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园在战斗之中被毁坏,主殿、侧殿和厢房都相继倾塌,雪松尽断,如今已经是满地狼藉,根本就住不了人了。
于是妖族大臣奉了妖帝之命,带着人族使团转移到了玉园对面的灵园。
与玉园一样,灵园也是与妖帝宫相隔不远的御园,风格近似,但面积更大了一些。
这园子毗邻于海岸,站在二楼便能看到冰封千里的冬海。
因为并未遭袭,所以这里的积雪落的相当均匀,厚度一致地铺在地面与瓦顶,与黑色的石墙相互呼应着。
“诸位使臣,昨夜之事着实是个令人始料不及的意外,没有人知道鳞牙两族为何要行此乱事,但我相信陛下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今日,就暂请诸位在此休息。”
“我们为诸位请来了医师,应该待会儿就会到,另外灵园主殿也正在备膳,诸位可自行前往。”
“如今朝中事多,我等先行告退,各位好好休息。”
随着妖族大臣的躬身离去,灵园之中忽然陷入了安静。
此时的众人迈步来到中庭,见到连廊之中的茶亭,心觉疲惫的同时还有一丝难以出口的后怕。
因为玉园和灵园很像,而在昨日,就在这差不多的位置,那一封封精美的拜帖暗藏着杀机,被送入了他们的手中。
试想,他们昨夜若真的去了各族赴宴,那么今夜极有可能就一命归西了。
即便是有人侥幸不死,从宴席逃离,面对茫茫雪域与相隔千里蛮荒,能否顺利逃回九州也是一个问题。
毕竟他们来时便已经感受到了蛮族的疯狂,即便能潜伏出境,也难逃蛮族追击。
更甚者,即便是随行而来的几位长老想要在妖蛮联盟的追捕下重回寒铁关,想必也是九死一生。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初遇时不知,但事后才能看清全貌。
昨晚那杀机四起的夜,简直就是生与死的分界,让人心惊不已。
此时,季忧正坐在轮椅上,被推进了灵园,他的双手垂在轮椅的两侧,虽然还能用,但刺痛感却无比强烈,甚至比刚刚苏醒时更难忍耐。
这说明封阳的针效已经开始减弱,他那些被强行冲开的经脉正在慢慢复归了原位。
估计等到午时之后,他这手便会重新失去行动能力。
要先上个厕所……
不能让小鉴主再落后了,要不铁定要找自己麻烦。
季忧呼出一口气,在极北的寒意之中化为了飘飘散散的一股轻烟,转眸看向妖帝宫的方向。
夜晚的袭杀并非没有好处,最起码它缩短了妖帝做出决断的过程。
看来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离开雪域了…
虽说前几日的季忧一直都有种来到异域游逛的心态,但身处异国他乡久了,难免会心生归意。
此时,公输仇忍不住对他开口:“那妖将束河,当真很强?”
季忧回过神,闻声点了点头:“我以神念监控了整个西院,但即便如此也差一点忽略了他的身影,我的多次出剑也被他躲过,甚至险些着了道,速度快到极致当真可怕。”
公输仇思索良久之后开口:“我倒是更意外于他的功法,竟然能赤手空拳对你打出刀伤,我简直闻所未闻。”
“大概这就是他的天赋,掌拳如刀,赤手空拳地就杀了过来,吓我一跳……”
“会不会是暗藏短刀之类,但因为暗杀需要,未让你见到?”
季忧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话不能乱说的,别说短刀,我就算是刀柄也没见过一根啊。”
公输仇脑补出一个赤手空拳如同握刀的身影:“你的肉身明明极难被破防才是?若真没有兵刃,我还是很难相信他能伤到你。”
季忧抬头看他一眼,眉心逐渐皱起。
你可别再叨叨了,你再叨叨快他妈破案了。
“公输兄,先带我回房间吧,我有点乏了。”
“也好。”
公输仇推着着季忧,向着房间走去,嘴里还在念叨关于赤手空拳打出刀伤的事。
此时,或站或坐的人族天骄纷纷纷纷抬头,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凝视了许久。
他们未见过活着的束河,自然不清楚他有多强,但于他肉身的强度,大家是心中有数的,毕竟那是一具可以与蛮族肉搏的身躯。
那妖将束河能赤手空拳,对他打出刀伤,危险程度便可见一斑了……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季忧的手中,连一点浪花都未能翻得出来。
极速?
潜藏?
他们没见过,只记得进入西院之后看见他趴倒在地的位置,便知道他甚至都未能摸到使臣房间的门槛。
姜妍不禁开口:“季忧境界虽然不高,但神念应该是我们当中最强的那个,这点从他的御剑方式便可以看得出。”
姜晨枫抬起眼眸:“看到与斩中还有区别,他要有一柄快剑。”
颜秋白闻声抬头:“道剑归去来,那是我灵剑山的剑,最快的一剑。”
“这厮死的不冤,但那夜守在西院的若不是他……”
听到这句话,诸如霍鸿、石君昊、姜晨枫、萧含雁等一众天骄全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手心不禁攥紧。
因为代入思考一下,若那夜守在西院的是他们,想要拦住那位妖将就很悬了。
而若是换位代入那位妖将,他们觉得季忧也许能够杀了自己也说不定。
霍鸿沉默许久:“巧了吧,正好遇到了一个他的天赋能对付得了的。”
蒋月柔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也不能这么说。”
“为何?”
“神念、肉身、剑道,他除了境界不高,其他方面其实都格外的强,能拦的下蛮族兵王一拳的他,战力真的不能以狭隘的境界角度来看了。”
听到这句话,众天骄忍不住系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通玄境三个字在脑海之中不断浮现。
肉搏蛮族、剑斩兵王,再加上今日的反杀妖将……
这一路走来,天书院这个通玄境所表现出的战力真的是相当离谱,甚至比赤手空拳将对出刀伤都离谱……
此间,天书院的葛长老听着众人的谈话,不禁陷入了沉默当中。
虽说高境界强者看低境界出手,就像是看小孩子打架一样,但不得不说,季忧着实是出乎了太多的意料。
这样的人,其实是不能当普通弟子看待的。
这让他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因为内院众人的影响,而对季忧产生任他自生自灭的想法,而是该尽力维护的。
只是当初在蛮荒之上,蛮族兵王射出一箭,他没有出手相救,以后便不好说了。
这种弟子在他看来,最起码是可以成为殿
主亲传的,不过幸好季忧只不过是白丁的身份,倒也没那么可惜……
但,终归还是有些可惜的。
葛姓出自中州,以前曾是个小世家,直到他成为了天书院的长老,葛家才顺利跻身到了中层世家。
但因为存在时间短,且人丁并不兴旺,所以葛家是没什么底蕴在的。
葛长老感到可惜的,就是他本来应该能将季忧收做亲传的。
尤其是院中人都在说,他先天的道心通明可以传代……
思索之际,灵园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众人因为昨夜的袭杀,此时已经有了应激反应,听到动静之后立刻御气,眼神锋利地向着门外望去,随后才看到一群带着药箱的妖医迈步而来,于是警惕渐松。
昨夜的战斗,大家多数受的只是外伤,毕竟那些玄妖将的攻击多半都被长老们拦了下来。
而伤势最为严重的楚步天,也只不过是被长剑穿透了臂膀。
另外就是屠旭,他在蛮荒之上受过兵王一箭,此时又撕裂了伤口。
不过对于修仙者而言,只要不伤及要害,如灵元、经脉、头颅、心脏,就都不是大问
于是他们便叫这些医师帮他们包扎起来,但并未允许他们做更多的医治。
归根结底,昨夜的事情是否只是鳞牙两族私自所为,是否并没有旁人知情,他们也不确定。
身处异乡,像这种将伤口暴露给别人看的事情,警惕高一些并不为过。
姜妍的伤势算是较轻的,打击伤较多,伤口处仅有手腕,此时看着医师来到前方,撩开袖子的同时开口道:“我们还有一位同行者,昨晚也受了伤,现在正在房间里。”
听到这句话,那位妖医抬眼看了她一下,但并未说话,仍旧在低头处理的着伤口。
她们的动作极为细致,将一些破碎之物挑出,对伤口进行冲洗后才进行包扎,整个过程不急不缓。
姜妍对这位医师的不语感到有些疑惑,以为是腾不开手,但转头环顾才发现,其实有几位医师已经对轻伤者完成了包扎,却并未动身。
“他们好像没有去给季忧治疗的打算?”
“难道是因为季忧杀了一名妖将?”
“还能这样?这妖族行事未免太不大气。”
正说话的功夫,灵园之外便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众人转头看去,眼神微怔。
此时的灵园门前,封阳公主迈步入门,身后也背着一只药箱。
她的身段极好,腰肢纤细,身材高挑,五官精致而柔美,卷翘的睫毛在晨光下闪着淡淡的金色,带着一种高贵与娴静。
她穿的并未早上那件素裙,也不是医师的白袍,而是换了一件更显身段的,进院之后并未看向他们,便带着药箱脚步款款地上了楼,径直地朝着季忧的房间而去。
见到这一幕,众人不禁微愣,随后便是一阵相互对视。
其实他们是今早才见过刚刚见过这位妖族公主的,当时她带着御前兵将来阻止了这场袭杀,并将鳞牙两族参与者全都是押送到了妖帝城。
妖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后续处理定然十分麻烦,在他们看来,这位妖族公主短时间内应该是脱不了身才对,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出现了。
“原来不是不给治,是封阳公主要来亲自给他治……”
“这妖族公主今早才押送那些人去了妖帝宫,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间的,却还特地跑了一趟。”
“好像还换了件衣裙……?”
期间,霍鸿无声起身,默不作声地回了房间。
与此同时,季忧正在房间之中,用已经痛感加重的手臂握着两柄短刀,然后细细地欣赏着其刀刃。
不出所料,这短刀的材质确定非凡,无论硬度还是锋利程度都达到了极品的程度,即使并未被人所驾驭,自身也会透露出一股绝妙的气息。
野生的刀子
正在此时,他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季忧迅速将两柄短刀收起,随后转头看去,就见到封阳公主从门外进来,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后便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在他旁边放下。
“针效的时间应该快到了,我来看看你的手臂。”
“痛感确实已经开始变得明显了。”
封阳公主听后点了点头,随后将裙摆捋顺,蹲在地上打开药箱,臀儿的轮廓显得圆圆润润,饱满而挺翘。
随后她将季忧的手臂抬起,切脉许久后道:“强开的经脉已经开始回缩,知觉也已经回复,所以痛感会十分强烈,我再来帮你封闭一次痛觉。”
季忧的闻声抬起头:“这样不会加重伤势么?”
“不会的,只有强通经脉才会加重伤势,封闭痛觉则不会。”
季忧看着这位封阳公主,感觉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先前要夹的多,但她自己似乎没有发觉,还是一副《正经医师》的样子。
封阳扬起柔美的脸蛋,看到他的眼神后茫然了一下:“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那些参与袭杀的妖族会怎么样?”
“明天一早,御前天妖会将他们押至雪峰,关入寒牢。”
季忧感受着银针刺入皮肤的微痛,沉默半晌后开口:“还真是千钧一发……”
封阳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又开口道:“若不是你们提前有所防备,战争便真的要开始了,不过关于鳞牙二族的事,你是怎么发现的?”
“妖帝还未做决断,就有妖族迫不及待地送来拜帖,未免太急迫了些,况且那张拜帖的主人姓木,与当日在妖庭强烈要求开战的鳞族族长同姓。”
“那是他儿子,妖族灵石的开采一直都是鳞族负责的。”
“果然……”
封阳此时握住了他的手掌,感觉有些温热
而宽厚,随后将下一枚银针缓缓刺入:“挡兵王,拦妖将,你真的不怕死么?”
季忧感受着银针入体,闻言开口:“我不这样做,我们丰州的百姓就要完了。”
“丰州?”
“是我们人族最贫瘠的一个州,没有仙门,也没有世家,我是丰州唯一的修仙者,今年为了减免税奉,我杀了好多人,但总算守住了,现在好日子刚刚有点盼头,不能再被战争毁了。”
季忧忽然抿了下嘴:“男人该死在救人的路上,否则一定会后悔的。”
紧接着,随着银针的刺下,季忧的痛觉逐渐被屏蔽,经脉回缩而产生的痛感也极速减轻。
此时的他低头看着这位妖族公主,目光被其藏在发间的看只圆润犄角所吸引。
妖族比人族是多许多零件的,犄角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种犄角应该是硬质的角化组织,不会有神经和血液流通,所以应该不能动,也不会有没有什么感觉。
封阳松开了季忧右手的手掌,又伸手握住了他左手的手掌:“该这个了。”
季忧看着她的动作,心说上次施针的时候好像没有双手握在一起这一趴的。
不过这妖族公主小手细细滑滑,小巧一只,贴在自己的手心里,略微有些冰凉,倒并未让季忧感觉不适,不知脚脚是否也是如此。
季忧思索了许久,面前忽然闪过一只白嫩的脚脚,呈现出猛踹的姿势,让屏住了呼吸。
好久没挨踢了,道心有点通明,得赶紧收一下。
颜书亦那丫头虽然张口闭口就叫自己“陌生男子”,但实际上就是个醋精,之前就一直在和元采薇暗中斗气,再多个怕不是要起火了。
封阳此时款款起身,看着他手臂上的银针:“你现在应该感受不到手臂痛感了了,但经脉的恢复还是要很久的时间,在此期间,你的手臂仍旧是用不了的。”
“多谢公主相助。”
“不必客气,只是你以后还是多惜命才是,像你这样的不畏死,有时候也是一种病。”
季忧扬起眼眸:“不怕死也是一种病?”
封阳公主听后点了点头:“不怕死有时候和想死是一样的,致命率要比实实在在的疾病还高。”
季忧扬起眼眸:“多谢公主提醒。”
“都说了不必客气。”
“好吧。”
随着季忧的话音落下,房间之中陷入了沉
因为银针需要在他的手臂上扎足时间,封阳公主便也只能站在他身前等着,这样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氛围,便让人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了。
半晌之后,封阳环顾忽然开口:“你强行使用手臂,后果还未可知,此后若有突然袭来的痛感,或者有其他什么问题想问,可以随时叫人唤我。”
季忧思量半晌后试探开口:“公主,我确实有一件小事想要请教,就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封阳转头看着他:“什么事?”
“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人妖两族互生忌惮,险些酿出大祸,说到底还因为是互不了解,我其实也是希望人族多了解一下妖族,所以好奇的点比较多,比如……妖族女子究竟有没有尾巴?”
封阳公主先是一怔,随后脸颊渐渐浮出绯色,傻在原地。
“额,如果不方便告知就算了,反正不是我想问的,是我有个朋友比较好奇。”
“其实是有的……”
“真有?”
封阳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身后有一束凸起渐渐顶开了裙摆的褶皱,并小声道:“就是这
样的,平时可以藏着……”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发现季忧正盯着她后面看,忍不住将目光撇开,轻咬红唇。
季忧此时微微回神,有些感慨。
心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看不到,这不就跟我一样嘛,就是位置不太对罢了。
随后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季忧继续静思。
封阳公主此时也开始在等待中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没过多久,那裙子里的尾巴便开始不由自主地朝着他晃来晃去,似乎是无心之举。
季忧看了许久:“公主现在很开心?”
封阳看他一眼,尾巴的摇动下意识停止,随后茫然地摇头:“今日出了那么大的事,险些酿成无法收场的灾祸,我没什么可开心的。”
季忧听后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便见封阳公主安静了许久后,那束尾巴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轻轻晃动……
他不太清楚妖族摇晃尾巴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问,想来也不是完全可控的,就像他的那个一样,于是便假装没有看到。
半晌之后,行针的时间终于结束,摇晃着尾巴的封阳再次回过了神,开始俯身为他拔
而此时季忧已经感觉不到双臂传来的痛苦,不由得感到玄妙。
“我明日会来复诊。”
“多谢殿下。”
封阳将针收入针套,整理好药箱后向外走去:“手臂恢复之前不许吃辛辣。”
她丢下一句话就迈步走了出去,坐上了停放在园外的马车,伸手摸了摸裙摆里的妖尾,又开始微微有些发呆。
妖族女子的尾巴其实也算是私密部位,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她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那样,不过总归是隔着衣服,倒也没什么……
沉默之后,马车已经回到了公主府,而她的皇兄夜寒就站在府门前。
“你又去哪儿了?”
“又去给人族看病了。”
“季忧?”
封阳看了皇兄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夜寒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你不是说你不是很喜欢他?怎么刚离了宫,连府都没回就去给他看病了?”
“回了啊,我还换了件衣服。”
雪域这边因为气候极寒,能生长的作物不多,所以封阳自小便没有太多的裙子。
而她现在穿的这件,其实是夜寒当初去九州时给她带回来的,她极其喜欢,但却从未舍得穿过。
夜寒愣愣地看着她,感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妙的样子。
(大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