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禅堂,直奔前方烧朱院,童贯等人正在等候。
然后出了大相国寺,坐上车驾,回返王府。
赵倜在车中暗暗思索,老和尚的话并不可信,但也不好逼问,姓氏倒应该是真的,毕竟有度牒存在,做到大相国寺方丈,度牒上的籍贯信息真伪审核极严,到时候查一查焦这个姓,看建朝以后,庙堂江湖,出过什么有名的人物没有。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东京城张灯结彩,就是树木也都披红挂绿,商家门户,七十二正店,内外都系鲜艳绸绫,以庆新年到来。
爆竹之声自天亮响起再未断过,城内各处都洋溢着节日气息。
燕王府自是热闹非凡,早晨宫中赏赐下物品,接着不少朝上官员,还有马步军司的手下过来送礼。
本来马步军司还好,朝上官员应该避嫌一些,但赵倜却照单全收,没什么可避的,若是全退回去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
其中犹以蔡京的礼物最为贵重,叫长子蔡攸送到府中,有字有画,都是历来大家作品。
中午赵倜给府中人发红包,每个都有,晚上时大摆宴席,鞭炮齐鸣,热热闹闹过了除夕。
转眼就是初一,进宫去给邢贵妃拜年,又往赵煦处走了一趟,随后回府。
又隔几日大朝会,赵倜上朝,足足一天时间,各项礼事及路州事宜结束,开始议起接待辽国使者的事情。
辽国在国书之上列出增加货物的种类和数量,众臣早便商量过了,并非什么特殊之物,与军备无关,只是少见贵重而已,这些年宋辽之间并未交易这些。
而耶律洪基对这些却很看重,一方面于辽来说是宝物一般的存在,一方面大宋虽然不算在意,但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很重视,所以才派使团特意过来商谈。
赵倜之前看过国书上辽国使团人员,乃是耶律延禧任为团长,南面朝礼部尚书张梦迁为副团长,还有一个副团长叫做萧璇玑,是辽国司天监的太史令。
辽国司天监乃为观测天文,监察风云雨雪,占星预测的一个部门,无甚权利,但职司清贵,虽然朝臣都纳闷为何派这么个司官前来出使,但自来使团没有什么固定官员说法,倒也没有细究。
除了这几人之外,赵倜看见耶律南仙也在使团人员名单之中,不由笑了一笑。
使团一共近乎两百人,比之前大宋出使的人还要多。
朝上此刻对辽国国书所提之事大抵是同意为主,但提出什么条件,却分成两派争吵起来。
以章惇为首的一大半朝臣建议直接再要马匹,毕竟辽对大宋而言,只有战马才真正有用,其它东西几乎都可有可无,能够替换,或者从旁的国家弄到。
另外一派则是蔡卞为首,觉得刚从辽国得到百多匹战马,立刻再次索要交易,恐会被对方疑心直接拒绝,不如要些其它东西,战马下次再说,徐徐图之。
章惇则言道趁热打铁才是道理,趁着耶律洪基此刻心头火热,贪心失智之际,多多索要,让对方习以为常,以后才好打开正式交易战马的口子。
赵煦在上方难做决定,两者所言皆有道理,最后目光看向赵倜:“燕王觉得如何?”
赵倜瞅了瞅两旁大臣,沉吟道:“官家,我看诸位相公所言皆是不错,但如何决定最好还是见过使团再说,视对方情形姿态而定。”
赵煦点头:“合该如此,条件暂不着急,那便看过对方再说好了。”
接着任命接待使团人选,因为赵倜上回出使,一直全权此事,自然还令赵倜负责做主商谈,赵倜其实不愿接这个差使,大正月的,本想在家逍遥快活,谁愿意和辽国谈判。
和辽谈判与西夏不同,西夏毕竟一直算作敌国,辽虽然私下多有龌龊,但还得维持外表的体面,谈起来比较难受。
不过他看赵煦意思已决,只好道:“官家,还请给臣安排一名副手,臣一人之力不足啊。”
赵煦闻言笑道:“那就叫吏部尚书许将协助燕王好了。”
许将闻言从班中出来领旨,冲赵倜点头一笑。
许将是嘉祐八年癸卯科状元,才华横溢,而且为人沉稳有担当,章惇行事激烈,曾经奏请掘元祐党魁司马光坟墓,许将当时认为不可,引经据典说服赵煦罢却此事。
而宰辅之下,六部礼部为首,历来是潜相职务,吏部则也高于其它四部,向来有吏部天官之称,这个天官有一部分意思是说皇帝嫡系,不是皇帝亲信之人,不会坐上这个位子。
赵倜看到许将心中不由松快一些,到时大不了所有事情推给对方就是,对方的能力去和辽国谈判绰绰有余,自己可不能天天都去陪着使团东拉西扯。
随后散朝,又是几日过去,正月十四这天,辽国使团进城。
按礼需要迎接一下,赵倜没有亲自前往,叫许将带着鸿胪寺一众官员往去城外,他坐在朱雀大街的金风楼二楼观望。
百姓们虽然也对辽使不忿,但毕竟已经近百来年没有开战,总不比对西夏那般愤激,只是在远处指指点点,低声说些话语。
赵倜在楼上观瞧,只看使团人中耶律延禧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契丹传统衣袍,好奇东张西望,眼内都是震撼和惊奇。
赵倜见状不由微微一笑,好好看吧,将这花花世界的东西都学回上京,估计等不到将来女真起事,你这辽便会提前完了。
耶律延禧旁边是成安公主耶律南仙,就是元小仙,神情中却无什么对东京繁华的惊讶,只是望着前方许将等人的迎接队伍,微微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赵倜不知道她之前在京城呆过多久,但既然能统领辽国布置在东京的谍子,显然对东京已是颇熟,就不知此刻脸上失望什么。
而就在两人身后,一匹黑马上端坐一名四五十岁年纪,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凤眼黑须之人。
这人衣着与契丹传统装束略有迥异,腰间扎了一条彩带,气质幽冷,叫人一望之下,觉得格外突兀,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赵倜心中猜测是那个辽国司天监的太史令萧璇玑。
辽建国之后,除了汉姓之外,契丹族自己只保留了两姓,就是耶律和萧。
其中皇族的耶律称为嫡耶律,而和皇室无关的耶律被叫为庶耶律,至于萧也是如此,与皇室有关的都是后族萧,无关的则是庶萧。
晚间的时候,赵倜在鸿胪寺摆了一场酒宴,宴请辽国使团。
这时乐声响起,赵倜坐在案后,目光打量下方使团众人。
耶律延禧虽是昂首挺胸,但眼神明显不够用,东张西望,鸿胪寺宴宾殿布置算是华丽,但在东京还不算最好,可却比辽国皇宫的那些大殿强上许多了。
而且乐师所吹奏的音声,也远非辽国宫廷乐师能够比较,不但技艺远超,就是那种精美音色的乐器,辽国也都没有。
至于前方的歌舞更是看得耶律延禧目瞪口呆,辽国皇宫有什么别致舞蹈,哪里能和东京的教坊相比。
赵倜此刻微微一笑,举起酒杯,看着耶律延禧道:“皇孙觉得可好?”
耶律延禧双手捧杯,大声道:“好,极好。”
赵倜道:“皇孙乐否?”
耶律延禧道:“乐,极乐。”
赵倜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笑道:“既然此间乐,皇孙不妨多呆些时日,商谈又非重要,我带皇孙各处去走走,东京好玩的地方很多,皇孙若是觉得喜欢,不妨回去依样建造。”
耶律延禧仰脖喝光了酒,脸色涨红点头道:“那便有劳燕王了。”
元小仙这时望了过来,她也穿着契丹衣裙,显得有些厚重,但双瞳剪水,明媚娇俏,一张小脸宜喜宜嗔,甚为动人。
赵倜放下酒杯:“没想成安公主此番竟也来了。”
元小仙清眸流盼:“燕王,要带弟弟去哪里玩乐?说不得小女子也熟悉。”
赵倜笑道:“莫非公主也要前往?我倒有个好去处带公主观赏,我司下有军狱,里面新奇之物甚多,公主可愿一游?”
元小仙瞅他几息,莞尔道:“明日上元节,东京有灯会,燕王可愿带我等观灯?”
赵倜闻言笑笑,刚想拒绝,一旁耶律延禧道:“好啊,上京虽也有灯会,但总是粗陋不堪,听说东京的元宵灯会天下第一,燕王可否劳驾引路观看?”
赵倜微微思索,片刻笑道:“自无不可,那明日晚间便带诸位前往灯会观赏。”
耶律延禧给自己满了一大杯,喜道:“甚好,甚好。”
随后继续喝酒,赵倜一直悄悄注意那司天监的萧璇玑,却看对方端坐一丝不苟,喝酒吃菜倒无怪异,就是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相比在金风楼上观察之时,愈发明显。
第二天朝堂休沐,辽国使团未能面见赵煦,赵倜叫许将陪着先试探对方国书之事口风,然后晚上带了童贯出门,直奔都亭驿馆。
片刻之后,耶律延禧、元小仙、萧璇玑、张梦迁几人出来,另外还带了五六名侍卫。
东京灯市有几处,内城最大的是州桥汴河旁的灯市和朱雀大街灯会,外城最大的则是蔡河边的太学灯市。
这番前往州桥,远远便看到夜色之下,彩绸飘飘,各种样貌灯笼高悬,红似火,粉如霞,蓝若海,将州桥一带装点得如梦似幻。
只见汴河旁人山人海,赏灯猜灯谜的,河畔放烟花的,阵阵欢呼不绝,小贩们叫卖、孩童欢闹、游人谈乐交织一起,比白昼更要热闹十倍。
赵倜带着几人走入进去,耶律延禧看得眼花缭乱,兴奋之下忍不住猜了几个谜题,居然还中得一灯,不由手舞足蹈。
就在这时,前方一处花灯摊上的嫦娥奔月灯吸引了他的注意,就看那摊前围了不少人,正有一名小女孩站在摊前,背着双手,嘴里在大声吟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