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宝斋到了打烊的时间,人们从大门鱼贯而出,赵落尘走在人群最前面,一脸春风得意的微笑。
而冯长老红着眼珠子跟在赵落尘后面,他神色狰狞,紧咬牙关,肯定是在考虑如何打劫赵落尘,不过看到远处赶来汇合的千羽宗大队人马,一时不敢下手而已。
当赵落尘走出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在路边焦急地等待起来,冯长老自然也跟着停下了。
过了片刻,玉先生自行推着轮椅,慢吞吞地在这里路过。
“玉先生!玉先生!您留步!”
一个百宝斋老掌柜急匆匆地追了上来。
“原来是刘老哥,呵呵,我的手链已经交给陈掌柜了,抵价一百二十万两,剩下的五万两明天一定送到!”玉先生认识这个掌柜,还当他是来讨债的,歉意地笑了笑。
“哎呀,玉先生说的哪里话,几万两银子的事情,您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刘掌柜将一个小匣子交到玉先生手中,“这是先生的手链,请您拿回去吧!”
“这算怎么回事?隐龙戒白送给我了么?”
玉先生的脸都陡然一变,“老刘,你我是几十年的棋友和酒友了,你这么做,可是不把我当朋友,在扇我的嘴巴子了!”
“老哥哥!”
刘掌柜一声长叹,主动推着轮椅走了起来,“我们下了几十年的棋,你的情况我还不了解吗?你原本就不富裕,前年幽云州大战,无摩崖战死六千子弟,你为了他们的抚恤金,更是已经倾家荡产了!”拍了拍玉先生腿上的匣子,“拿回去吧,你的身体,也要大笔的银子治病呢!”
玉先生把隐龙戒和手链都扔在了地上,冷着脸道:“大丈夫不是嗟来之食,这两样东西,我只拿回去一样,不然就丢在这里!至于治病的钱,我自己会想办法,不劳你费心!”
“我的老哥哥,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刘掌柜捡起了两件东西,无奈道:“我换个说法好了,老哥,就算你想买下隐龙戒,可你能拿出剩下的五万两银子吗?为了这戒指,你已经买了祖宗的遗产,你到哪去弄剩下的五万两?”
玉先生沉默了片刻,“我祖上还有一些遗产,卖了还你就是!”
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掌柜哑口无言,其实,玉先生的手链是沈昆自己掏腰包买回来的,也是沈昆让他还给玉先生的,可是这话不能说出来啊。不然,就冲玉先生自己掏腰包买药的样子,还不得立刻去找沈昆算账?
“玉先生好可怜,为了五万两银子,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
赵落尘悄悄走了过来,恰好听到这段对话。
她觉得事情很神奇,五万两银子,竟然能把一代掌门人逼到变卖祖业的地步,唉,圣僧说的没错,世界上还真是有很多可怜人呢!
“小郡主有何见教?”看赵落尘过来了,玉先生眉头一皱。
“落尘想向先生打听一个人的下落!”赵落尘笑道:“沈昆还有一个师父,是慈眉善目的老僧人,请问这位僧人在哪里呢?”
“不知道!”
千羽宗是凌云宗的死对头,所以玉先生很不客气,可是他的语气落在赵落尘眼里就变了味道,“先生是不想说吧?我知道千羽宗和凌云宗有仇,可是那位老人家与仇恨无关,先生何必隐瞒呢?”
说着,赵落尘拿出一摞银票,“这是二十万两银子,先生只要说了,就有钱还债,而且有钱买药疗伤!”
此言一出,玉先生气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刘掌柜也勃然色变了,“小郡主,你太过分了!”
“我,我做错什么了?”
在赵落尘的观念里,玉先生缺钱,自己拿钱买消息,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可是她没有意识到,玉先生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一个晚辈敌人,笑眯眯地伸出银票,还说按我说的办你就有钱疗伤还债……这是施舍,还是羞辱?
大丈夫不是嗟来之食!
食之,是为耻!
“罢了,罢了,我不跟你这不明事理的丫头计较!”
玉先生也看出了赵落尘不是有心羞辱自己,叹了口气,推着轮椅走掉。
风沙漫天的大荒州,破败的小巷,他的衣衫显得更加破旧,背影也变得萧索落寞,声音更是充满了凄凉,“刘掌柜,五万两银子,我砸锅卖铁,也一定还给你们弄百宝斋!”
“好可怜的人呢!”望着玉先生的背影,赵落尘茫然无措。
远远地,沈昆蹲在百宝斋的门槛上,他刚想敢来和玉先生汇合,不想正好看到赵落尘出来。
沈昆懒得见赵落尘,可是一看如今的场面……“似乎有赚头呢!”
沈昆小眼睛一转,麻溜地钻进了一条小巷,再出来时已经打扮成了老和尚的样子。
然后他装作随便逛街的样子,溜溜达达地就从赵落尘身边走了过去。
“圣僧!?”
赵落尘瞥到背后的身影,惊喜的浑身一颤,真是机缘佛缘,本郡主竟然能在街边路遇他老人家!
“圣僧留步!”赵落尘狂喜地冲了过去,深深鞠躬,“新月城一别,落尘,落尘……”激动地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哦,原来是小郡主!”
沈昆淡淡一笑,忽然看到刘掌柜还在对赵落尘怒目而视,笑道:“小郡主,你有仇人在此,还是改曰再叙吧!”
仇人?顺着沈昆的目光看到刘掌柜,赵落尘急道:“哎呀,大师您误会了,他不是落尘的仇人!”赶忙将刚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结果不知怎么了,玉先生就生气走了!”
说着,她心急拜师,也没觉得刚才自己做错了什么,飞快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匣子,鞠躬道:“大师,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大师收下落尘这个不争气的徒儿!”
盒子打开,黑金二色盘旋成太极图案,竟然是她刚刚花八百万两银子买下的太极图!
“你要将这灵符送与贫僧?”
沈昆狂吃一惊,刚才看赵落尘嘴角带笑的样子,他还以为是买来送给心上人的呢!
拿贫僧的灵符送给贫僧,小郡主,你也太可爱了吧?
“大师,您不喜欢这礼物?”见沈昆长久没有反应,赵落尘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希冀的眼神。
“你怎么会想到这样一件礼物?”沈昆失笑道。
“落尘是想,灵符秘术到了大师您的境界,对兵器和铠甲都应该没了兴趣,您需要的,是博采众家之长,从顶级灵符中汲取经验,然后才能更上一层楼!所以……”赵落尘脸色绯红,“所以落尘就准备了这件礼物,还请大师收下徒儿!”
“小郡主一片诚心,贫僧心领了!”
沈昆笑了笑,随即感叹道:“只是要让小郡主失望了,贫僧化外之人,早已对武道视之如浮云,你这灵符,对贫僧毫无用处!拜师的事,在你改掉一身恶习之前,也不要再提了!”
说完转身就走。
“一身恶习?我,我又做错了吗?”赵落尘呆滞地瞪大了眼睛,急的快哭了出来,“大师,我究竟做错什么了,您为什么一直不肯收下我?”
“孺子不可教也!”
沈昆深深叹息,转身,怜悯地望着赵落尘,“小郡主,念在你一片诚心,贫僧便为您试说一二。”
“就说方才,小郡主与人斗富,将祖上积累下的财富挥洒如土,如此行径,你可曾想过,若你用买灵符的钱去赈济灾民,将有多少老人老有所终,将有多少孩子少有所教?心中无苍生,无百姓,无怜悯心,只顾一时邪心畅快,自然无我佛之机缘!”沈昆拿出了扫地僧教训他的样子,合十道:“再者,小郡主骄横跋扈,竟自恃豪富,于大街之上,光天化曰之下,折辱玉先生这残疾老人……”
“等等,大师,您说的第一条我明白,可是折辱玉先生……”赵落尘欲哭无泪,“我,我没欺负他啊,我拿什么来欺负无摩崖的大掌门呀!”
“唉,你还是不明白,罢了,罢了,贫僧徒说无益,不如归去!”
沈昆大袖子一甩,不带走一片尘埃。
“大师,我是真的不明白呀!”赵落尘追了上来,抱着最后的希望,将太极图送到沈昆面前,“大师,您至少要收下这份礼物,如果您不满意,我,我可以再去买!”
“痴儿,痴儿,佛门机缘,岂是红尘俗物便能换来的?”
沈昆悲痛地连连叹息,似乎为赵落尘深感悲哀,然后他走的越来越快了,“这沾满了俗世俗气的礼物,贫僧不能收,不敢收,小郡主要送,就送给那些被你伤害过的可怜人吧!如此,我佛慈悲,或许会念在你尚有悔过之意,给你一次机缘!”
被我伤害过的可怜人?
赵落尘拜师心切,生怕老和尚走掉后就再也找不到了,她东张西望了半天,急的直跺脚,这里哪有被本郡主伤害过的可怜人呀!
对了!
赵落尘突然想到离开的玉先生,他被区区五万两逼得卖祖产,一定是天下最可怜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