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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谷镇,
冒险者协会分部。
“狩猎日”已经持续了十多天,协会大厅依旧是那副人满为患的样子。
除了通往二层的楼梯稍微清净一点,其他各处都能看到行色匆匆的冒险者。
有些甚至连身上的血迹都没有清洗干净,踩着满脚烂泥,把滴着鲜血的战利品口袋扔到前台,换来一迭金币,气都来不及喘匀,便又跑回大厅接取下一个任务。
仿佛只要稍微耽搁一秒,就少挣几枚金币似的。
无比忙碌。
连带着向来二十四小时坐满冒险者的白山雀酒馆,最近几天的生意也冷落了不少。
让住在酒馆二楼的夏南,久违地睡了两天好觉。
相比起小镇上其他那些,仿佛要趁着“狩猎日”这段时间,把一整年的酒钱都挣出来的冒险者们。
原本称得上勤快,任务间隙只在镇上休整一两天的“绿血”小队,反倒给人一种“悠闲”的错觉。
艾德琳视绿皮地精为仇敌,入行多年只接哥布林相关的任务,极端偏执。
但这么多年下来,能够活到现在,乃至在镇上闯出一点名气,也证明着她不是什么疯子。
再柔韧的琴弦倘若一直绷紧,也总有断裂的一天。
在薄雾森林内冒险压力极大,回城之后的休息是必要的。
否则状态不佳,甚而引发精神疾病,将会把整个队伍拖入深渊。
伯格没有丝毫怨言,一副老油子的模样,听从艾德琳指挥。
有任务了,就做好充分准备,跟着队伍出城;没事情干,喝点小酒,也能在酒馆里坐上一整天。
在某种程度上,以他的经验和水平,却依旧留在“绿血”小队,就已经表明,相比起金币,他更注重其他某种事物。
夏南的想法,则和艾德琳一样。
张弛有度,劳逸结合。
来自上辈子现代社会的记忆与三观,让他充分认识到这点的重要性。
身后又没有催命符,熟练度什么的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练完的。
并不急于求成,谨慎一些,稳步前进。
他有这个耐心。
整个团队里,就阿比有点小怨气。
刚刚入行,几次任务就挣下了他此前从未见过的巨款。
让他恨不得每天都砍上几百只哥布林,用麻袋捡钱。
只不过,人微言轻。
也没人在意他这个菜鸟的单纯想法。
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生闷气。
眼下,在结束惯例休整之后,几人又重新准备好补给,来到了冒险者协会。
“镇上就没有便宜一点的杂货铺吗!”
蹲在大厅角落,阿比翻动背包,检查是否有遗漏,脸上是止不住的心疼。
“一套野外用的睡袋,加上几块毛毯,就花了我整整两枚金币!”
“连块火石都不愿意送我,那老板怕是连眼魔都看不见他钱包的开口!”
成为冒险者之后,赚的是曾经多年才能攒下的金币,相关的花销也超出了他的预期。
阿比甚至不敢想象,当他未来某天,如队长艾德琳所建议的那样,夸张地花上五十枚金币的巨款,买下一瓶手指大小的治疗药水的时候。
将是一种怎样的窒息体验。
“怕是连祖坟里的太爷爷,都得从地里爬出来骂我败家。”
小声嘟囔着,阿比一脸怨气。
身旁,伯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早已预料到了对方的表现。
“狩猎日嘛,每年都这样。”
“这段时间镇上所有东西都在涨价,你不跟着涨,就相当于在亏钱。”
“就这两个月了,过去就好。”
说着,又刻意压低声音,凑近提点了一句:
“库库努尔知道吧,那个有名的杂货铺老板。”
“你平常多和他来往,关系处好一点。”
“有折扣……”
说到这,阿比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猛地站起身,和对方热烈讨论起来。
夏南就站在两人一旁,身体靠着墙。
一边竖起耳朵,默不作声的将两人讨论的内容记在心中;
一边打量着前方来往路过的冒险者。
协会任务的接取,一个人就行,不需要整个小队都在场。
但为了方便,省得再往旅馆跑一趟。
他们便也跟着艾德琳来到了协会大厅,等对方接完任务,便直接出镇。
目光不由一顿。
只见前方人群中的艾德琳,似乎是碰到了熟人,正与一个戴着银白臂甲的男人说着些什么,朝众人走来。
“‘铁手’乔治。”
一旁,伯格像是察觉到了夏南心中的疑惑,适时介绍道。
艾德琳在河谷镇待了许多年,实力在尚未获得职业等级的底层冒险者中算是非常不错。
本身虽然不是那种面面俱到、长袖善舞的性格,但作为队长也称得上尽责。
风评不错。
只可惜,她只针对哥布林的偏执个性,让团队收益远不及以其实力理应达到的程度。
任务频率放在狩猎日之外的寻常时间,更是远超镇上的其他冒险者小队。
事情多,赚钱少。
使得艾德琳哪怕有了一定名气,队伍里也根本留不住人。
那些新人往往只是稍微立足,便就脱离小队,另寻生路。
“铁手”乔治,就是艾德琳最早的一批队友之一。
很多年前,曾经也是“绿血”小队中的一员。
离开之后,更是组建了自己的队伍,在河谷镇闯出了名堂。
而曾经队友的经历,也让他与艾德琳保持着良好关系,一直持续到现在。
“逃兵罢了,也就是老大不在乎,换做我,一句话都不带理他的!”
阿比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忿,似乎在为艾德琳打抱不平,谴责着乔治的退队行为。
“哦?”伯格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你想在这队伍里待一辈子?”
“当然!”
阿比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是老大带我入的行,我绝对不会背叛她!”
对此,伯格却也只是轻笑两声,不做回答。
年轻的冒险者,总是容易高估自己的品性。
在未来某天,当他真正体验过金钱的滋味,品尝过死亡的恐惧与能够活着呼吸的美妙。
此前幼稚的想法,自然也将随之改变。
笑声格外刺耳,感觉自己的意志受到了轻视,阿比顿时皱眉,认真地瞪向身旁的伯格。
眼眸一转,意有所指地开口道:
“你呢?”
“三、四十岁,很多人都退休不干了,你怎么还在队伍里?”
听对方这么一问。
一旁始终没有加入话题的夏南,心中也不免提起些兴致。
确实像阿比说的那样。
十几天的接触,已经让他可以完全确认,伯格就是一位有着多年冒险经验,实力还算不错的老牌冒险者。
按照“绿血”小队的惯例,他早就应该离开队伍,而不是留在这里陪他们清剿哥布林。
有些意外的,本以为是某种不为外人道的隐秘,伯格却表现得格外坦诚。
“因为我怕死啊。”
他调整着身后箭筒的系带,笑着回答道:
“不用担心哪天碰上带着幼崽的枭熊,也不会误入某条巨龙的巢穴。”
“就算只靠着那些绿皮耗子的赏金,收入也比我去外面打工多多了,每天都能泡在酒馆里。”
“安全,又有钱赚。”
“这还不好吗?”
闻言,阿比只是撇了撇嘴。
心中认同着伯格的说法,但又下意识想要反驳,嘴硬两句。
刚昂起脑袋,艾德琳便已经带着“铁手”乔治来到了几人身前。
下意识闭嘴,缩到人后。
或许是与艾德琳关系的缘故,乔治对场上的几人表现得很热情。
哪怕是在外人勉强不怎么说话的阿比,也以前辈的身份提点几句,教授了些许冒险技巧。
目光忽然扫过夏南身后铁灰色的斩首长剑。
乔治脸上不禁洋溢起更加和善的笑容。
明知故问般,朝着夏南伸出他那戴着金属护臂的右手:
“这位,应该就是‘灰剑’吧?”
脸上挤出僵硬笑容,和对方握了握手。
夏南心中觉着尴尬。
之前听到“绿血”、“豁牙”之类的外号,他还有些期待来着,希望自己未来也能有个有所流传的诨号。
但眼下,真当别人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外号念出来的时候……
只能说,心情有些微妙。
说起来,自己这“灰剑”诨号的源头,其实还是从他们自己这边流出去的。
“豁牙”小队虽然被自己等人全灭,但毕竟还要处理他们身上的装备,消息根本藏不住。
当然,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再加上冒险者的经典酒后吹牛环节,他的实力与战绩,被阿比和伯格借着酒劲稍微夸大着吹嘘了几句,自己的名声也就逐渐起来了。
“厉害,厉害。”
“能够把豁牙除掉,我还以为是哪个从大陆其他地方来的老冒险者。”
“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豁牙”贝内特,因为其恶劣的手段,在河谷镇内可以说是臭名昭著。
而杀死了对方的夏南,就像是踩着由其制成的垫脚石,无形中收获的名气远比一般情况要多得多。
“以后有机会一起合作,我们小队正缺你这样的新鲜血液。”
乔治一半玩笑一半认真道。
说着,还看了眼身边的艾德琳。
早已习惯。
并不介意,也不在乎这些。
就算夏南当场答应乔治的邀请,艾德琳怕是也不会挽留那么一秒。
“会有机会的。”已经决定以“独狼”的模式走到底,夏南朝着对方轻微颔首,婉拒道。
察觉到他话语中隐含的意思,本就只是随口一问,乔治也没有感到冒犯。
态度友善而温和,同几人聊了一阵,然后才又在队友的催促下,告辞离开。
“怎么不说话了?”伯格望着乔治消失在协会大门后的背影,向身边的阿比调笑道,“刚才不还骂人家是叛徒来着,怎么到了跟前连话都不敢说。”
被他这么一激,方才一直缩着脑袋躲在众人身后,说话都只是小心翼翼的阿比,瞬间红着脸胡搅道:
“这……这人看上去还挺好的,说,说不定当时退队是有什么其他缘故。”
“更何况……”
啪——
艾德琳拍了拍手,打断两人的对话。
“别瞎猜了,退队是自己的选择,只要不是在任务中途,我都不介意。”
“你们如果哪天想要离开,直接跟我说就行。”
“补给都准备好了吧,现在,该去做任务了。”
说着,她也顺势发挥了一下自己颇为冰冷的幽默感,又补充了一句:
“没有想退队的吧,等出了小镇,可就走不了咯。”
效果堪比北境寒风。
这句话一出,连原本打算再逗一逗阿比的伯格,也不自觉闭上了嘴巴。
转身,朝冒险者协会大厅出口走去。
夏南落在队伍最后,正想着跟上。
眼角余光,却忽地闪过一道靛蓝色的身影。
顿步,回头望去。
只见通往协会二层的楼梯上,正走下四道身材各异的人影。
首先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他前些天在协会里见到过的,那个穿着靛蓝色轻便长袍,大学教授般的儒雅男人。
和当时相比,依旧没有携带什么包裹装备。
但手上,却多出了一柄造型朴素的木杖。
心中不由确定其施法者的身份。
而在儒雅男人的身旁,一左一右,各站着一道魁梧身影。
一个皮肤淡绿,獠牙自下唇突出,赤着上半身,只套着件图腾胸甲的半兽人。
一个表情严肃,手里拎着金属头盔,身穿全身重甲的红发壮汉。
以及队伍最后,步伐轻盈仿若带着林风,留有金色长发,腰间悬挂细剑的高挑男性精灵。
——一个配有法师,由职业者组成的高级冒险者小队。
似乎感受到了夏南的目光。
儒雅男人顺着视线望了过来,与他对视着,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没想到对方会关注到自己,夏南勉强回应,然后便迅速收回了视线。
“夏南,干嘛呢,赶紧的!”
“你小子不会真想退队吧?”
“来了,来了。”
负着双剑的背影消失在人堆之中。
“康纳尔,怎么了?”
耳边,传来队友的疑惑声。
气质儒雅的男人微笑摇头,手中法杖轻落台阶。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