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说的手应该便是不凡和宁墨这两双。
也觉得千千说的很对,这世间再寻不出更美的手了。
一时兴起,将自己的手举了起来,放到他手边与他一比,小嘴顿时瘪了下去:“我一向自认为,这双手已经很漂亮了,但跟你一比,可就得回姥姥家了。”
不凡轻笑出了声,看向她那只小手,小巧精致,根根手指如葱尖一般,纤纤巧巧,虽然不胖,却带了五个小小的梨窝,甚是可爱,克制着将那只小手握在掌中的欲望,垂下手,任阔袖滑落,将手背盖去。
“郡主会说笑了。”
无忧嘴角的笑一僵,觉得自己这么举着手也挺傻,干咳了一声,将手缩进袖中放落下来,低头看着随脚尖移动起伏的裙摆,咬了唇,还真是说多错多。
他侧脸凝视着她:“这样挺好。”
无忧微微一怔,歪了头去看他:“你这么觉得?”
“嗯。”他转开脸,看向前方。
“你该不会又说我是假的?”无忧歪着脸去看他的表情,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他笑了笑,她与过去确实不同,但有时却又象得叫人无法分辩,那份象不是装得出来的。
无忧等了一阵,见他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正打算放弃,却又听他道:“不要去查宁墨。”
无忧又是一愣,他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
她正打算,明天离开他那里,便叫千千去刨宁墨的底子。
“有些事,过去了,就不要再去刨出来,否则宁墨会离郡主越来越远。”不凡慢呼了口气:“到了。”
无忧胸口哽得难受,可是叫她如何能不去查?那曲子……虽然与那时常听的不尽相同,但那神韵却是一丝不差,她不相信世间不同的两个人,能奏出完全相同神韵的曲子。
抬头见头顶书着‘寒梅冷香’四个字,虽然那四个字写得笔走龙蛇,入木三分,象是就这么也能闻到寒梅冷香,但仍忍不住发笑。
第一次见他伸出的手,指间上就夹着一枝墨梅,那时只觉得美,是冷寒惊艳之美,后来见了他的真容,文儒清雅,秀美绝尘,还有骗人的无害纯净。
而行事却是快刀斩乱麻,绝决冷情。
所有一切,都实在没办法将他与这么俗套香艳的词放在一起。
人的品味还真是难琢磨的东西……呵……
不过笑归笑,可不敢过于表示,忙把手放到唇边吸着鼻子,装作打了个哈欠,掩去笑出的声音和憋着的怪模样。
进了院子,发现他这里虽然不如‘墨隐’清冷,却也是极安静的,院子里也没任何一样奢华的东西,除了石桌石凳,便是一院子的梅花树。
无忧开始怀疑那个兴宁,是不是非常吝啬的一个人,所以她的夫侍们才会如此。
其中院子一角灯笼的余光下,可以看见依了几棵墨梅,在这初夏之际,却仍开的极好。
黑夜中,黑色的花瓣隐在黑暗中,更露着一种神秘之美,美得叫人窒息。
无忧不自觉得走了过去,一股寒梅冷香扑鼻而来。
突然间,她觉得方才还觉得好笑的门匾实在太恰当不过。
嗯,他的品味可以加十分。
然想到这墨梅的用处,轻触花瓣的手垂了下来,这么美的梅花,怎么就被他用作是杀人梅呢,扣二十分。
他立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看着她神色有异,眸子也暗了暗。
屋里整洁得一尘不染,干净的气息迎面扑来,叫人整个心身都清爽起来。
所有陈设也如他的人一般朴实无华,一切能简便简,虽然家具木质都是极好的小紫檀木,但都是极简单的式样,也不喷金刷银,全无招摇之感。
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绝对想不到这是深受王妃信任,而让常乐郡主宠爱之极的二夫的寝屋。
无忧合衣滚倒在床榻上,看着坐在书案后的不凡,正认真的翻阅一本蓝布账本,而书案一角还堆了尺余高的账本薄子。
吁嘘不已,他将将回府,便有这么多事务等着要做,也着实命苦,看来当这个家也着实不容易。
同时又暗暗窃喜,等他把那些账本看完,怎么也得到天亮。
虽然觉得自己太没心没肺了些,但只要能安然离开,也顾不上这许多,他累死拉倒,也没人再对她怀疑。
回来这里还不到一日,生理钟没能理整过来,不习惯这么早睡,在床上滚了半天,仍无睡意,嘟哝着数了半天羊,最终宣告催眠失败。
翻过身见不凡仍端坐几后,就着灯光,一页一页的翻看账本,直接当她透明。
挑了挑眉,过来之前的担心全是多余的,怪不得姨娘会叮嘱她别给他添麻烦。
视线乱溜,定在了他书案的另一角上,那儿搁着两摞书本,其中一摞是翻看完毕的账本,另一摞最上面的却画有画案,类似游记之类的,寻思着可以掏上两本书来打发时间。
犹豫再三,偷溜下床,轻手轻脚走到书案前,尽量不惊扰了他。
弯腰翻身那本书的封面,入眼便是十分干净清峻的小楷,让无忧眼前一亮,那字体笔法精致、美仑美奂,大气却内敛不张扬。
无忧翻看了几页直接便想到了王羲之,如果王大书法家看见这本书,会不会与写这书人的人惺惺相惜。
书里的内容尽是各地的民俗特色,以及喜好,翻了十几页,正看到兴头上,竟没了。
将嘴一扁,写书的人当真偷懒,一本书只弄了十几页,后面全是白纸就拿出来卖钱。
再看下面书籍,都是些兵法什么的,看的就甚是无趣。
其中一个例举失败的战役的将领叫朱卿,作风很象宋江,无忧是最烦宋江的。
看着越加不痛快,见不凡面前摆着的纸笔,顺手拖了过来,坐下身去,抬头偷看书案对面的那位,仍是只顾看自己的东西,对她不理不顾,就象他面前根本没这个人。
无忧顿时壮了胆,提笔在纸上画了个抱了头,撅着屁股跪趴在地上的胖男人,他身后立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拿着个棒槌,直接暴了前面那位的菊花,被暴的那位自然是眼泪乱飕,在胖男人旁边写着‘朱卿=宋江’。
她在二十一世纪时极喜欢画美男和卡通,可以说是到了迷恋的程试,认定如果不是冥王给她定了方向,空不出多的时间,要不然没准过些年,她就能成为一代插画家。
但越是没得画,越是想画。
特别是在冥王逼她画画时,只要冥王没盯着她,便会偷着改画美男和卡通,这么些年下来,她的美男没画出名堂,卡通却画得顺风顺水。
这时信手画来的两个卡通小人,倒也有模有样。
吹干了墨,看了一回,仍觉无聊,眼皮倒是涩涨了,趴在书案上,没一会儿功夫便沉沉睡去。
不凡这才抬眼起来,看向她画的暴菊图,不禁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合了手中账本,放到一侧,再回头间,视线落在无忧的那双眼上,那双乌黑澄清的眼,在他脑海里浮过,唇角笑意慢慢褪去,伸手过来,指尖轻抚无忧的眼。
无忧睡梦中感到眼皮微凉,下意识的伸手去搔。
不凡忙将手缩回,手袖扫过她的脸庞。
她又去搔脸。
不凡微微一笑,捉了她的手阻止她在脸上乱搔。
无忧抬起手露出的‘朱卿=宋江’的几个字落入他的眼里,他身体轻轻一震,放开无忧的手,将那暴菊图取过,定定的看着那四个字。
过去无忧不爱写字,不论他怎么迫,总是不用心,写出的字自是看不得,而这几个字字迹绢秀,绝非过去无忧可比。
近些日子,他听下人禀报无忧在山中情况时,下人也曾提到过,这三年,无忧练字很是认真,三年时间大有长进也是不足为奇,让他挪不开眼的却是‘朱’和‘宋’字的那一撇上。
很久以前,他曾教过另一个人写字,那个人写什么都还好,独每写到撇上就总爱带勾,任他怎么教,怎么训,甚至连戒尺都用上了,就是改不了,而现在这纸上的‘朱’‘宋’二字的撇上便带了勾。
良久,轻叹了口气,将暴菊图仍放回案上,起身绕过书案,定定的看了无忧许久,才伏身将她抱起,送上床榻,拉过丝被为她盖上。
吹熄了灯,除去外袍,齐整的搭上屏风,坐在床边,就着窗外映入的月光,凝看了无忧的闭着的眼,好一阵,才收回视线,落下幔帐,在她身边躺下。
闭了眼,却全无睡意,满脑子都是朱’‘宋’二字的一角。
重新睁开眼,侧脸看向无忧熟睡的脸庞,最后落在她的眼睛上,漆黑的眸子里有波光闪动,神色越加的温柔。
无忧越睡,脸越痒,伸手乱抓。
不凡忙压下她胡来的手,拂开幔帐,往桌边角凳上事先备好的清水中滴了两滴药水,单手拧了湿巾,轻敷到她脸上。
一阵清凉,无忧顿时醒来,月光中直接望进眼前那双黑如幽谷深潭的眼眸:“吵到你了?”
再看帐外,已熄了灯,忙改了口:“吵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