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事人云天奇在该灵异事件中,疑似会出现遗忘关键记忆的情形。
涉事人乔晓冰(已死亡)首先遭遇疑似灵异冲击,其经常在床头看到一个小孩,向她催债,令她书写诅咒信,并向外散发。
乔晓冰死亡以后,阿飞成为第二个受到催债的人。
宋佳在手机备忘录上,工工整整地记录下许多关键信息。
她把手机递给周昌,令周昌检查备忘录上的内容。
周昌接过手机看了看,又在备忘录的‘推测可能’那一栏里,写下了几行字:
“乔晓冰、云天奇、阿飞三人,因取走旧钱包里的钱,而陷入到该起疑似灵异事件中。
在当时,三人通过网络,将诅咒信散播了出去,同时为观看其直播的观众派发红包,并且,在此以后,乔晓冰不堪被‘催债’,亲自手写了数量未知的诅咒信,附上一定金额向外散发。
推测接受过诅咒信与金钱的人,都可能会牵连进该起灵异事件中。”
宋佳看过周昌的补充猜测,神色更加严肃:“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我刚才都没有想到。”
她将周昌记下的那段话标红,又道:“对灵异事件的初步侦查、探询,需要形成这样类似的事件侦查报告,交到局里,局里会根据侦查报告来确定最初指派的调查人数、调查组。
不过这件事本来就是由杨明睿的特别调查组负责的,倒也不用另外指派人选了。”
宋佳正与周昌交谈着。
对面坐着的云天奇忍不住道:“那我呢?
我怎么办啊?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不会不管我吧?”
“放心,不会的。”宋佳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地向云天奇说道,“我们只是初步向你了解情况,固定线索,接下来会有专门的调查员跟进你的事情。
在来时的路上,我已经通知同事了。
算算时间,这会儿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云天奇闻言渐渐放松了些许。
周昌则将目光看向了包厢里的另外两人迷彩服中年男人,以及他的那个小青年跟班。
“你们两位是?”周昌开声问道。
方才云天奇言语之时,周昌注意到一个细节:
“这个云天奇声称,是在这两个看事人的提醒下,才想起来和自己联系的。”
虽然这个细节其实也无关紧要——毕竟身在局外的人,总是能比局中人看清更多东西。
但了解个中内情更多的周昌,总忍不住因此生出些微联想。
当下的‘诅咒信’事件,可能与曾经追杀周昌的‘无心鬼’有关。
因为不论是云天奇,还是死去的女主播沫沫,都出现了遗漏关键记忆的‘症状’——殃榜末尾的‘无心鬼’,正有让人通过遗漏某些记忆、某些事件,继而达到忘却事件中的某个人,将某个人无声息抹除的能力。
而‘无心鬼’又与白秀娥、杨瑞、石蛋子他们相牵扯。
所以,周昌因为当下这个细节,总会忍不住联想眼下这两个看起来没有半分面熟之相的陌生人,会不会就是自己在旧现世的那些同伴?
“哦,哦!”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在周昌与宋佳的目光下,连连说道,“我们是来帮忙的!
我们就是来帮忙的!”
他身边的那个小青年,此时缩成了一只鹌鹑,一句话也不敢说。
宋佳听着中年人明显敷衍的回应,蹙着眉道:“请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件。”
“我们就是来帮忙的,不用出示什么证件吧?
饭也吃了,我们这就要走了。”中年人搓着手站起身,拍了拍小青年的肩膀,“走了,顺子,还愣着干什么?”
两人畏畏缩缩地想绕过周昌、宋佳这边,往门口走。
周昌徐徐起身,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两位,你们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现在你们和云天奇密切接触,同样已经是这起灵异事件的涉事人了。
我们有必要对你们进行调查了解。
所以最好还是出示一下证件,以及,你们和云天奇接触的目的是什么?
云天奇,你先说。”
“他俩是我请过来的看事先生。
也是来帮我解决害我的鬼的。”云天奇倒是没有隐瞒。
“你是怎么找到他俩的?
通过亲戚、朋友?还是其他方式?“周昌又问。
“我最近太害怕了,总是刷短视频,想从网
上找有没有解决这种事的办法。
刷的视频太多,短视频平台就开始专门给我推荐这些内容。
然后我就找到了这两个人。
我看了他们以前的一些视频,通过他们视频下面的评论留言,和那些他们以前的顾客联系了一下,觉得这两个人可能有点真本事,就付了一万元的定金,请他们来帮我解决这件事。”云天奇回答道。
其这番话一说出口,中年人身边的小青年就哭丧个脸起来:“大伯,我早就跟你说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咱们就不该干这种骗人的事情!
现在好了,让正主逮了个正着!”
“放你娘的屁!”
中年人闻声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小青年的脑袋上,将之拍得一个趔趄。
他怒声说道:“我身上这都是真本事!
桩桩件件,你哪一次没在现场,没看着了?
跳水死了的那个中学生,是不是我把她魂儿唤回来的?
老是做梦梦见家里老人哭的那个,是不是我把他家老人叫过来,让他们当面对谈,给他平了事的?
那水碗里立筷子是不是只有我能立得起?
你在这胡编瞎话,败坏我的名声!”
那人又抬头看向周昌,满面讨好的笑容:“同志啊,我真没干犯法的事情。
桩桩件件,每一件我都是问心无愧的。
我收的钱,是他们自愿给的感谢费。
本来现在这件事也是要是你们不来管,那我肯定是管定了,必定会帮他把事情平下来的!
现在你们既然来了,民不和官斗,那我走就是了。
钱,我也留下。”
说着话,中年人拉开拉链,一股子汗臭味从迷彩服拉链里涌了出来。
他从衣服缝着的内袋里,拿出了一沓钱,正好是一万元,拍在了桌子上:“这下我们总能走了吧?”
“你不能走!”
周昌还未来得及说话,云天奇就忽然大声道:“我请你们过来,是为了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帮我摆平害我的鬼的!
现在你们走了算怎么回事?
钱我不要!
你们必须留在这里,直到这件事情解决!”
周昌闻声笑了笑,看向那中年人,道:“你看,这是你雇主不让你走。
收了钱,总要给人办事。
现在想退钱走人,看来是已经晚了。
这是你们和雇主之间的官司,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在此之前,把你们的身份证出示一下,我们需要检查。”
“哎……”
那中年人也没料到云天奇会是这个反应,他叹了口气,只得坐下来,把拍在桌上的钱迅速收进衣袋,进而慢吞吞地拿出一只旧钱包,从中抽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
一旁的小青年见状,也拿出身份证,和中年人一齐交给了周昌。
周昌看了看两张证件,转交给宋佳通过官方平台验看,确认了没有问题。
这个中年人名叫‘王庆’,年龄四十五岁,是白河市下辖‘六梁村’的村民,小青年‘王孟伟’是他的亲侄子。
王庆膝下无子,一直都是光棍。
对王孟伟视如己出。
“你从前也没有接触过这些神神叨叨的门
道,怎么突然开了窍?
开始干这个行当?”周昌调查了王庆的资料,看了他在短视频平台发布的一些视频,向其出声问道。
这个王庆从前不务正业,在六梁村附近的各个集镇上支个摊,冒充瞎子给人算命。
其算命也算得不准,因此也没闯出过什么名声和口碑,支起来的算命摊子,近段时间已经有了撑不下去的迹象,往往逢集必会出现的‘王神算’摊子,,开始隔两场集才出一次。
但就在这半个月来,王庆在某次出摊的时候,给自己摊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
“神汉看事救人秘法。
遭水鬼拽下水死亡三日之内,可救;
家中老鬼压胜后辈,致后辈出重大惨祸成为植物人的,可救;
被鬼迷住吞药自杀的,可救……
救起当场付钱一万九千八百元,救不起不收钱。”
就因为这个言简意赅,又极其博人眼球的广告单子,叫王庆真碰到了一个溺水身亡的初中生——他还真给人救活了!
只此一事,叫王庆在十里八乡里名声大噪。
此后他也经常给人‘看事儿’,还会被人请去
到死者的丧礼上念经,给死者超度之类的。
后来有一次又帮人‘活死人’的时候,因为未能真把死人救活,死者家属就把他给举报了,因此在系统里留下了案底和相应记录。
王庆听到周昌的询问,神神叨叨地道:“我那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哎呦,那场病,把我脑袋都烧坏了……
我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看到了我们王家四太爷依着门框,和我说一一”
“好了,你别说了。”
周昌抬断王庆的言语,转而把他侄子‘王孟伟’带到了隔壁的空包厢里。
他看着畏畏缩缩的王孟伟,神色淡淡:“你来说。
你大伯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真有手段,还是变戏法坑蒙拐骗的?
好好想想怎么坦白,这是为你和你大伯好。”
十来分钟后,周昌带着王孟伟回到了原包厢。
他并未再向王庆询问什么。
王孟伟也不吭声,只是时不时瞄王庆一眼,直叫王庆心里发虚。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王庆忍不住向王孟伟问。
王孟伟慌慌张张地摇头。
“你个鳖孙!”
大侄子越是这个反应,王庆越是不能安心,他抬手照着王孟伟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转而向周昌说道:“同志,这小子胆儿忒小,遇到事一害怕了,就会胡说八道一通,你莫信他啊!”
周昌笑而不语。
“哎,我实话实说了吧!
我这本事,都是跟我一样打光棍的一个朋友那儿学来的!
他叫谢军良……”
王孟伟张着嘴看着大伯将其经历一五一十地道出,忍不住道:“大伯,我可啥都没说啊!
人家同志叫我不能和你说话,不然就是串供,除了这个,我刚才出去,可是啥都没跟他说啊,这都是你自己说出来嘞!”
听到侄子这几句话,王庆嘴角抽了抽。
他抬眼看向周昌,周昌兴趣盎然地盯着他:“继续说,别停下。”
“你这个光棍朋友谢军良生了一场大病,忽
然开了窍。
自称是万天川主二郎真君麾下的一位端公。
他传了你一招半式,让你赚到了钱。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对吧?”周昌问道。
“对对对!
我这不是诈骗!
我是有真本事可惜很多人都看不出来!”王庆连连点头。
“好,我了解情况了。”
“那我们是不是能走了?”
“这个问题不归我管,你问你的雇主吧。”
王庆、王孟伟眼巴巴地看着云天奇。
惨白着脸的云天奇只是摇头:“不行,你俩不能走!
咱们是签了合同的!
你们要是走了,就得付给我十倍的违约金!”
他经过周昌与王庆的对谈,愈发确定王庆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放对方离去?
放这两人走了,他又去哪里找这种‘灵异保镖?
“嗨!”
王庆闻声,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不多时。
负责‘诅咒信’事件的杨明睿特别调查组终于派人过来。
宋佳、周昌与他们交接了工作,便可以先行离开。
“还没吃午饭呢,我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
坐在车上,宋佳向周昌问道。
周昌答应了一声。
“那你就边走边找找看,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吧。”宋佳道,“我感觉这次的灵异事件可能不会轻松解决,局里对这件事的最初定级应该得到‘D’或者‘C’级了。
目前各序列里,事务不多的调查组,只有王魉带咱们新组建的调查小组了。
要是定到‘C’级的话,我们可能会被分去协助杨明睿组做事。”
“无所谓。
闲着也是闲着。”
周昌一边开车,留心着街道两旁的饭馆,
一边回了宋佳一句。
对王庆叔侄俩的调查,让他感觉,找到了一点与同伴有关的线索。
若是能被派来参与这次的‘诅咒信’灵异事件,他借着职务便利,更方便与王庆等人交通,继而接近那个大病一场后,变成了‘万天川主二郎真君’麾下端公的‘谢军良’。
这个‘谢军良’生病的时间,和周昌那些同伴进入阴矿的时间,正好差不多吻合。
周昌开车转过街口,正好驶入了那个买卖宠物的街市里。
当下时间已经临近下午两点,街市里的宠物交易已近尾声。
街面上,除了挥之不去的猫狗粪臭之外,便是满地等待打扫的卫生纸、各种垃圾,以及被废弃的破烂狗笼、垃圾桶边的死猫死狗。
周昌关上车窗,开着车从街面上徐徐而过。
而后,在行驶至街道中段的时候,一条黑黄斑纹交织的大狗像一道影子一样,嗖地一下冲着他的车冲了过来!
幸好他及时踩下脚刹,否则这条狗肯定得撞到他车头上。
然而,那条狗看着他停下车,忽然趴下去,肚皮蹭着马路地面,将自己壮硕的身子硬挤进了周昌的车子底盘下面!
“怎么了?”宋佳没有看到那条狗,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有狗钻车下面去了。”
周昌摇摇头,拉开车门下了车。
宋佳也跟着下车,好奇地蹲下身,一眼就看到了周昌车底盘下面的那条大狗。
狗子体格健壮,浑身都是老虎斑纹,两只耳朵竖得像猫耳一样,方嘴黑鼻,长得颇为精神。
只是此时这条狗背上有一道正淌着血的伤口,它眼泪汪汪地望着外面的宋佳,叫宋佳一看就有点心疼:“它好像受伤了呀?
背上像是被人砍了一刀,好可怜的狗狗。”
宋佳话音未落。
不远处,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吆喝声:
“哎!
姑娘,可不敢去摸它!
它要咬人的!”
那人一面喊着,一面拎着副一米多长、看外形和火钳子差不多的工具跑了过来。
他跑来的方向,还停着一辆拖板车。
拖板车上放了好几排狗笼子,那些狭窄得令狗只能保持站立的狗笼子里,此时已经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狗。
其中以阿拉斯加雪橇犬、哈士奇一类的犬只居多,再就是各类体格较大的混种犬。
周昌往拖板车那边看了一眼,就知道了大概是什么情况。
拖板车那边,正有一个老人牵着三条大狗站在那儿,与车上下来的一个中年人言语着甚么。
那老人手里还有条狗链子已经断了。
断裂的半截狗链,正在周昌车底下的那条虎斑大狗脖颈上。
大约就是那老人正在向狗肉车老板卖狗,而他牵来的一条狗,忽然挣脱狗链,自己逃跑了。
于是狗肉车上的另一人,此时就拎着铁夹子来抓狗。
那人拎着夹子跑到车边上来,蹲下去看到蜷缩在底盘中间的虎斑狗,脸色顿时变得狰狞,手里的铁夹子杵进周昌的汽车下,狠狠地捅了那狗几下:“你还敢跑?!
你还敢跑!
还跑不跑了,还跑不跑了?!”
虎斑狗被打得连连呜咽。
宋佳看得有些于心不忍,站起了身。
“这么漂亮一条狗,为啥要卖?
咬人了?”周昌蹲在车头前,看着那条狗即便被狗肉贩子用力捅着,都只是哀鸣,没有丝毫呲牙咧嘴的模样,又觉得这狗大概率也不是咬人的狗。
众所周知,周昌也是养过狗的。
他的七条好狗,如今还在手指上的扳指里蜷着。
他因此倒能分辨出这条虎斑狗,并不是那种被惯养出来想骑在人头上、或者是被打得对人类产生恨意的那一类犬只。
“那不知道。
人家主人家要卖,我们只管买就行了。”
狗肉贩子不耐烦地回了周昌一句,转而以铁夹子卡住狗脖颈,将哀鸣不已的‘虎斑’拽出车底盘,不解气似的狠狠踹了虎斑两脚,咒骂着拎着狗穿过绿化带,往路那边的狗肉车走。
这些狗肉贩子有很多都是白天穿街过巷,在各个市场买狗。
到了夜间,有些狗肉贩子摇身一变,就是各个乡村深恶痛绝的‘偷狗贼’。
开个破面包车,遇到别人拴在门口的狗,直接剪了铁链,把狗敲晕拖上车,不消一二日,辛苦给乡民守门的狗儿就入了轮回。
所以许多狗肉贩子身上,往往带着一股匪气。
“咱们走吧……”
宋佳虽然觉得那条被拖走的狗很可怜,但她也不好去搅乱别人正常的买卖,叹了口气,就准备提醒周昌离开。
周昌却摇了摇头:“我去看看。”
说着话,他钻进车里,载着宋佳,径自把车开到了那辆狗肉车前头停下。
两人随后下了车,与其他看热闹的人一样,聚集在狗肉车周围。
此时,那牵着三条大狗的老人,正被另一个大腹便便的狗肉贩子大声呵斥着:“你这狗背上是不是有一道口子?狗皮破了!
是不是我兄弟给你把逃跑的狗给你抓回来的?
我要是不帮你抓,你这条狗都不知道会跑到哪儿,这条狗也就打水漂了!
而且,咱是不是商量好的,五块钱?
咱都说好了,这时候你怎么能说变就变啊?!”
那狗肉贩子转脸看向周围看热闹的人,吆喝道:“大家给评评理,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围观者中,大多数都只是咧嘴笑笑,并不回应。
只有一二人大声地说:“对,对!”
尔后又各自哄笑一阵。
那些回话的人,无疑是给这狗肉贩子壮了声势。
他们大概率相互认识,合起伙来,正好欺负一个卖狗的老人。
老人嘴唇嗫嚅着,唯唯诺诺的,一时只是喃喃低语着,声音甚至没有周围人的言语声大:“是五块钱一斤,不是一公斤,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按公斤算啊……
那狗还不是叫你们的人给吓跑了的……”
“你说啥?!”
大肚子狗肉贩子瞪大了眼睛:“你那狗要咬人,我兄弟手里拿住刀,就顺手砍了它一下。
咬人的狗,难道不该打?”
“你看这样吧我也不给你五块六块了,我给你七块钱一公斤,你觉得行不行?
这个价可是比别家高多了。
你离了我这家,那就再找不着比这个价高的!”
老人闻声有些犹豫。
被狗肉贩子这样一番操作,他似乎是真打算认了这七块钱一公斤的狗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