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画布绷了又绷,直到感觉舒服了,才把它放在画架上,再依次把颜料、画笔、画刀等放在顺手的地方。然后静静地坐下,慢慢地酝酿情绪。
这是方冰在巴黎一天生活的开始。初到时因为要过语言关以及把大量时间用来逛博物馆、美术馆,她画画的时间很少。近来,画廊要求她准备两幅拍卖会上的作品,她已经把睡觉之外的大半时间用于创作。通常在上午九点开始作画,每天至少工作八九个小时。
以北京紫禁城为题材的毕业作品获得出乎意料的成功后,方冰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宏大的计划:用十年的时间,创作一百幅紫禁城系列的油画作品。
她一本一本地翻着相册,这是她从拍摄的上万张紫禁城的照片中精选出的,忽然,一张照片跃入眼帘:夕阳西下,紫禁城的琉璃瓦一片金黄,熠熠生辉,一个红色上衣的女孩伫立其间。历史与现代,古老与青春,构成了一幅惟美的画面。
这是和那个娃娃脸的男人初级相遇时,他偷偷给她拍摄的照片。那时候,北京的天是那么地蓝,男人的眼睛是那么地清澈,她的心思是那么地纯洁,而如今……
“踏踏踏”,她听见男友的脚步声,从卧室走进浴室,洗漱的声音,再后来,是他用力坐在饭桌前,开始吃她做好的早餐。
方冰和同居男友陈生文都不太会做饭。方冰一直住在学校里,最多是用电炉子给自己煮一包方便面,陈生文的家庭在纽约算不上富有,但在移民者中,也算是殷实的中产阶级,打小没受过什么苦。刚同居时,两个人还曾煞有介事地在唐人街买了本菜谱回来,可试了几次,都认为各自没有这份天分,就此做罢。所以每天的饭多是糊弄,不是挂面就是面包黄油,实在馋了,就到附近的中餐馆撮一顿。
现代画廊代理的年轻艺术家,每个月可以得到三千美元的生活和创作费用。三千美元,在国内可以过上高级白领的生活,就是在巴黎,也可以衣食无忧。可这次方冰的作品,需要卷起来运回国内,材料就得非常讲究。她打电话问了温如玉,只得放弃了过去一直用的十美元左右的韩国桶装颜料,改用近百美元一桶的荷兰手工研制的颜料,虽然相当的贵,但怎么卷它都没事。
出国一年多的时间,方冰还从未发愁过钱,一是每月有固定的来自画廊的收入,二是孙纯汇来的钱。在和陈生文同居后,方冰明确地和孙纯表示,她不会再要他的钱了,如果再寄来,她也会寄回去,男人沉吟半响后答应了,只是说油画的价格还会大涨,当年通过她收来的油画,还要过几年才卖,到时再和她分帐。
方冰清楚孙纯的想法,也不愿意把话说的太绝,也就含糊过去了。如今,画画的成本翻了几番,多少让她感觉生活有些吃紧。
方冰没有什么“帐”的概念,存钱的卡和取出的零钱都放在一个抽屉里,她惟恐没有固定收入的男友会有其它的想法,每次都是在他不在时,独自一人跑到超市里,买上一星期的食物和日用品。初时陈生文还不在意,可在方冰她们的画展之后,男人的自尊心开始强烈起来,而且愈演愈烈。
陈生文一直是靠在广场上给游人画画,来补贴学费和生活。过去也就是一星期去个一两个半天,可现在,除了上课,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广场上,午餐就是从家中带去的水和面包。方冰不知道该怎样和男友交流这个问题,只能每天默默地目送着他早出晚归。
男孩子又是“踏踏”地走过来,碰了碰女友的脸颊,依旧是习惯的那句话:“我中午不回来吃了”。转身“踏踏”地离去,然后是“咣”的关门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既没有拥抱,也没有彼此的相送?是不是同居或是婚姻生活都是如此?可我们刚刚同居了半年啊!方冰摸摸脸蛋,起身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