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急忙后退,两眼却不敢离开鬼面,怕他从她背后下杀手。
股股的狂风从山深深处刮来,卷着地上久积的枯黄落叶,打身边而过,饶是脸上罩着面纱,仍能感到阵阵的刮痛。
风声中夹着南朝官兵的脚步渐近。
飘飞的落叶阻碍视线,方暂时掩去她和鬼面的身形。
无忧要避开官兵,又要防着鬼面出手,不敢有丝毫大意。
只见鬼面退出几十步远,便又停下,不再逃走,反而缓缓举起手中强弓。
心脏猛的收紧,紧握小金弩,只要他的弓有转向她的趋势就抢先动手。
结果鬼面不再看她,甚至无视于她平端的小弩,仿佛知道她不会主动伤他。
他连发三箭,每次发射都是三箭同发,他换箭速度快得连无忧这个箭术高手,都没能看清。
三箭过后,却看见他又扣了三箭在弓上,这次却不急发。
落叶飘下之际,无忧看见这三支箭头上泛着磷光。
青獠鬼面下的双眸骤然一亮,那三只箭脱弦而出,又疾又紧,在空气中擦出电光,‘嗤、嗤、嗤’三声响,箭头的燃起火,所过之处的枯叶纷纷起火。
那三支箭追上前面分成三列的羽箭,九支箭连箭头带箭杆刹时引燃,火焰窜开。
前头引燃的枯叶,如同一堵厚厚的火墙向前直撞而去。
前面惊叫声中,渐近的脚步声顿时大乱,接着便有鬼哭狼嚎的叫喊声传来。
无忧看得张大了嘴,半晌合不拢。
她自认箭术一流,上次峻熙在她面前也露了一手。
在她看来,都是千里难挑出一人的高手。
但她和峻熙的箭术,在这人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无忧抓起一片枯叶,闻了闻,脸色大变。
原来这些枯叶竟是被烧过燃油,怪不得一点就着。
他站在浇了燃油的枯叶中,绝不能就近点火,否则就会把自己烧死在林中。
所以才将箭头裹了易燃的磷粉,利用空气的摩擦引燃箭头,再追上面前排箭,引燃同样浇了燃油的箭支。
这一招不但险,而且要算计得分毫不差,如果带磷粉的箭,不能在追上前面的箭支前引燃,便引不来这么大的火。
如果过早的引燃,便会提前跌落在地上,只会引燃就近的落叶,火焰四处乱窜,同样会回烧过来,他同样难逃一死。
要做到现在这样火烧前面军营和追兵,必须是出神入化的箭术,和计算能力。
能想出这样的计,更是匪夷所思。
无忧怔怔的看着前面从容淡定的垂下手中强弓,一口气息堵在胸口,呼不出来。
前面的身影英挺俊郎,却让无忧仿佛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人,而是魔是鬼。
他望着前面火焰看了一会儿,才转头向无忧看来,眼神仍然平静如水,好象对她的存在,全不在意。
无忧慢慢咬了唇,这一刻突然明白,自己在他面前有多微不足道,根本成不了他的绊脚石。
自己手中的小金弩根本对他造成不了威胁,只要他愿意,他一箭过来,就能要自己的命。
她身形再快,也快不过他刚才射出去的箭。
慢慢垂下小金弩,平静的看着不远处,如魔似鬼的男人。
他看了她一阵,视线扫过她脚下落叶,再重新看向她。
无忧的心脏随着他徐徐转过的视线而抽紧,她相信自己的眼中一定也露出了怯意。
果然他突然低笑了一声,“害怕,还不走?”声音透过面具,有些闷声闷气。
无忧轻咬了咬唇,没动,问道:“这风,你是哪儿弄来的?”
他有些意外,“胆子果然不小。”
“你如果要杀我,早就可以动手,不必理会我走与不走。”
“确实,不过我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他说完,又看回前方火墙,慢慢平举长弓,打算做下一轮的进攻。
无忧深看了他一眼,带马退开两步,避开风力大的地方,朝风刮来的方向急驰而去。
鬼面眼角余光看见,眉头一皱,急收了弓,向无忧追去。
无忧座下的马是长宁给的,名为追风,确实是匹好马。
就是逆风而行,仍是踏蹄如飞。
她听见身后有马蹄声追来,撇脸过去,见是鬼面,抿紧了唇,向前倾身,减少风的阻力,越加催马急行。
然,她的马好,鬼面的马却更快过追风,转眼前已与她并驱而行。
他转脸过来,“停下,不能再往前。”
无忧瞥了他一眼,非但不停,反而在马屁股上加了鞭。
鬼面不再打话,突然伸手向她抓来。
他这一抓,又快又准,但无忧十几年的训练,又岂能是白练的,已在他动手之际,身体一歪,从马背上滑了下去,手紧抓缰强,一只脚紧扣脚蹬,单薄的身体如风筝般坠于马背一侧,避开他的一抓。
鬼面的本事再高,也不能隔着马抓到她。
回头见已近前面山涧风口,急叫道:“前面危险,快停下。”
这时风已越加的紧疾。
无忧抬脸,半眯了眼,才看清。
前面是一处绝壁山涧,山涧两边山崖又高又陡,风便是由山涧中刮来。
山涧风口,无忧在书中记录过,却没想到这风能大到这程度。
照理,山风出了风口,在林子中盘旋,便渐渐分散去。
可是这时,林子风口处树木被砍去,而两边树木用绳子密密缠绕,形成树墙,独留中间一道空处,强风便往前径直而去。
只要借风,将南朝后营粮草烧尽,南朝官兵就无力再战,不得不退兵。
无忧不由回头向那张青獠鬼面看了一眼,他的心思巧密,可怕至此,竟可以利用天然的地利,以一人之力对付南朝万军。
这样的人,得之相助是幸,反而何等凄惨,便可想而知。
怪不得,峻熙可以用金矿为代价,请他出手,又难怪长宁会不惜代价的要约束于他。
“停下。”鬼面一抓未中,目光一凛,纵马往前直窜,欲在无忧前方,将她拦下。
无忧知道再往前,难免被他拦住,看准绳索结头处,扳动腕间的扳机,臂间的短刀带着金丝急射而出,直刺入绳索结头。
手腕转动,已割断绳索,绕饶在树上的绳索墙即时散开,树杆乱摇,风顿时散了开去。
鬼面没想到她有这能耐,看着被风卷着乱窜的绳索,松了马缰,在马背上击了一掌,身体腾空而起,向无忧的马背飞落。
牢牢拉住无忧的马头,探身向无忧抓落。
无忧一计得手,正想调头,从下而上的看着骑坐在自己马上的高大身影,吃了一惊,见他俯身下来,松了马缰,向马下跌滚下去,带着惯性,向另一边的树墙翻滚。
腕间的短刀再次向绳索切去。
鬼面身体一旋,已离了马背,向连着短刀的金丝抓去,只要抓住金丝,便可以将短刀拽回,阻止无忧割断绳索。
就在这时,乱了方向的山风在林中旋成风卷,将无忧卷了进去,向山涧而去。
这山崖虽然算不上太高,但风疾而快,下面又是乱石丛生,这么重重的跌下去,就算不死,也难免重伤。
无忧大惊,偏偏身边手臂能及处空空荡荡,连一棵树也没有。
身体直向崖下滚去。
这时见鬼面弃了金丝,向她扑来。
手腕一紧,被鬼面紧紧抓住,下坠的身体停在半空中,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无忧一颗早飞出了胸膛,这时重新落了回去,狂乱的跳动。
低头看了眼身下山涧中的乱石,暗抽了口冷气。
慢慢抬头,看向他另一只手紧紧拽着的绳索一头,视线慢慢回转,怔怔的看着头顶面具下的漆黑眼眸,不敢相信鬼面会救自己。
无忧虽然不重,但迎着风,手上绳索摇摇晃晃,难以稳住身形,要将她拖上去,却也不易。
尽量放缓呼吸,减轻他的负担。
就在这时,突然一支羽箭飞来,正中鬼面紧拽着的绳索,绳索断去一半,只得几缕绳索牵连住,断处正一点点断去。
二人陡然一惊,如果他这时不放手,无忧和他必定一起跌下山涧。
无忧见银光向他后脖飞来,惊呼了一声,“小心。”
他已然感到颈后风向,将握着她的手一紧,身体凌空一旋,避开飞来的羽箭。
断绳受力,顿时崩断,无忧身体往下一坠。
他松去拽着断绳的手,身体往下一滚,趴俯在悬崖上,手指抠进身侧硬泥地,生生的将无忧下坠的身体拉住。
双目紧盯着无忧的双眼,艰难的挤出两个字,“抓紧。”
无忧定定的看着他的眼,既然有羽箭射来,说明他们已被人发现,只是对他顾忌,不敢靠近。
在对方不断射来的羽箭下,想拉她上去,根本不可能。
如果他不放手,只能两个人一起死在这里。
虽然她前来是为了束绊他,但与他无怨无仇,不能累他送了性命。
“放手。”
“抓紧,别放弃。”
无忧看见头顶,又是银光闪过,数支羽箭射来,如果他再不放开她,根本无法避让。
再不犹豫,放开扣着的手,另一只手,将推着他的手掌,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中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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