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笑了:“打胜仗并不是揽功绩的唯一办法,如果湘阳得以太平,他才是大功一件。城镇接替是最薄弱的时候,但正因为薄弱,所以会更加用心的防守。番王向齐皇请兵,加强对湘阳的守卫,齐皇为了得番人的民心,自然准奏。所以除了番外的人马外,齐皇命二皇子带三万精兵亲自前往湘阳,所以看似薄弱,其实更为难攻。南皇不傻,岂能会这时候去与番王硬碰硬。”
“番王这么做,根本是把与南朝的战线往婉城引,婉城是商业重地,以前靠着湘阳固守,这一来……”无忧吃了一惊,这根本是番王借机会利用南皇兵马来削弱靖王的势力,从而提升自己。
“王爷长年驻守婉城,要攻下婉城却也不容易,要不然齐皇也不敢轻易将湘阳给了番王,不过乱一阵子是在所难免。这些事本不该告诉你,不过你身为靖王府的郡主,知道些,万一有什么事,也有心理准备。”
不凡看着无忧惊诧的模样,云淡风轻的笑了,好象这一场战争只不过是捉几个偷东西的小贼那么简单。
“其实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王爷的意思,要我一同留守婉城,我也不能违,所以以后回府的时间怕是会少。”
他以后少在府中,对无忧来说,是好事,然而想到郡主府中乱哄哄的一堆人,几句话不对,还惹了每月初七的剔骨之痛,又倍感头痛。
在塘边立了一阵,夜幕降下,她才随他一起回走。
无忧推开门,才发现不凡仍站在台阶下,并没跟上来,正侧了头望向一侧厢房,脸上不由的微微发烫:“丫头没空,所以没给你收拾厢房。”
不凡扫了眼蹲在一角廊下逗猫儿的两个小丫头,丫头没空?
似笑非笑的向无忧望来。
无忧随着他收回视线,脸越加的烫,干咳了一声,“我叫丫头给你备水。”
“不必了,我去隔壁。”他低声阻止。
无忧一愣之后,窘得恨不得将他一脚踹出院子,感情之前对他的歉疚,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他本人对这些根本无所谓。
抬腿迈进门槛,沉下脸:“真没给你另备房间,只加了床被子,你不乐意,睡台阶好了。”
他眼角溢出一丝忍笑:“我只是去隔壁沐浴,这也不许,难道郡主是想与共浴?”
无忧‘腾’的一下,脸上象着了火,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如墨画的眉眼,明明温文而雅,暖玉一般的人,说出的话,怎么就这么气人,比刚才更想一脚将他踹出去后再加一脚,将他有多远,踹多远,口中却是不肯示弱。
“换洗衣衫都没有带,洗了也白洗,不洗也罢了,晚上睡地板。”
“书房备有衣裳,是否可以免了地板之灾,分上半边床?”他明明是想笑的,却是一本正经的神情。
无忧险些一口血喷了出来,面如涂血,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扭身往里急逃,门槛外的脚抬得低了些,勾得一个踉跄,不凡立在台阶之下,正要抢上来扶,她已先行稳住身形,逃窜开了。
不凡终于没能忍下眼里的笑意,抬手以袖遮了唇,低低闷笑。
笑意化开,却在唇边僵住,随后慢慢褪去,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可以对她说出这等没有分寸的玩笑话。
这样的自己,让他感到陌生,漫吸了口气,眼里竟闪过一丝无措,垂下手,转身朝隔壁书房而去。
无忧径直奔到里间,见床上果然多堆了床全新的被子,越加不自在,小声嘀咕:“今晚就要你睡地板。”抱了被子就要往地上掷。
“真是可恶到了极点。”将被子举了半天,最终是丢回床上,冲外面嚷道:“备水。”
沐浴出来,不凡已经在房中,手中捏了卷手册,斜依在一角的香妃榻上用心阅读,对她进来,也不搭理,浴后的眸子在烛光下,越加的沉黑,然神情淡漠,与方才判若两人。
她为他备下的那床被子团成一团,靠在他身后。
无忧见他看得入神,放轻脚步,自行上了床,侧身朝里而睡。
直到这时,他的眼风方朝着她飘来,落在她的耳根处的一缕秀发上,那缕秀发下隐着小小的朱砂红痣,良久才视线才挪开重看向手中书卷,字迹入了眼,却上不了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忧赫然惊醒,朦胧中感到房中火烛已熄,香妃榻上一阵轻微翻覆,转过身睁眼看去,黑暗中能看见床幔已落,透过半透明的床幔,隐约看见香妃榻上睡卧的人影,而身边却是空空荡荡。
无忧暗松了口气,虽然与他也算有过同床共枕的经历,但终究是不习惯与别人的夫郎共用一张床。
第二天醒来,揭开床幔,向香妃榻上望去,已是人去榻空,就连昨夜给他备下的锦被也不见踪影。
“纥公子五更天便已经离府。”千千凑了上来,递了衣裳给她,两眼在无忧脸上滴溜溜的乱转,嘴里分明还另外含着话,就等着无忧开口相问。
无忧瞥了她一眼,这丫头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眉头蹙了蹙,什么也不问,伸手将手臂伸入千千撑开的衣裳,走向屏风后洗漱。
千千跟在无忧身后,终究是没忍住,递了漱口水给无忧,又凑近些:“听说以前纥公子在府中留宿,虽然没另备厢房,却也是不与郡主同床,都是睡的那张软榻。”
无忧微微一愣,感情昨天他说分半张床,根本就是玩笑之言,他那样的人,居然也会开玩笑,倒让她有些意外,接过千千递来的水瓢,含水漱口。
千千瞅着无忧耳根,后者的淡定让她更感到好奇:“以前郡主丑,纥公子不愿与丑女脸对脸的睡在一处,也是在情在理。可是现在郡主明明美过春花,连同为女人的我,每次看着,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可是纥公子却不为所动,仍睡那张榻,难道他也是不能人道,或者根本是好男不好女?”
无忧险些将一口水喷了出去,耳边隐约响起,不凡低沉轻柔的声音……你知道我不嫌……
阴森森的向千千睨去:“千千……”
“在,奴婢在。”千千看着无忧的森森笑意忙住了嘴。
“你为了多挣些八卦,填充你那所谓的野史,以后回去能多捞几个小钱,竟将我也绕进去,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奴……奴婢哪能有这意思……”千千吓得退开一步,双手乱摇,见无忧一瞪眼,忙改了口,闷闷道:“奴婢不敢了。”
无忧也不追究:“我叫你打听的事,打听得如何了?”
“全打听好了。”千千偷伸了伸舌头,这小姑娘分明是跟自己一同跌下来的,但无形中竟带着一股无形的慑人之气,好象天生就是郡主,公主一流。
“那个人是做什么的?”
“是收粪的,叫马蛋,每天穿街走巷,婉城的人,几乎没有不认得他。他爹娘死的早,没人张罗,加上人长得丑,三十岁也没能娶上媳妇,直到前不久,花楼一个跑堂的寻到他,说有个花娘年纪大了再接不上客,只要花上一百两银子,就能赎了她当老婆,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得那花娘点头。跑堂又说他与花娘情同姐弟,也想她找到个好归宿,所以看上了收粪的老实,如果收粪的有这个心,他就去牵这红线。收粪的自是认为天上掉了馅饼,二话不说,取了银子给跑堂的,还另给了五两银子做酬谢。当天下午跑堂的真领了那花娘来,没想到那女人嫌他臭,一夜没睡。第二天天没亮,就卷着钱跑了。收粪的慌了神,忙去找花楼寻跑堂的,才知道是那花娘怀了跑堂的种,照着规矩,两人都要受罚,但跑堂的愿意花五十两银子把花娘赎了,再接不上客的花娘,已经没有用处,有人肯赎,自然是一拍即合,让二人交了银子,收拾着打发出去了。收粪的听完,才知道自己受骗上当,如今落了个人财两空。他放下了话,除了杀人放火,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做,说是要挣钱将那两个狗男女挖出来。”
“他现在人在哪儿?”无忧双眸闪了闪,那天和千千在那家花楼对面卖春gong,看见这个人臭哄哄的被人从花楼丢出来,却不肯走,在门外又蹦又跳的闹了许久,最后又被人按着打了一顿,才算灰溜溜的走了。
当时千千还打趣这个人不洗洗就去叫姑娘,不被人丢出来才叫稀奇。
无忧却另有看法,想着这里面另有文章,不过世间的是是非非太多,也无心理会,没想到竟派上用场。
“就住在南城城角的那个小胡同里。”千千很佩服无忧能一边听收粪人的故事,一边用早膳,丝毫不影响食欲:“郡主打听这个做什么?难道是想给他打打抱不平,助他寻到那对狗男女?”
“确实有这个意思。”无忧放下筷子,吩咐千千收拾收拾,仍扮成村姑的模样,出府朝着南城城角的小胡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