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过后,温故几人又等待了一天,待路面干些了,才再次出发。
建造临时雨棚的粗布,放在外面经历过风雨,有许多树叶杂草和泥点,不知道有没有沾上邪气,他们不会再回收。
如今形势特殊,想要再使用必须要仔细清洗晾晒。但他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耗费在这上面。
再说了,他们车上还囤了些物资,不缺这点布。
即便如此,普通农家出身的小刘,还是忍不住可惜。
这么大一块布!
若是以前,能带回去做多少东西啊!
不舍归不舍,但他知道怎么选是对的。同时又生起忧心:
米粮会渐渐吃完,布料也会随着使用而变得破烂,很多时候还是一次性的,吃了,用了,就没了。
等这些物品都用完之后,该怎么办?
他们北上过程中,沿途可以不断收集,但以后呢?
世道乱了,还有人种地,有人织布吗?
以后到了北地落脚安身,没食物吃,没布匹用怎么办?
尤其是食物!
因为心中一直有这种忧虑,每次到达一个休息点的时候,小刘就会重点搜寻能吃的东西。
多囤一些,心里才能好受。
再次启程,队伍就增加到八个人了。
一辆驴车,一辆骡车。
因装的物资比较多,除了三个小孩一直待在车里,另外五个人都是换着休息。
走累了才去车上歇歇。
周县尉本人的体质很强,但有伤在身,还没有痊愈,在车上歇的时间多些。
另一位坐车时间更久的是温故。也是这个小团队里公认的体质文弱型,大家都无异议。
要不是温故主动表示要多走一走锻炼体力,即便他在驴车上待时间更久一点,大家也不会说他。
书生嘛,正常。
也就青一道长暗地里撇撇嘴。
他其实不在乎温故是走路还是坐车,他在乎的是其他人对温故的态度,这其实就是对身份重要性的认同和妥协。
在这些人心里,温故的重要性要大于他这个道长。
青一道长心中暗暗憋着气:等到达北地了……
温故对青一道长的心理其实也猜到一点点。
道长是一个纯粹的人,北上就是奔着名利去的!
挺好,有才华,有进取心!
这样的人,干起活来特别溜!
温故看着笔记本上的地图,问周山:
“周县尉可知道,哪里能寻到甲胄?铁匠也行。”
说到甲胄,周山也愁。
甲胄主要由官方制造发放,统一调配。
他们这片地界上多年无战事,朝廷对铁甲又管得严,以前县衙里能配备甲胄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这身装备也使用多年,没新的可以更换。世道乱起来,消耗就更厉害了,自己修修补补,如今身上穿的都成了拼接款。
手艺不行,瞧着磕碜。
周县尉苦涩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们这穷乡僻壤……等等!”
他突然想到一个地方。
“咱们棠县西北方向有个小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河,那里河岸开阔,有个天然渡口,来往行船经常在那里停靠补给。”
交易活跃,来往人员复杂,事情也比较多,以前周县尉经常带人往那边走。嗯,那边富户们招待也挺好的。
“其实那里地方不大,但位置有优势,镇上的人也较为富裕。临近渡口位置还建了几个仓库。”
温故一听就明白,那小镇就是一个河运中途补给站。
他问:“那里靠河,镇民接触河水频繁,是否中邪的可能性也较高?”
周县尉却道:“留在那里的人中邪可能性较高,但是,咱们这里还没乱的时候,渡口那边就有了消息,说世道要乱起来,镇上的富户们先乘船跑了。
“我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那时候有水匪抢夺镇上粮店的米粮,有人报官。只是当时县城里也乱,顾不上那边。”
温故明白他的意思:“所以那边那个小镇,因地理位置,可以挡住大批外来邪物,镇上的住户们又大批逃离,那里几乎是空的?”
周县尉点点头:“我不知道那边还有多少人留下,但根据最后收到的消息,人肯定不多。”
如果只是赶路找地方歇脚,他不会建议过去。
但温顾问及甲胄,他便想到了那个镇上的仓库。
县尉的身份让他知道,那边时常会有来往水运货物的商人,暗地里捎带一些违禁物品。铁甲、武器也是其中之一二,数量不会多,但眼下的形势特殊,如果需要,倒是可以冒险过去看看。
不过最终做决定的还是温故。
温故心中已有决定,但他还是先走流程,跟几位队员分析分析,大家无异议之后,才道:“那就去探一探!”
小刘想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弓箭,道长是想看有没有能用的丹药耗材。
温故拿出笔记本,翻出空白一页,让周县尉描述路线和镇上情况,他来画镇上和渡口的布局图。
临时改道前往渡口小镇。
这时候,天空中盘旋的麻团儿发出预警鸣叫。
只是普通预警,说明前面有邪物出现,不多。
小刘搭上弓箭,看着前方隐隐出现了一个身影。
随着越来越近,小刘正要放箭,周县尉突然道:“且慢!”
小刘疑惑。
周县尉声音发沉:“这个,以前是我的‘好’兄弟,我来送他一程。”
他拔出刀,快步朝着那个身影过去。
距离拉近,对方身形也更清晰。
这位“好兄弟”在家中行三,家里条件不好,又有四个亲兄弟,他排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容易被忽视。
是周山帮他谋了差事,有了体面。
如今,物是人非。
刚磨的刀,正好。
周县尉看着对方手臂上的斑纹。
这位“好兄弟”变成怪物不久,也就是说,前些天一直是正常的活人状态。
现在却已经是生食血肉的怪物了。
食物的气味混杂着酒的味道,起初对面的邪物还有些迟疑,但随着越来越近,更清晰地闻到了活人的气味,它脚步加快,原本如野兽低吼的声音变得尖锐。
锋利的刀刃,挥动时凛凛白光一闪而过,如深秋的寒霜,携着肃杀之气。
野兽的啸叫骤然销声。
身首分离。
身体缓缓倒下。
不远处温故看着这边,对这位基层武官有一个更清晰的判断。
身世普通,没有那些世家武勋的底蕴,更多是在实践中练出来身法技艺。
又经历过一年乱世,显然斩杀邪物的经验丰富,下刀精准果决。
刚才斩出那一刀,周山都没有被异化的粘稠血液溅在身上。干干净净的。
不过周县尉没有立刻返回来,而是站在尸首旁边。
他看到它身上的另一道外伤。
周山虽不是仵作,但当了这个县尉也办过不少案子,他能看出来,“好兄弟”身上这道不明显的伤,就是近两天留的。近距离的,力气不大,沾有污血。
有人刻意做的,就是要这位死!
“呵。”
周山嘲讽一笑。
他那群“好”兄弟可真有本事啊,没乱起来的时候,还真难看出某些人是人是鬼。
再次看向地面的尸首。
“以前给你的体面,我现在亲手收回来。”
周山声音冷冽。
“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安心。
把这位“好”兄弟刀了之后,周山跑回来问道长:“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要让你连轮回投胎做牲畜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