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听了叶大少的话,便把他引到了一个僻静的偏院。
如今杨家后院里,唐焰焰和吴娃儿各住一个院落,差派了丫环侍候着,因为杨家人丁少,所以还空置着几处小院套,二人随意择了一处僻静的,掌了灯,切了茶,摒退了左右,这才坐下长谈。
吴娃儿听说他回来了,本欲出来相迎,听说有客来访,官人带去他去密谈,情知必有要事,不敢出面打扰,便又悄悄返回了内宅。
房间里,杨浩先问及芦州如今情形,叶大少笑道:“大人尽管放心,芦此如今一切安好。夏州与吐番之战愈来愈是激烈,根本顾不上咱们了。张继祖只盼着熬过了任期调任他处,只要咱们不给他惹麻烦,凡事他都装希作哑,如今芦州治下一切安然,上商农牧,皆有发展,木老部中三千铁骑亦牧亦兵,发展得更形强大。咱们不但经营各种有大利的草原物产,李兴研制的武器,私下贩卖于诸羌和回绕吐蕃,更是积蓄了大量的钱财。”
杨浩眉头一皱,说道:“贩卖武器于诸羌回绕吐蕃?不怕养虎为患,终难控制?”
叶大少略一犹豫道:“李兴所制武器,但凡卖于他们的,不管剑矛弓弩,俱都是生产出乘的下品,并非一等一的武器,要和咱们比武器精良,他们是办不到的。如今整个西北野心最大的是夏洲,能够牟制它的吐蕃小回接和诸羌部落实力太差,如果不能提供些援助,吐蕃已然一败涂地了,如何能让夏州泥足深陷,脱身不得呢?
是以,木老与几位大人商量一番,才下此决定。木老这么做,也是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去做的,而且,这些下品的武器,不管是生产和维修,这些部族都很难做到,乘源始终控制在咱们手里,随时可以掐断。”
杨浩微微摇头,叹道:“尽携如此,义父实在有些自讨苦吃,以我设封,挑起吐蕃与夏州之间的战火,就算吐蕃如今已然落败,夏州必也元气大伤,三两年内是不敢轻启战端,对芦州动武的,这段时间,芦此和党项七氏得以发展,足以与其对峙,拥有自保之力,义父这么做,何苦来哉?”
叶大少道:“属下正要说,这次来,除了探望大人,属下还带来了木老的意思,希望大人能够回去芦州。”
杨浩插头苦笑道:“官家还指着扣我为人质,控制芦洲所属呢,他岂肯放我走?”
叶大少道:“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大人更要回去。木老说,如果大人决意回去,他会为大人想办法。”
杨浩目光一闪,问道:“义父有什么好办法?”
叶大少道:“方法多的很,比如与折家小杨家合作,与诸羌合作,在西北制造事端,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唯有让大人你返回西北主持大局方有解决的可能,那样的话,大人在已大大减弱赵官家戒心的情况下,未必不能成行。比如偷偷潜回,不管哪一种,只要能让大人返回芦州,就算大功告成。”
杨浩夷然道:“第一个法子还靠点谱,其他的…,偷偷返回?朝廷难道不会发觉?芦州仍承认是宋国属地吧?我回去了,难道能与朝廷撕破脸面把张继祖赶走?”
叶大少微笑道:“属下来,只是带来了木老的意思,如果大人点头,那也不是马上就走的,还需等待一个机会二”
“什么机会?”
“南北吐蕃与夏州战乱不休,党项七氏皆按兵不动,告之本族贫苦势弱,不肯资以兵马钱财,夏州羁扇于战事,不仅外敌树立无数,拓拔氏贵族们利益受损,也对李氏的跋扈开始不满了。我芦州如今看来虽非任何一方的威胁,但是木老和大人您,可是有着夏州李氏正统的身份的。
回绕小吐蕃,是吃不下羌人的,如今均以我们为倚仗,对折氏和杨氏乘说,拓拔氏如果换了大人您做主人,自然也比李光睿更受欢迎。再有党项七氏和横山诸羌的拥护,其实大人你夏州之主的位置已招手可期。如果拓拔氏内的各位酋长贵族有心认大人您为主,则迅速占领夏刻取而代之,甚至不需大动干戈。
大人,朝廷看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股势力,西北诸藩与诸族之间异已达成一种互相牵制的局面,别看朝廷现在不肯放你,那是因为朝廷自信能够控制芦州。如果西北糜烂,大人您坐镇夏州,成了西北之主,朝廷只有顺水推舟,加封承认的选择,没有与你为敌的道理的。
杨浩目光一凝,说道:“这番话,你说不出来,义父同样说不出来,是谁教你的?”
叶大少摸摸鼻子,干笑道:“这是木老小林老柯大人等人商量出来的办法,木老说,朝廷对西北只是利用,谁做那里的主人,对朝廷来说并不重要,咱们只要能迅速控制夏州,朝廷就没有相助夏州李氏与咱们为难的道理,结果只能是效仿李彝殷杀弟逐侄,抢先霸占夏州之后,朝廷予以承认安抚的先例,对大人你也加官进爵,承认你的定难军节度使身份。如果大人你同意,芦喇那边就可以放手准备了,少则一年,多则三载,大事可期!”,
杨浩默然不语,他这才意识到,他挑起吐蕃与夏洲之战,苦心经营芦洲,招贤纳士,暗中培植自己的武力,本是为了让芦针立足,让那几万他亲手带出来的汉国百姓和义父近万的族人有个归宿,但是这只是个一厢情愿的想法。
芦州站住脚了,而且正如叶大少所言,拥有着外部内部这么多优势,原本聚集到他身边的这些人,也形成了一个共同的利益体,他们想谋取更大的利益了,而自己,就是他们之间的粘合剂,是他们达成目的的领袖。
可是,他的人有一统西夏的野心,他有做西夏之主的志向么。这个过程,将有多少腥风血雨?他如今锦衣玉食小生活无忧,很快就可以假死脱身,携双美隐居避世,游赏天下风光,何必去做这样的事三到那时,他不可避免的就会重走西夏的路,为了生存,在北国契丹与中原赵宋之间游离,成为一方大军阔,何苦来哉?
想到这里,杨浩心中忽地一动,如果我能取夏州而代之,然后拱手奉与宋国呢?
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原本历史上的夏针李氏,后乘并非没有走过这条路,问题是,当你是这个利益团体的代表时,所有的人都对你忠心耿耿,当你背弃了拥护自己的利益团体时,他们一样会抛弃你,那时他们自会再选出一位西夏之主,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而战。
更何况,吱果真让赵宋得到了西夏之地会怎么样?那时的宋会不会彻底改变它的国策,全心致力于扩张和战争?人心易变,芦州可以因为地位的稳固和势力的增强而滋生野心,宋国就不会吗?那时的宋还会有三百年的太平富裕和辉煌文化么?还会有天水一朝,人智之活动,与文化之多方面,前之汉唐,后之元明,均有所不逮。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吗?
如果那时的容变成了另一个大汉,赵氏官家变成了另一个汉武帝,以无数百姓破家灭门为代价去不断的扩张,扩张到蒙元帝国那样的版图又能如何?它的子民光荣了么?中福过么?当它终究踏上任何一个帝国最后都必然崩溃灭亡的归宿时,帝王将相的无比辉煌,除了做后人谈资,供一些后人夸夸其谈之外,于当时的百姓们又哪有半点益处?我能控制那个皇帝的野心,让他有序扩张两者兼顾,而不是成为一个穷兵牲武的铁血暴君?
随着阅历的增长和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杨浩不再是一个徒有热血的毛头小子,他看问题渐渐变的更透澈更冷静,更直指本质。他不希望出现那样一个面目全非的宋朝,他不愿放弃现在的计划,去成立一方势力代表打打杀杀。
沉吟半晌,看看叶大少殷切的目光,杨浩说道:“此事内中利害,我还没有想得透澈,你一路跋涛,十分辛苦,先安顿下来,等我有了定夺再说二”
杨浩心想:“这事也不必明白拒绝了他们,否则难保他们不另图他封,甚至给我来一出,黄袍加身”那时候,我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只能按照他们给我规划,的道路去走了。等我假死脱身之后,他们失去了我,这份刚刚萌生的野心自然也就消失了。
杨浩带着叶之数出去,把他和他的从人安顿下来,回到自己住处,立即与娃娃商量:“娃儿,你已知道我要假死遁去的消息了,现如今我官居鸿脖少卿,出使离京的机会大增,这一次去江淮,你和焰焰暗中相随,其实朝野俱已风闻,这倒是歪打正着,有了这个先例,下一次得着机会离京时,我带你们同行也不会有人疑心了。”
娃儿欣然点头,梭浩又道:“可是咱们一走、这房产和千金一笑楼里不便抽走的资产怎么办呢?有些人该怎么安顿呢?”
娃娃目光一闪,迟疑道:“官人,你是说…?”
杨浩直截了当地道:“我是说妙妙,是我把她从朵儿身边要来的,现如今她们两人之间又生了芥蒂,咱们一走她怎么办?而且她对我一向忠心耿耿,以我性情,你知道我是放不下的,我打算认她做个义妹,咱们一走,这房产资产尽可归她所有,她有了倚靠,我也好放心离开,你看怎样?”
娃娃嘴角一勾,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大人,义兄义妹的,哪有权利继承咱家的财产,亏你还是朝廷的官儿、连朝廷的律法都不明白。除非,你先行写下,遗嘱”指明由她继承。”
杨浩摇头道:“岂有此理,我好端端地立什么,遗嘱”难道我异知道要带着你们一齐离京,然后一齐出事?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全天下,老子逃了么。”
娃娃掩口而笑:“那就不成了。”
她眼珠转了转,又道:“不过,却也不是全无办法,奴家看妙妙那丫头对大人你倾心的很,不如大人在离京之前纳了她为妾,这样财产落入她的名下,便顺理成章了。”
杨浩瞪她一眼,口龚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情,如果她真成了我的女人,你以为我狠心丢下她,就此心安理得地离开?”
娃娃若无其事地道:“那便不要真个纳她为妾,只要一个名份,圆房之期拖到回京之后,这一来还有一桩好处,官人,猝然出事,的话,就更加不会惹人生疑了。”
杨浩愕然道:“那不是害了人家?”
妙妙原是朵儿的心腹,娃娃对她可没有什么坤妹感情,无所谓地道:“怎么就是害了她?天下有哪个女人只要一个名份,就能得到偌大一笔财产的?恐怕她欢喜还来不及呢,她若守不得,改嫁就走了,官家的妹子都能改嫁,你道她会为你守节终生么?那时有了巨额家产,她若要嫁人,反比现在更有把握找个良善人家。
杨浩踌躇半刻,说道:“似乎是个办法,我再好好想想。对了,焰焰呢,打从回来还没见着她,听说你们今儿上街去了,我有些放心不下,唐家迄今全无动静,也不知道唐家是个什么打算,可莫要着了他们的道儿。”
娃娃笑道:“官人放心吧,唐家是个体面的人家,干不出当街掳人的事来,何况我们上街时带的也有护卫。回京这几日,官人过于忙碎,你道我们不心疼么户今日上街买了些菜回来,焰焰说要亲手做几道美味给你吃呢。”
杨浩奇道:“她做菜?她成么?”,
娃娃抿嘴笑道:“你这官人当的,你道她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会做的女子么?再说,这一路上,她还用心向我学过亨饪之道,做出的菜肴,想必味道是不差的。”
说到这儿,她捂着肚子说道:“只是怎么这么久还没做好,我这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杨浩摇头一笑,说道:“我可不抱多大希望,你且等着,我去她院中看看。”
素手调汤羹,含羞侍郎君,想起来就叫人感动呵…
杨浩走在路上,脸上不禁露出感动的笑意,她们…想要的应该也不会是一个整日奔波忙碌的旷世英雄,而是一个对她们嘘寒问暖呵护备至的贴心郎君而已吧,就算为了不辜负这美人情意,我也要坚持自己的主意二
一路挺着,进了唐焰焰所住的院落,院落中自有厨房,房门关着,里边叮当作响,杨浩走过去便一把推开了房门“呼啦”一下,里边便飞出几只雀儿,扑愣愣地逃开了去,须臾功夫就飞过了院墙。
“哎呀哎呀,谁叫你进来的,也不说一声,如今竟放跑了雀儿,我这菜可就少了一道了二”
唐焰焰颊上沾裹面粉,扎撒着双手跑来,她打开笼子掏雀儿,一不小心把雀儿放了出乘,正关紧了房门独自捉雀,忙的一头汗,结果杨浩一乘,那几只笼中鸟便诽之天天了。
杨浩先是愣了愣,看清她的模样后,嘴角便微微地翘起来,他把迎面抱来的焰焰拥进怀中,在她颊上亲昵地吻了一记,微笑道:“做不了那盘菜,吃我这盘菜,我会更喜欢的。”
唐焰焰不明所以,瞪他一眼道:“你两手空空,有买菜回来么?哼兰!这道雀羹可是极重要的一道菜,本来我就怕做不好叫娃儿笑话,现在可好,一条鸟毛都看不到了,是你放跑了我的鸟儿,你还我鸟儿来。”
杨浩真是爱极了她这副娇俏模样,不禁豁然大笑道:“好好好,跑,走了你几只小鸟儿,官人赔你一只大鸟儿就是二”
“咦?你还真的买了菜回来了?大鸟儿在哪?”唐焰焰傻兮兮地问道。
杨浩便露出一副贼兮兮的笑容道:“大鸟在此,娘子,你可莫要尖叫,声张起来,那可不美了。”
“喊,尽管放鸟过乘,什么恶鸟儿会让我唐焰焰害啊!”一见杨浩动作,唐焰焰尖叫一声转过身去,捂住了脸道:“你个没正经的,出去,出去,人家才不要看。”
杨浩心中情热,不觉自后走去,轻轻拥住她的香肩,在她耳边柔声道:“焰焰肯为我下厨房,哪怕只烧出一块焦炭来,为大也会吃的香甜的。”
唐焰焰被他在耳边说话,细痒痒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随即就觉臀后给个硬抑抑的东西抵住,不由心中一跳,身子都酥软下来,几乎站立不住。杨浩抱紧了她,嘴唇啜了啜她的耳垂,便向后颈吻去,同时抬起一条腿来,用脚把房门悄悄地关上了
当此时也,大宋禁宫内,赵匡拧眉凸目,两眼望空,正在大喝:“岂有此理,你从哪儿买来这只鸟儿,满口污言秽语,真是有失体猛。
一只鹦鹉盘旋殿中,毫不示弱地回骂:“你这鸟人,闭上你的鸟嘴,尽放鸟屁,干你鸟事,惹少爷我一肚子鸟气…”
永庆公主笑的打跌,赵匡跳起脚道:“乘人,来人,给膘射死这只欺君的贱鸟儿。”
“蓬蓬蓬。”一队禁军应声入殿,张弓搭箭一通乱射,那只鹦鹉借着承尘小殿柱屏风等物躲来躲去,口中仍是回骂不休:“贱鸟儿,你这陵糠的夯货,打脊饿不死冻不杀的烂乞丐小没信行不成才的破落户天不盖地不载该刹的贼,”
“把箭给我!”赵匡连膘也不称了,夺过一把弓来望空便射,大殿顶上到处插的都是羽箭,那鸟儿在承尘之间钻来钻去,洋洋得意地骂:“贱鸟儿,贱鸟儿,你这陵糠的夯货,
“真是气死鸟了!不是,”赵匡气的口不择言,一旁的禁军侍卫们听了,不禁笑成了掩口葫芦,赵匡气咻咻地道:“真是气死膘了,气死联了,你从哪儿弄来这只贱鸟儿…”
永庆公主忙扮乖乖女,怯怯地道:“女儿今日出宫探望二姐,路遇鸿驴少卿杨浩,这只鸟儿…是他送我的。”
“这个鸟人要干什么?要干什么?贼厮鸟,惹老子一肚子鸟气”赵老大连皇帝的体倒也不顾了,拿出当年一条盘龙棍闯荡天下的兵痞派头,破口大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