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无长生之机?当真这般严重!?”
余缺脱口而出。
老马猴面上的冷笑更甚:“正是如此。”
对方停顿了一下,反问余缺:
“余小子,你可知在筑九宫之后的下一步,又是什么境界,或者说,接下来又该再修炼什么?”
余缺凝眉思索,出声:“五脏六腑、七窍八脉、九宫种种,皆数已经炼成,人体之中还能有第十个须得修炼的部位吗?
即便是有,但根据仙经上所说的,仙家们最好是只束缚九尊家神在身。若是束缚十尊家神,恐怕反倒是会伤及阴神也。”
他疑惑不已,只得开口:“还请马前辈明说,晚辈实在是不知道。”
老马猴哈哈大笑:“马某今日既然已经将前面的种种破关之法,都点破给你了,这最后的一步,自然也会告诉你。”
对方组织了一下言语:
“实不相瞒,筑九宫之后的一步,并非是再修炼其他部位,更不会涉及十尊家神,而是九五归一,所修之物为‘法相金身’也。
也可以说,在晋升元神,锻造出法相金身之前,五脏六腑、七窍八脉种种,皆是在为法相搭建框架。一旦脏腑筋络种种皆数炼成,自然就是仙体初成,可得长生矣。”
“法相金身!”余缺口中咀嚼着这一词汇,目中顿时透露出几分恍然。
金身一物,他十分熟悉。
仙家之阴神盘踞在祖庙中,其接受着香火和家神的供养,恍若神像,便被誉为“金身”。
若是被逼急了,仙家的阴神还可以统合所有的家神,跳出祖庙,施展出大法力,而那时其所施展的招式,则是被唤作为“金身神通”。
余缺如此一梳理,顿时发现老马猴所说的十分在理。
“看来仙家在四品之前的修炼,都是为了积攒出一方可得长生的法相金身。
如此一来,前面的每一品级,的确是一步都不能走岔,否则的话,譬如人体中,五脏六腑七窍八脉九宫,缺了任何一步、任何一块,必然都是命不久矣。”
思量清楚,他再次朝着老马猴行礼,出声感谢:
“这长生之路,晚辈已经晓得矣,多谢马前辈赐教。”
心中一动,余缺又开口:“那么前辈,不知元神仙家之后的境界,你可是知晓,不如也一并告诉晚辈了事。”
这下子,老马猴本是傲然的面色一时局促,对方抓耳挠腮了一番,没好气的摆手:
“去去去!四品仙家已经是长生中人。三品及以上,乃是真正的仙人了,甭说俺老马了,各地的道宫中,恐怕也没人能知晓仙人境界真正修炼的是什么。
能打听到四品及以下,已经是马某走了狗屎运,你可别要求太多。”
余缺见状,不由的轻叹一口气。
不过他心间倒也没有太过失望。
毕竟他如今连距离中三品都还远得很,世间的灵气也尚未复苏,就算是知晓了仙人的修行方向,也没有任何用处。
而且根据黄归山、马红等人所透露的,余缺还暗暗怀疑,在四品以上的仙人境界,其大有可能是走回了古时候的仙家路线。
毕竟四品及之前的装脏造腑等修行,纯属于香火仙家道统,乃是为了应对灵气枯竭而开发的,其已经是堪称完备,单听名字就十分齐整,不容更改,恐怕是压根没有、也没有能力再将仙人境界的修行也列入其中。
营帐当中,余缺默默的消化着,并将老马猴今日对他道出的修行指要,逐字逐句的进行记忆。
忽然,他的思绪一偏,当即微阖眼帘,在脑中回忆起了关于太岁法脉的传承。
因为他这时讶然的发现:“怎的太岁法脉中,并未像阎王爷法脉一般,赐予我一张五脏鬼神图?”
他反复的在脑海中翻找了好几遍,结果就是没有发现太岁法脉中,有涉及五脏修行的提示。
而在《大自在剑道初解》一法中,其主要是关于锻造各种剑胚的提醒,堪称是事无巨细,有条不紊。
至于有关家神鬼神之类的,则是只告诫余缺要束缚强悍的,越是强悍越是了得,并给出了如何用本命剑胚,驾驭家神,施展法术为剑术的法子。
“莫非,太岁法脉所走的路线,果真是和上古年间的器道剑仙相同,其所依仗的长生之基并非是元神法相,而是本命剑器,所以才不需要去在乎所谓的装五脏造六腑种种……”
余缺的目光闪烁,心间颇觉惊奇。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老马猴见他沉思良久,不耐烦的出声打断:
“喂,小子你还在瞎想个什么。可是在琢磨着,接下来要先选五脏中的哪一脏进行炼度?
你且说来你的需求,马某帮你参详参详,省得你继续耽搁马某回去吃酒。”
余缺闻言,当即压下心间的遐想,顺水推舟的道:
“前辈火眼,晚辈正是在纠结这点。”
沉吟一番,他出声:“回前辈,晚辈从县城中一路而来,路上跋山涉水、绕来绕去,又遇见了贼人拦截,颇是觉得需要一方遁术护身,方便逃命赶路。
不知五脏中的哪一脏,能增长晚辈的腿脚速度,掌握一门遁术?”
老马猴闻言思索,口中嘟囔:
“增长腿脚、掌握遁术?
你若是先修肺部,当可气力大增,气力大增了,自然就会跑得快,方便逃命……不过嘛,关于肺部的家神,马某所知晓的几只尚未成熟,你还得多等待一些年月。
咦,有了!”
对方一锤手心,道:
“马某这里恰好知晓一方能用于修炼肾脏的家神之选。
你若是先装了肾脏,则身子骨耐力非凡,到时候逃起命来、斗起法来,铁定能持久坚韧,不输于人。
指不定今后你和人敦伦时,也能屡败屡战呢。”
余缺闻言,面色顿时微囧,不知该说什么。
老马猴见状,不耐烦的呼喝:
“怎的,想清楚了么?若是觉得可以,马某翌日就带你去捉只家神为用。若是不可,你就再多等待点日子,等军中过了几日,或许也能有合适肺部的家神之选,抑或是自带遁术的家神出现。”
余缺眼珠一转,他思索着对方所提及的“肾脏”,面上也露出了意动之色。
况且再多耽搁一些时日,也不一定能有更合适的五脏家神出现。
于是他不再犹豫,当即就拱手:
“妥,便依照马前辈的,晚辈先以肾脏开始修行。”
老马猴砸吧砸吧嘴,拍了拍手中的酒坛子,提气喝到:“孺子可教也。”
对方再度的搬起两个酒坛,头也不回的就往营帐外面走去,直到临了快要出门时,才扔下一句话:
“明日子时,再过来找马某。
在此之前,你休要干扰马某吃酒了,自个在营中耍耍,准备准备出营抓鬼的事项。”
余缺连忙快步跟上,礼送对方:
“是,多谢马前辈了。”
一直目送到对方消失在了弼马坊中的一处帐篷里,余缺才收回了目光,面上大松一口气。
随即他站在营帐中,原地思忖了几分,确定今日的谈话并没有太过不妥的地方。
他还琢磨到:“虽然我来投军,乃是为了保命安身,最好是不出营为好。但是总不能真个就此困在兵寨中,且此番出营,有马红这个七品仙家看护,当是无甚危险。”
至于到时候,危险的来源会不会就是马红其人……余缺迟疑的思忖了几番,心间动弹,立刻打算对此做一些准备。
正好距离外出,他还有将近一整日的时间。
在这点时间中,余缺有足够的功夫,去信一封,询问询问炼度师行会中的老会首,以及在兵寨中打听打听马红的为人。
此外,他也可以想办法的在营中留信一番,好让军中之人知晓,他接下来会和马红待在一块儿。
时间流逝。
很快的,余缺就在弼马坊中做好了一应准备。
他去信炼度师行会,也收到了老会首的回信传音。
老会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复了寥寥四字:“此猴可信。”
得此书信,余缺彻底放心下来。
接下来,子时一到,他见马红并没有前来弼马坊大帐中找自己,便主动的走到对方吃酒的帐篷跟前。
一入帐篷,余缺鼻头耸动,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气。
他扭头一看,竟然在马红的帐篷中,瞧见了不下百尊的酒坛子,其大大小小,层层累累,恍如酒窖一般。并且在对方的帐篷中,并非只有马红一人在吃酒,还有另外一物。
那东西瞧见余缺进来,哧溜溜的打了个响鼻,以作招呼。
只是余缺定睛一瞧,发现打响鼻的这东西并非马匹,而是一头灰皮毛驴。
毛驴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蹄子正抱着一口酒缸子,它脑袋摇摇晃晃的,不知已经吃了多少斤酒。
瞧见这毛驴,余缺想起了在弼马坊中打听到的传闻,他当即就朝着毛驴拱了拱手:
“余缺见过驴官人,敢问马前辈何在?”
这毛驴正是马红在弼马坊中的驴马兄弟,且还是正儿八经拜了把子的,其诨名唤作“驴官人”,在坊中负责管驴管马,身上还带有一份正经的官职呢。
驴官人颇通人性,它听见话声,当即抬起灰驴蹄子,往旁边的一口磨盘大的酒缸上敲了敲。
哐哐!余缺凑上前一瞧,果然在其中发现了醉如烂泥的马红。
他只得大声叫到:
“马前辈,子时已到,我等该出营了。出营的手续,晚辈也已经找军中文书办妥,报备一番。”
本是烂醉如泥的马红,听见这话,当即睁开眼皮,醉眼惺忪的从缸子中爬起。
“唔,是你小子啊……嗝!”
他歪歪倒倒的,打了个酒嗝,直接就趴在了旁边的驴官人身上。
“知道了。驴兄,我们走,带这臭小子一起找酒去!”
话说完,那驴官人也抖了抖身子,它将脑袋从酒缸中抬起,咦呃咦呃的叫了几声,然后醉歪歪的驮起马红,当头就往帐篷外面拱去。
余缺被拱开,他站在帐篷中,一脸惊奇的瞧着身前这一人一驴。
不过他并没有耽搁,连忙就跟上,随之往兵寨大门走去。
很快的,两人一驴对好口令,顺利出寨,并一溜烟的,就离开了兵寨所在的山头,遁入荒山当中。
他们一路直入,越发的远离黄山地界。
余缺在路上,还屡屡听见非人的嘶吼声,这是深入蛮荒后,凶兽精怪出没得更加频繁了。
好在那马红虽然看起来不着调,走起路来也不着调,但是驮着他的驴官人,却是老马识途般,十分在行。
其走走停停,兜兜转转,领着余缺,硬是在蛮荒林间,连一头野兽都没碰见,顺利至极。
如此情况,让跟随在马红身后的余缺,看得着实是眼热。
他在心间暗想:
“好一头通了人性的老驴。若是我也能有一头似这般的坐骑,那么赶路逃命时,当是不用再浪费自家的气力,且在与人斗法时,也能多个帮手。”
只可惜,他虽然身为弼马坊之主,但是弼马坊中压根就没几头健壮的驴马,即便是有,兵寨中的驴马皆是寻常,少有能如驴官人这般灵慧的。
至于直接将驴官人,从马红身旁征用而来……这点余缺想都不敢想。
马红可是和驴官人直接拜了把子的,余缺若是想要征用对方的兄弟为坐骑,就算是有老会首的面子在前,对方肯定自此将对余缺再无好脸色看。
数个时辰后。
驴官人行走在山林间,忽然躁动起来,蹄子下嗒嗒作响。
余缺跟在老驴的身后,还以为是有凶兽出没,已经靠近他们。但是他紧接着就发现,驴官人的双眼微眯,嘴角都有哈喇子流了下来。
对方那张驴脸上,露出一副满是陶醉的丑丑模样。
很快的,余缺跟在对方身后,小步行走,口鼻中便充斥起一股浓郁的烂果子、酒水香气。一并的,他耳中响起了猿猴般的啼叫声,凄厉尖锐。
这是,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