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后,河湾渔港。
刚刚突破练气六层的玉楼亲自接待着前来寻购灵鹤的范竹高。
滴水洞以前没有骑灵鹤的习俗,弟子们往往喜欢以飞舟作为飞行法器。
但玉楼引入铁家的灵鹤到滴水洞后,某种不可名状的攀比之心就出现了。
站在理性的角度,对于范竹高这类滴水洞弟子而言,他们应该把所有的资源和精力都用在筑基上,而不是耗费大笔灵石买什么灵鹤。
但.女修喜欢买法衣,男修喜欢买灵鹤,这种消费本身可以满足心理上的需要,心理上的满足就是它的价值所在。
修士也是人,做不到绝对理性,当老范注意到很多和自己差不多的同门已经骑上灵鹤时,他那颗躁动的心就驱使着他来到了玉楼这里。
“范师兄,说实话,我们王家的灵鹤不比其他家差,你就是到洞天外的坊市买,无非也是一枚灵石一分货。
你那两位好师兄买的都是洞天外的成年灵鹤,怎么说呢,人家灵石上宽裕点,想怎么造就怎么造呗。
我这里的灵鹤只有一个优势,就是便宜。
四百枚灵石,便能买一只小鹤,只要你自己悉心培养,慢慢也就长大了。
与其花上千枚灵石买成年的灵鹤,省下来的灵石干点什么不好?
而且,灵鹤从小培养,感情上也更亲近些,你说是不是?”
玉楼笑呵呵的带着范师兄在灵鹤苑里闲逛,铁长老上次过来,又带来了四对种鹤,现在灵鹤苑中已经有足足七对种鹤了。
按每对种鹤一年一胎半的速度,再考虑到五分之一的死蛋率,则每年河湾渔港自产的灵鹤数约为八到十头。
挣来的灵石大部分都要给铁家,但玉楼能留四成,抛去成本因素,每年也能有两千枚灵石左右的收益。
“四百枚灵石?这么低不会养到一半就死了吧?”
玉楼给的价格低,老范反而起了疑心。
“师兄,灵鹤本身就非凡禽,哪那么容易死,只要你按时喂食,不要喂太多,它们大多数都能无病无灾的成年。
就是有些小毛病,也可以及时来河湾港灵鹤苑找凝冰解决,这两年唯一死掉的小鹤,是那位师兄的道侣太宠爱,喂多了撑死的。
这一点,你买走后要注意。”王玉楼无奈的提醒道。
很多事,不去亲力亲为的做,你是想不到有多离谱的。
撑死灵鹤这种抽象活,还真有蠢材能搞出来。
修仙者中不缺没有生活常识的蠢材,而且数量还不少,他们可能非常适应修仙世界的规则,但却在某些看似简单的事上惊人的蠢。
往往这种偶发型的愚昧还和其本人的出身呈正相关趋势,出身越好,越容易表现出偶发性愚昧的特征。
“行吧,铁冠鹤四百枚灵石起,那黑背鹤呢?”
其实,老范预算有限,本来想的是搞只不用耗费灵石喂养的铁冠鹤,但玉楼所售灵鹤幼崽的价格实在太低,他终究是想踮起脚尖试一试。
“黑背鹤就贵了,一千五,师兄,这价格你到洞天外的坊市打听,也是底价了。”
一千五?
“怎么比铁冠鹤贵那么多?”范竹高有些不解。
“师兄,铁冠鹤智力不行,所以每年都能生两颗蛋甚至三颗蛋,它们的种族天赋也差些,多数时候培养到杂妖境中期就到顶了。
黑背灵鹤不同,我这里的三对黑背鹤种鹤,都是求爷爷告奶奶也不愿意多生的主。
一年一颗蛋就罢了,它们有时候还会装怀上了,以骗养胎饲料吃。
而且,黑背灵鹤是有机会突破到小妖境的。
突破几率虽然比最好的一点红灵鹤差些,但毕竟是有,而且很高。
小妖境的灵禽,无论品种、天赋,起步价都在五六千枚灵石,所以,一千五不算贵。”
说起黑背灵鹤骗养胎饲料的事情,王玉楼就有些无奈。
当时,铁凝冰其实提醒他了,但他还是不信灵鹤能这么聪明。
“这为何不帮它们配种?”
范竹高多少还了解些培育家畜的经验,知道家畜是可以配种的。
“灵鹤都有智慧,强制配种会激起它们的反抗,能成为种鹤的灵鹤已经是愿意配合产蛋的了。
那些野生的灵鹤,一生可能只会在刚刚步入成年的阶段生四到七颗蛋,而后就不再生。
而且,灵鹤是遵从终生配偶的特殊灵禽,强制配种后哪怕公鹤母鹤都不反抗,也可能会影响它们间的感情,造成未来只能强制配种的情况。
最麻烦的是,当那些强制配种的鹤蛋生下来时,很多母鹤会直接吃掉。”
如果不是养灵兽麻烦,王家山早就一堆灵兽了,灵兽有智慧而无人性,非常难以驯养。
鹤老三就是个例子,明明在大事上不含糊,最后用命替玉楼当了大妖鼍龙水鞭一下,但平时却总顽劣的厉害。
“原来如此,那一点红的小鹤价格又如何?”
范竹高指了指灵鹤苑中那两只最漂亮的一点红种鹤,问道。
顺着范师兄的手看去,玉楼对两只一点红种鹤笑了笑,而后传音道。
‘四千二,范师兄,这价格您离开我这里,全梧南可能都找不到。
一点红灵鹤又漂亮又有天赋,但因为有天赋,母鹤的持卵时间足足有两年,相比于铁冠鹤的五个月,黑背鹤的八个月,长了太多太多。
目前这两只种鹤才来一个半月,已经订出去两颗蛋了,您要买的话,起码要等到五年后。
这价格您可别说出口,一点红太聪明了,听到自己的蛋值这么多灵石,会和我们闹。’
铁冠鹤类似于四个轮子加几把沙发的入门型两厢私家车,黑背鹤类似于大几十万的大型轿车、豪华车的入门款。
而一点红灵鹤则不一样,其晋升小妖境的几率非常高,入了小妖境后,就是顶级的豪车,只比林师姐最近刚到手的银胸彩衣鸟差一截。
要知道,王家的鹤老大可是到了突破大妖的瓶颈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突破。
当然,一点红天赋好,成长的过程和需要的资源也多,可谓又贵又难养。
不过,对于买得起一点红的修士而言,那点培养的耗费,往往不是问题。
‘已经订出去两只了?都是谁买的?’
老范也很谨慎的传音对话了起来,这种对一点红灵鹤智力的敬畏,让他反而更想拥有此灵鹤了。
‘袁五和宫香巧,我建议您搞只黑背灵鹤就差不多了,灵鹤,对咱们而言就是用来骑的,只有这些纨绔才会追求最贵的。’
两个响当当的大沙比名字一摆,老范心情有些复杂。
这俩东西,潜力和秉性都不如自己远甚,偏偏生在高门,袁家正和王玉楼对着呢,他们这两位袁派门下的后辈反而和王玉楼做起了交易。
大族、高门之间斗来斗去,都是假的,他们作为滴水洞的主人,永远是自己人。
想到这里,范竹高也不纠结了。
“罢了,就来只铁冠鹤吧,哈哈哈。”
老范其实误会王玉楼了,他和袁五、宫香巧哪是自己人啊,单纯是这两位大沙比好忽悠,所以才在他们身上赚了票大的。
“行,铁冠鹤确实不错,我现在骑的就是铁冠鹤,而且铁冠鹤的蛋不用排队,等两个月后就能有了。
范师兄,咱们师兄弟间不说什么虚头巴脑的话,你出三百六十枚灵石即可,我到时候再送你八十枚灵禽最爱吃的龙虎干。”
老范曾经帮了玉楼不少忙,虽然是给浊池办事,背后是浊池收了王显茂的灵石而出力,但老范毕竟是具体的经办人,办事很用心。
以三百六十枚灵石的价格将小鹤卖给他,玉楼确实挣不了多少灵石,纯友情价。
“铁冠鹤也要吃龙虎干?”老范微微有些踌躇。
他买铁冠鹤,就是看中铁冠鹤好养,要是铁冠鹤也需要灵石购买各类饲料喂养,那后续喂养费用就高了。
“哈哈哈,小鹤要长身体,不能sheng,长大了就不用再喂龙虎干了。”玉楼解释道。
“原来如此.不过,玉楼,还有件事。
前两天的交流法会,参加的人数竟破了百人。
我私下找了几位不常来的同门询问,原来他们是被袁家的凶戾吓住了。
也不知道袁家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搞得交流法会越来越显眼,我感觉树大招风,不一定是好事。”
玉楼眯起了眼睛,想了想,回道。
“竹高兄无需担心,交流法会的情况,掌门、协理长老们已经给过定性了,‘不是坏事,先办着看看’。
而且,那些弟子是不是袁家派人袭杀的,还是两说之间,道深长老虽然疯了些,但应该不会做出如此狂悖之行。”
消息就是玉楼找人散出去的,他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过是搞把软刀子递上去让袁家收敛些而已,主要是王玉楼动手的时间和袁家动手的时间撞到了一起。
否则,现在就不是上软刀子了。
见王玉楼居然主动为袁家开脱,这让范竹高很是奇怪。
但他是个谨慎人,不会乱问,和玉楼聊了几句,定下取鹤的时间,便麻溜的离开了。
玉楼则是回到府邸,立刻向小鱼询问起了交流法会的具体情况。
如今,他没事是不去直接参加交流法会的,作为发起人,交流法会发展的好,他反而更需要低调,而小鱼就成为了他在交流法会上的影子。
“.收入明显高了些,但也没高太多,邀海师兄和我说,咱们交流法会上卖出的东西,价格总体比红灯照旗下的坊市低半成左右。”
袁家找人给玉楼陪葬一事,最后居然提高了交流法会的客流。
本是为了害王玉楼,最后反而帮了他,这事多少带着些许的荒诞。
“是,这半成便是交流法会能办起来的奥秘,再多,交流法会的优势就没有了。
另外,小鱼,半个月后我要换个任务,以交流执事协理的身份前往红灯照。
你则将接任河湾渔港镇守修士的位置,替我看住咱们的这片家业,有什么想法和压力吗?”
没有问题,没有压力,白小鱼早就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这两年,她事实上已经接管了河湾渔港的大权。
石祖和袁家不作妖,河湾渔港哪有那么多妖兽来袭击,一个练气镇守已经够了。
安抚好小鱼,玉楼便回到了别院。
他不喜欢黄金台,那里位于河湾渔港的中心,周围乱糟糟的,人马繁杂。
当初,他是为了收拢权力、塑造权威而建设黄金台,但他现在反而常住于僻静的别院里。
因为,经过这些年在滴水洞的上下经营,玉楼拉起的河湾渔港一派和交流法会一派都已经走上正轨。
前者是依附于他的派系,后者是靠拢于他的利益相关派系,未来,只要等这两个派系中的练气修士们渐渐筑基,王玉楼在滴水洞的话语权就可以一步步的上升。
故此,所谓的黄金台也就不重要了。
别院的溪池系统是范师兄带人建起来的,其中的莲池大小甚至比林孟尧修行的莲池还大,林樱很喜欢。
王玉楼当初和她定下婚约时,虽谈不上感情,可也算用心对待,此莲池就是玉楼的心意所在。
现在两人的感情本就甚笃,林樱每日于莲池修行,基本不怎么回仙菇洞——因为袁家已经偃旗息鼓,没人愿意找王玉楼道侣的麻烦,所以她再怎么离岗也不会有沙比跳出来找事。
“王师兄来过了,茂生的河湾渔港镇守修士位置已经定了下来,如此你走后,河湾渔港便是小鱼为主,茂生为辅,空的位置等河湾渔港的引气突破练气后再安排。”
见玉楼回来,站在莲池中央的石台上修行的林樱便开口道。
林家的家传功法青荷生白功极其特殊,修行起来需要观莲,通过观莲勾动莲韵而行功。
筑基后可以借莲池而炼出莲韵,修行等于修灵韵,既能提高修为,又能挣灵石,神通术法什么的也不缺。
正是有这门功法在,林家才一步步在滴水洞站稳了跟脚。
“知道了。”玉楼点了点头,拉住了师姐的柔荑。
“玉楼,你别只说知道了,王师兄和你关系不错,但今日走的很急,似乎受你和袁家的关系所影响。
我想,咱是不是可以通过什么人,向他表示一下感谢之意,茂生的事情他办的很用心。”
林茂生是林家给林樱陪嫁的那两位练气之一,另一位名为林晨辉,两人都是林家嫡脉,但皆为四灵根,陪嫁过来就是给王玉楼用的。
两人都是华池宫弟子,如今,林茂生已经被安排为了河湾渔港镇守修士,林晨辉则一直在仙菇洞协助林樱。
“感谢?哈哈哈,不用,师姐,你恐怕还不清楚,邀海师兄,是我们的人。”
林樱没听懂玉楼在说什么,一个练气巅峰向一位练气六层俯首称臣,这事还是有些过于反常识了。
“怎么了,他不是一直和你交好么,人家顶着袁氏和你的矛盾同你交好,咱们要给些回馈才是。”
派系斗争的厉害,小牛马王邀海还愿意和玉楼做朋友,林师姐认为这样的人很够意思。
“我半个月后要前往红灯照,未来,我在滴水洞留下的家业要靠你维持。
邀海兄的师父罗长河罗长老有位孙女,被袁道深给杀了,罗长老心里苦啊。
如果操作得当,未来,邀海兄或许能拿到一整份筑基资粮,等你我筑基后,咱们家就能有四位筑基了。”
林樱终于听懂了那句‘我们的人’是指什么。
她压低声音,有些期待和难以相信的问道。
“你是说,罗长老也”
“不,那不至于,罗长老是袁家的边缘人,他门下只剩邀海兄这一位筑基种子。
刚刚说操作得当,指的是我现在拉住了王邀海,未来就能有机会拉住罗长老,是未来,不是现在。”
见丈夫如此言说,林樱有些失语。
“现在我们离筑基还远,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林家从未激烈的参与滴水洞的权力斗争,最多只是给某一方打打配合与辅助,不搞冲锋在前那一套。
王玉楼斗输了,大不了回红灯照、回王家山。
林家人不能这么玩,他们要是输了,就会一败涂地,很难东山再起。
所以,出身于如此家传背景的林樱,不太适应玉楼的庞大野心。
注意到师姐还沾着池水的赤足,玉楼蹲下身子,掏出块绸布,细心的擦了起来。
感情是感情,该有的尊重与行动总是必须的。
不过,他说的话,却和怜惜妻子的小丈夫行径完全没有关系。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提前落子的意义在于,可以有备而无患。
若是什么都等筑基后再安排,筑基后哪有那么多时间耽误?”
这是玉楼一直以来的想法,修仙者一生的发展,不能空靠临时拍脑门的决策,那和响当当的大沙比没区别。
无非是隐晦点而已,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要有远见,要有风险意识,要有野心,以及,与野心相匹配的气魄。
只有山海崩殂于前而不惊的大气魄,才配得上,那万千修士所向往的大尊位。
玉楼抬头,看向师姐那藏着无限爱意的双眸,道。
“师姐,嫁给了我,你就要有和我一般的,走向更高处的野心。
有祖师和红鲤真人支持,滴水洞的大权,我王玉楼,志在必得!”
言罢,他起身将手中的绸布扔进莲池中,莲池中养着的灵鱼们顿时争做一团。
没有智慧的灵鱼们撕咬着,争抢那绸布,就像争抢食物似得。
林樱看不懂玉楼的做法,但她注意到,王玉楼看着那些撕咬绸布的灵鱼,很出神,似乎灵魂和意识已经飘向了她所不知道的远方。
没有说话,师姐默默地靠在玉楼的肩膀上,和他一起观看起了灵鱼争布的可笑一幕。
许久后,玉楼叹道。
“夏日消融,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我们真的能看清前面的路吗?
不一定。
或许,我们和这些灵鱼没有区别。
不争是死,争了,便还有一线希望。”
此时,林樱才意识到,自己从未懂得过王玉楼其人。
“争什么争,这些灵鱼我不吃!”林樱眼神一动,选择把话题扯开。
王玉楼先是一怔,蓦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们争的,不就是做大修士们的裹脚布吗。”
六品以上的资源不允许流通,唯一的上升通道是仙盟斗法选拔。
就这,还被大修士们优先分配了,可名额本就只有三个,稍微优先优先,外人就没了机会。
紫府的晋升方法十宗皆有,滴水洞和妙峰山之流也有,但不向筑基开放,逼着所有想往上走的人追随大修士。
这套制度,很好,对大修士而言很好。
大修士们吃肉,筑基仙族喝大修士的洗脚水,喝饱了好替大修士镇压底层。
滴水天,袁府。
“安排的怎么样了?”
背对着来人的袁道深幽幽开口。
“联系了十三名弟子,每人五十枚灵石,他们会带着身边的人一起闹。”
王家有王家的麒麟子,袁家也有自家的麒麟子,负责办事的袁文斌赶忙回道。
“好!”道深长老满意点头。
总结了两次对王玉楼出手的教训,道深长老意识到,自己不能在带着袁氏冲在前面了,所以,他决定玩一手借刀杀人。
借储宏义做刀,借滴水洞众弟子做刀,借仙盟法诏做刀,借宗门.道深长老确信,这么多刀一起使劲,够送王玉楼去死了。
“老祖,文斌有一事不明,为什么我们还要对付王玉楼呢?”
袁文斌岂止是不明,他这是因为太年轻,沉不住气,想主动开口劝诫老祖。
这种事,也只有他这类被家族偏宠的小年轻、麒麟子敢干。
袁家那么多筑基,没一个来提醒袁道深的,是因为他们蠢吗?
“不用说了,我知道外面在传我疯了。
文斌,你也认为老祖我疯了吗?”
袁道深疯没疯,他自己清楚。
所谓斗争,无非是利益、因果、矛盾而已。
道深长老看的明白利害,更看得明白,自己的行为会有什么后果。
“文斌不敢.”
袁道深笑了,他转身看向袁文斌,温柔开口,像一个慈祥的老人叮嘱后辈般温柔。
“孩子,你不如王玉楼远甚。
王家能出个王玉楼也不容易,他是最狠辣的那类修士,和我一样。
不,不一样,我不如他,七十岁的时候,我才有了他如今的风姿。
知道吗,死的那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王玉楼的人动手杀的。
那些劫修中,竟有王玉楼的人!
可怕!
我看不懂他在做什么,知道么,这是最可怕的。
王玉楼不是你五弟,怎么会做不明所以的蠢事呢?
不会的,不会的。
所以,更不能把这个大麻烦留给你们。
老祖我啊,到了当断则断的时候了。”
道深长老不相信后人的智慧,那就是狗屁,推卸责任的话而已。
他认为自己这位滴水洞第一筑基,扛得动袁家的责任,也该扛起家族的责任。
祸是自己惹的,也该自己了结。
“老祖,王玉楼背后有王氏,他死了就能了断吗?
我们可能不如王玉楼,但我们不是草包。
未来,他王玉楼或许会很厉害,但我们至少也能站得稳脚跟,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袁文斌虽不想承认,但人家王玉楼确实比自己强了太多,所以他只说‘至少能站稳跟脚’。
王氏族长王显茂曾对玉楼有言,王氏可以给王家优秀的弟子,在练气阶段不输于任何大家族弟子的起步点。
玉楼把这种起步点的优势充分发挥,于滴水洞中折腾出了如今的基业,同辈之中,能和他比肩的确实寥寥无几。
哪怕林樱、袁文斌,其实都比他大很多很多,王邀海的年龄更是破了百岁,但这些人都和他平辈相交。
嗯,邀海兄正在转型为喊玉阙的状态,这不是他退步了,而是玉楼在进步。
“能了断,滴水洞天是半独立的,只要九胜真人在要知道,仙尊可能还活着。
哪怕莽象成了金丹,也不敢轻易进来,更别提他又怎么可能会为一个附庸家族的人出头。
那小贼动不动就拿莽象说事,我看只是扯虎皮,不足为惧。
且他又不一定会死,我只是以决绝的姿态逼他走,离了滴水洞,大可以去红灯照嘛。”
见老祖心意已决,袁文斌再也不劝,只是默默继续做事去了。
而老袁则是心绪繁杂的起身,前往掌门储宏义的府邸。
半个月后,别院。
炉火升腾,玉楼在尝试炼制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件三十重禁制法器。
上品法器的上限是三十六重禁制,再多,练气修士催动起来就有些不划算了。
但碧水宫功勋殿兑换名单中,到三十二重就是上限。
这是因为对大多数修士而言,在实际使用过程中,多几重少几重没那么大差异。
禁制太多会耗费所有心力,不如多留些心力,以应对斗法过程中的意外。
红色的灯火如同舌头舔舐美食,贪婪的舔过八品青池铅的每一处,玉楼打算以八品青池铅为基材,炼出一件禁制上全是巧思的、特殊三十重禁制上品法器。
法器相比于更复杂的灵器,其差异化的奥妙在于四点,基材的性质与搭配、炼制手法对基材性质的处理、禁制的种类、禁制的刻录。
后两者看似相近,但区别很大,玉楼的巧思,就在于禁制的刻录上。
白小鱼是水土双灵根修士,青池铅正好是水土双性,火法炼虽不合适,但玉楼的火法炼道造诣够高,因而也不算缺点。
因为玉楼打算炼的是枚大铅珠,因而禁制的种类也没什么好说的。
唯独禁制的刻录上,玉楼采用了炼制灵器才会才用的层叠刻录法。
考虑到小鱼的修为只有练气两层,他便把青池铅珠分为了两部分炼制。
内里的小铅珠刻录了十四重禁制,外部的壳体刻录了十六重禁制。
如此一来,白小鱼催动铅珠时,便可以用操纵十四重禁制的心力,发挥出部分八品灵材青池铅的特殊威能。
等她修为提升上去后,玉楼可以再于自己留下的精炼空间上,将小铅珠与壳体的禁制相连接,三十层禁制的威能便能全部发挥。
王显周对练气阶段的灵丹,达到了一种不用丹方,只看药性就能随便炼的程度。
作为炼器师,玉楼炼器多年,他的法器炼制造诣也渐渐走到了向这方面发展的地步。
当然,相比于老祖信手拈来的炼丹水平,玉楼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他今日以炼制灵器才会用到的层叠刻录法炼法器的禁制,也算是初次尝试,不过在如意金光的帮助下,过程还算顺利。
最后,通过层叠刻录法,玉楼竟还多炼了一重。
以三块八品的青池铅,炼出了件三十一重禁制的青池铅珠,这事说不上是好是坏,主要是珠型法器在法器中属于地板级的存在。
一张传音符发出,小鱼很快便来到了别院。
不过令玉楼意外的是,师姐也来了。
“相公,何事找我?”白小鱼没太在意林樱,自顾自的站在了玉楼身边。
玉楼先是看向自己的正牌道侣,解释道。
“师姐,我将要前往红灯照,但小鱼入练气好几年了,手边还没有件趁手的法器。
所以我就用两块青池铅给她炼了件法器,有此宝相助,未来她遇到麻烦也好应对。”
三变二,王玉楼也难。
“理当如此,小鱼要独当一面,手里没些法器可不行,只是青池铅的特性在斗法上不太适用,你确定这就够了吗?”
林樱点头道,算是认可了王玉楼的安排,而且还很大方的表示王玉楼可以继续给白小鱼赐宝。
“青池铅水土双性,和小鱼的灵根相符合,而且我炼的是铅珠,小鱼,你先试试。”
接过铅珠,白小鱼用神识探查了片刻,便催动起来。
青色的铅珠在房间内的半空漂浮,稍稍游走了几下,玉楼和林樱便感到灵力运转出现了阻塞之意。
这便是青池铅被选用作为炼器炉常用基材的原因,它的威能是压制灵力与灵性,用在炼器炉上,可以让炉中被炼制的灵材灵性更温和,从而帮助炼器师更好的炼器。
“继续催动,还没到威能的上限。”玉楼提醒小鱼。
白小鱼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头。
瞬间,空中游走的青池铅珠忽然振动起来,这是全力催发的表现。
而在铅珠的作用下,王玉楼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从灵动的游鱼变为了慢吞吞的蜗牛。
斗法时,这就是生死之变。
“嗯?不错,看来炼的还算成功。
不过小鱼,青池铅不够坚固,所以千万不要用此铅珠挡法器的攻势。
当然,打打寻常的小妖、普通的下品法器,当是没问题的。”玉楼叮嘱道。
林樱则是上前拉住小鱼,用大姐姐的口吻告诫。
“小鱼妹妹,你在我们身边用铅珠,我们不会挡,因而效果很好很好。
但斗法时,不要把铅珠祭的离敌人太近,维持一个可以发挥效果的距离即可。”
本来就不太喜欢林樱,外加白小鱼性子比较独特,经常不掩盖自己的意图。
因而,面对林樱的好意,她只是点头应了声好,便又腻到了王玉楼身边。
林樱挥了挥袖子转身离开,脸色肉眼可见的不愉。
家庭矛盾不适合公开撕,且玉楼对她不错,所以她属于生生的忍了下来,而玉楼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能怎么办,凑合过呗,还能离咋地
而且,站在功利性和纯理性的角度,王玉楼离开滴水洞后,白小鱼和林樱分庭抗礼,正好能保证其基业不被林樱抢走。
当然,林师姐目前也没这种打算就是了。
“我走后,河湾渔港和交流法会的事情都交给你了,但这两个都不难,唯独灵鹤的生育问题别笑,那些灵鹤聪明着呢。
这问题吧,解决好了,每年能多挣几千枚灵石,你需要多多上心。
大方向就按我定的来,同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摆弄着王玉楼手上的灵器手镯,白小鱼不想这时候关心灵鹤的生育问题,她幽幽问道。
“相公,你说,我要是在等你回来的过程中忽然死了,你会给我报仇吗?”
玉楼有些傻眼。
“啊?林师姐不是那样的人,你对她态度好些,她甚至会拉拢你。”
白小鱼将头埋在玉楼的肩膀上,低声道。
“我是说袁道深,袁道深不会对林家的林樱下手,但可能会对我和楚然下手。”
林樱是浊派干将林家的弟子,白小鱼和秦楚然却没有根基.小鱼的担心,不无道理。
佳人的身体有股独特的馨香,玉楼有些沉醉,但又无法真的沉醉。
温柔乡虽好,但不可久恋。
“想要一夕安寝,何其难也,小鱼,我留在这里,咱们也不可能绝对安全。
不愿做代价,就要往上走,走到没人可以把你我视作代价的地步。”
没得选,必须往前走。
白小鱼又是好一阵安静,相比于那些残酷的,她更愿意做个单纯的存在。
从怀中拿出一只蓝米稻杆编制的小囊袋,小鱼将其塞入了玉楼手中。
“唔,给,你这位大炼器师送了小鱼一件上品法器,可小鱼不太会炼器,就送你一枚香囊吧。
等你离开滴水洞天,想小鱼时就拿出来看看,不要忘了小鱼。”
玉楼收下香囊,刚想要说话,一阵磬声从滴水天传来。
一声、两声.十二声,停顿,再十二声。
“召集所有碧水宫弟子?”玉楼意识到出事了。
片刻后,玉楼便带着小鱼和林樱到了滴水天大殿前的广场上。
在宗门磬声召唤下,洞天内的碧水宫弟子也在渐渐赶来。
“小鱼,你且在此等着,我去找吴师叔问问情况,师姐,你去找孟尧前辈。”
两人分头行动,王玉楼很快便在大殿中见到了吴谨言,不过老吴和储宏义站在一起,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玉楼赶忙上前施礼,而后问道。
“掌门,吴师叔,发生什么事了?”
“你问他!”吴谨言不满的点了点储宏义。
面对玉楼疑惑的目光,储宏义的眼神有些躲闪,只说等人齐了再谈。
然而,不用等人齐,浊阴生就带着一堆浊派的筑基来到了滴水天大殿内。
他先对玉楼点了点头,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就向玉楼挑明了情况。
“宏义,你是怎么当上掌门的,你很清楚。
当你选边站的时候,你的掌门也就当到头了,你明白吗?”
储宏义这个狗东西,选择跳入了袁家那边!
王玉楼的心开始下沉,他以自己的心思去推算袁道深的心思,算明白了老袁可能会继续针对他,所以他选择走掌门的路子,换个任务前往滴水洞。
这一点,族长也认可。
然而,现在调令没下来,浓眉大眼的储宏义先投敌了!
“掌门,我还能继续去红灯照吗?”王玉楼直接问道。
储宏义长叹一声,苦笑。
“玉楼,我没的选,抱歉。”
顿时,玉楼面色铁青。
老袁啊老袁,你果然没疯。
一个疯子,搞不出策反掌门,拉着碧水宫弟子一起给自己设局的大活。
很快,滴水洞的筑基和碧水宫弟子便齐聚与滴水天大殿外。
磬声喊得只是碧水宫弟子,但老袁搞的是偷袭,洞天内的筑基担心下自是都来了。
袁道深是最后来的,还带着三十多位袁家的筑基,他们刚刚就在袁府陪老袁等待,等着最后一起出场。
而玉楼在和浊派的协理长老刘师叔传音沟通后,也明白了老袁发难的策略,只是他越听越心乱。
老袁为了此次偷袭,不可谓不用心,他的麻烦大了。
两次失败后,老袁的第三波攻势,来的又狠又猛。
袁道深和浊阴生当着七百多名碧水宫弟子的面互喷了几句后,便支使着储宏义开始了大戏。
“储掌门,可以开始了。”
从两位门中知名筑基的互喷中,很多碧水宫弟子第一次看到了滴水洞权力斗争的刀光剑影。
原来,又高又远的筑基长老斗起来时也无非那些言辞、手段,没什么特殊的。
但这种没什么特殊的斗争,却和绝大多数人没有关系,因为他们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
“等等,道深长老,您非要和我王氏结仇吗?”
王玉楼开口了,他试图在袁道深放大招的最后一刻再谈谈——万一呢?
“跋扈!王玉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资格!”
曾经在掌门大殿中逼王玉楼行礼的袁派筑基开口呵斥道。
而玉楼根本不看他,只是死死的盯着袁道深。
老袁却对玉楼摇了摇头,道。
“别乱说,我是听到了华池宫弟子们的心声,才向掌门提出了建议,全都是掌门的意思。”
滴水天广场上的众碧水宫弟子当然注意到了王玉楼与袁道深的对话,他们大部分人都认识王玉楼,只是没想到,王玉楼居然被滴水洞第一筑基视作眼中钉。
言罢,他看向储宏义,道。
“还不开始?”
储宏义默默拿出一张仙盟法诏,唱道。
“西海妖患.因滴水洞为.特召滴水洞弟子五十名,三月之内赶赴西海,不得有误!”
碧水宫弟子中,很多人意识到了不对,林樱对玉楼传音道。
‘老祖说,袁道深应该是策划已久,想逼你前往西海,九胜真人同意,仙盟法诏、宗门规矩下,红鲤真人可能也不好拦。
玉楼,咱们该怎么办?’
‘那我就去,到西海前线再活动个安全些的位置!’王玉楼无奈的回道。
储宏义已经拿出了第二张属于滴水洞的敕令。
“华池宫弟子一百七十三人联名上书,泣血哭诉宗门西海狩妖任务的分配模式。
经掌门与六位协理长老商议,特做如下更改:
西海狩妖是对滴水洞弟子的磨砺,不能只磨砺华池宫弟子,不磨砺碧水宫弟子。
着碧水宫弟子中,修为未到练气后期者,抽签前往西海,名额为十人,优胜者有奖,推脱者废其修为、革出宗门!”
都说袁道深疯,可老袁其实没疯,只是因为他对玉楼手段与针对失败了,才会被人如此诋毁。
可他的手段本身不是无脑的。
第一次出手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梭哈,十条铁鼍龙硬毁王玉楼河湾渔港的根基。
若不是王显周在,王玉楼滴水洞的修行之路必被强力中断,玉楼可以跑,但也没有未来了,宗门不会重用临阵脱逃的镇守修士。
后来,硬扣‘练气四层意图杀害滴水洞第一筑基’看起来像笑话,事实上也是笑话。
但若不是九胜真人敲打、红鲤真人出面,这帽子是真有可能压死王玉楼的,压死,物理意义上的压死。
第二次出手,让十几人为王玉楼陪葬也够狠,杀的滴水洞中民怨沸腾,把不惜一切代价玩到了极致,尽显老牌筑基家族领袖的毒辣。
若是王玉楼没有那张稀有的金雕落,可能袁正举真会动手。
如今,明明大局已经不利于袁道深,但既然和王氏结了仇,袁道深反而不退缩了。
他继续动手,这次反思了经验,完全不让袁家自己出面了,而是以仙盟法诏、众弟子威逼、宗门法度压王玉楼,逼他去西海那个血肉磨坊中渡劫。
袁道深的选择是错的吗?
说不清的,宫九胜不倒,得罪莽象也就得罪了。
袁家就是宫九胜的狗,不是莽象的狗。
在袁道深多层次的借势下,他的威逼含有正当性。
另一方面,宫九胜要尊重袁道深这位袁派领袖的诉求,莽象却不可能真为个附庸家族的小弟子出头。
在道深长老的手段下,在局部、在此时、在此刻,王玉楼竟真到了危险的边缘。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麻烦啊麻烦。
只是拿了些灵石,只是修行快了些,竟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要知道,曾经,他对道深长老可尊重的紧。
修仙界的无情,修仙者手段的狠辣,玉楼算是领教了。
究竟要走过怎样的路,才能到达所向往的彼岸?
袁家如此乱搞,不满意的不止王玉楼,碧水宫弟子更是议论纷纷。
大家好好的在滴水洞做内门弟子,享受着宗门的福利待遇。
可忽然你告诉我们,我们有可能要被塞到西海做耗材。
这不是纯扯淡么!
然而,仙盟法诏要求,华池宫弟子泣血威逼,借掌门搬出宗门法度相压。
老袁这一手,可谓把正当性拉满了,没人可以同时反抗这么多‘大势’。
大势大势,和大士同音,约等于大修士。
没人可以反抗大势,主要是因为没人可以反抗大修士。
“好了,不要议论了,掌门,开始抽签吧!”袁正举开口道。
储宏义拿出一件装满了金沙的漏斗,其中的金沙如雨一般被他激发于半空。
“一个一个来,每人拿颗金沙,金沙有两种,一种是紫金沙,一种是赤金沙。
不要用神识探查,每人一颗,拿到赤金沙的不去,拿到紫金沙的去。”
玉楼向阴生长老传音,试图求助,但阴生长老只说抽签不一定会抽到他。
怎么可能抽不到王玉楼呢?
王玉楼看的明明白白,这种抽签,到处都是漏洞,肉眼可见的到处都是漏洞!
这时,他才想到,自己离开滴水洞,对浊家而言似乎也不是坏事。
老袁此番发难,损害的是碧水宫弟子的利益,消耗的是袁派的资源与信誉。
看似老袁赢了一局,但长期看,浊家反而是得利多的。
因而,坐看老袁把这件事办成,对浊阴生而言,比搭救王玉楼性价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