会儿宝雅完全没有往日的娇憨笑容,却是粉面含威,蛾眉倒蹙,怒目瞪着正被王府侍卫扭着往外推搡的两个无赖汉子。
那两人中一人显然挨了宝雅格格一耳光,脸上一个五指纤细地掌印。
这样的场面曹颂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圣驾不在京的那几个月,他曾多次碰到过男扮女装跑出来看戏的宝雅。
宝雅长得实在不像男孩,就是穿着男装也带着股子柔美,因刻意掩了性别,又是在戏馆出入,便被些个登徒子当作娈童之辈。
尽管她衣着不凡,又带几个死忠的王府侍卫做保镖,但仍不时有色胆包天者,仗着有钱或有势无视她可能是富贵子弟的事实,出言调戏,甚至动手动脚。
曹颂也曾出拳帮着料理,自然也是要劝宝雅少来。
但宝雅难得自在悠闲,还能听曹颂的?自然是一再偷跑出来。
左右有侍卫在,那些人不过是讨些口头便宜,最终还是被侍卫修理了的,她心里有底也就无所畏惧。
今儿宝雅是趁着哥哥嫂子都出去应酬,又偷偷跑了出来,结果,又遇到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