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把中国历代的名贵瓷器排个名次,分出前后,珐琅彩瓷可以算得上出身最高贵的,被不少专家称为“彩瓷皇后”。在1925年故宫成立以前,外界还没人见到过这东西只在宫廷大内里有。
在珐琅彩问世之前,明清两代的宫廷用瓷,全部由景德镇烧造为成品后运至北京。唯有珐琅彩,是在景德镇先挑选最为优质的素胎,运到清宫造办处,再由宫廷画师绘画后进行秘密烧造。
清宫档案里有记载,珐琅彩的制作程序是:利用在景德镇烧制后送进宫中的素白瓷胎,由清宫造办处珐琅作画师遵照御旨,在上面用进口珐琅料绘画纹饰,然后经第二次窑火烧烤而成。这种瓷器创烧于康熙时期,发展于雍正时期,在乾隆年间达到了顶峰。可在这之后,不知什么原因,珐琅彩的烧制技术竟然失传了。
所以也不用怪孙纯和霍远阁大惊小怪,实在是这珐琅彩太难得一见了。目前全世界的存量总数不过三两百件,其中的精品还都收藏在台北的故宫博物院。
“假的!”孙纯对古玩年代的判断,靠的是一种直觉,或者说是他修习道功中无意的衍生品。可这种直觉从来没有错过,也让他混迹于专家之中,赢得了不少称赞。
这是个锦鸡图案的双耳瓶,霍远阁小心翼翼地从锦盒中拿出来,嘴里不住地“啧啧”有声,然后是感慨万千地叹息:“这可是失传了200多年的珐琅彩瓷器啊,瓷质细润,彩料凝重,色泽明艳,画工精致。虽是赝品,但也真有些神韵呐。”
孙纯端详了一会儿这双耳瓶,又侧脸看看一直不吭声的马源。马源冲他得意地一笑,可孙纯却觉得那笑容里意味深长得很。
“二哥,你最近一直在海上,可能还不知道,”孙纯点点霍远阁手中的瓷瓶,“上个月,这个赝品的原件,乾隆御制锦鸡图双耳瓶,在香港拍出了天价,一亿一千五百万港币!”
“喝!”霍远阁先是一声惊叹,继而又连连点头,“值得,值得。”
孙纯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马源的来意,可现在霍大老板在这儿,他也不好说什么,索性静静地等待马源开口。
“二少,这件高仿还看得过去吧?”称呼人是门学问,特别是身份比较尊贵的人,既要显得亲近,又不能让外人觉得谄媚,这“二少”就是马源的发明。
至于他说到的“高仿”,是收藏圈里专用的词汇。最初,“高仿”的定义是指一些博物馆拿出镇馆之宝,在他们的监督下,制作成的复制品,工艺精细、限量发行、价格不菲。后来,收藏市场火爆,制假者蜂拥而至,高明的就专请老工匠、老画师,仿原件、用老料、开小窑,以假充真,鱼目混珠。这时候,“高仿”就成了赝品的一种。
霍远阁也慢慢醒悟过来,知道马源借机拿出这件高仿瓷,绝对藏着后招儿,慢慢把双耳瓶放回锦盒,微笑着看着马源:“马大哥,不会是光让我们欣赏你的手艺吧?快说说,有什么想法?”
霍远阁过去一直称马源为“马老板”,现在改了口,马源脸上毫无变化,仍是沉稳的笑容,只是称呼也跟着变了变:“两位兄弟,我是看你们做得风生水起,想借机捞点油水。”
马源张口就是沾利,并没有引起霍远阁的反感。生意做得大了,想一个人吃独食,是会撑坏肠胃的。见惯了生意场上的种种嘴脸,他对于马源的直爽反倒多了一分好感。
马源又从一个更大的包里拿出两个锦盒,一打开,其他三人都是一楞:两把一模一样的青花龙纹提梁壶。
杜昔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马上就捂住了嘴。几个月前在莆田,她亲眼目睹了马源花22万买下了一把青花龙纹提梁壶和一只釉里红莲口鱼藻大盘,她还清楚地记得,孙纯当时告诫马源,不要急于出手,说是海捞瓷的牛市还没到呢。如今一把壶变成了两把,杜昔也清楚,其中必有一把是仿品,可凭她的眼力,哪里分得出来呢。
不必仔细端详,孙纯也分得出,哪一把是真,哪一把是假。倒是霍远阁的兴致更高,他听说过孙纯和马源在莆田时的收获,此刻看着两把青花壶,浓淡晕散、青翠披璃,有如水墨画一般,心里羡煞了马源的运气。
轮流拿在手里把玩了许久,霍远阁才敲了敲其中一把青花壶的釉面,“这把是仿的,没错吧?”见两个男人一个点头,一个翘起拇指,才得意道:“不错,真可以乱真了。”
“马哥,您这工艺是从哪儿来的?我说的是珐琅彩。”一直沉默的孙纯突然问了句。
霍远阁听得暗自佩服,孙纯这句话是问到点上了。青花瓷和珐琅彩瓷一样,都是经两次窑火烧制而成,青花瓷是在素瓷胎上以钴蓝为着色剂描绘纹饰,再敷以玻璃质透明釉经高温烧制而成。青花瓷的历史源远流长,工艺一直流传至今,现在会烧青花的大有人在,只是难以达到马源这件青花壶的水准罢了。可珐琅彩瓷便不同了,失传了两百年,马源不可能是自己研制出来的。
而且,真正玩瓷的行家都明白,珐琅彩最难的在于它的素白瓷胎,不是雪一样的润白,玉一般的晶莹,根本做不出真正的珐琅彩瓷。凭现在的工艺水平,全世界的窑场能做出糯米白的瓷胎就算不错了。
“买的。”马源回答得干脆利落,“这人是故宫里的,我答应过他,不会向第二个人说出他的名字。他找到一本乾隆年间的册子,里面就记载了官窑的原料产地和配方的配比。还不只是珐琅彩的,这把青花壶也是按册子里的方法烧的。”
马源看看两个男人,均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又补了一句:“这册子就在我手里。你们放心,不管他是不是复印了还是抄写了一份,在我有生之年,他都不敢再流传出去。”
霍远阁不知他的底细,孙纯倒是在不同场合,见识过马源的小弟,说保镖是好听的,确切一点就是黑社会的。对于马源补充的这句话,孙纯是深信不疑。
马源又一次从包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拿出一个青花小罐。在场的另外三人有些哭笑不得,杜昔更是直接下手,翻了翻马源带来的两个包。还好,拿出这件后,两个包都空了。
马源把小罐里的东西倒在手上,雪白,略带荧光,闪闪发亮。霍远阁凑上去,抓了一点在指尖捻了捻,迟疑地问道:“高岭土?”
马源重重地点点头:“对!高岭土,烧制珐琅彩瓷必需的原料。我派人在景德镇的高岭村整整找了一年。”
此刻马源骄傲得像一只高卢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