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长须长髯,青袍纶巾,笑道:“我看这姚关城人声鼎沸,以为怎么都能卖出去一些,哪想到现在的武修都心浮气躁,只想着采药、修炼、厮杀,完全没有生活意趣和精神高度。这世道重武轻文,不讲礼法,不修德行,不倡仁义,礼崩乐坏,阴阳素变,天下能不乱嘛”
李唯一眼睛亮起,感受到对方身上与地球相近的儒家思想,试探性问道:“老前辈对智、信、诚、仁、义、忠这六个字怎么看”
老者上下打量李唯一,顿时喜笑颜开:“没看出来小兄弟竟对儒学有一定了解,与那些粗鄙之人,大不一样。哎,但你手提一柄战场上才用的斩马刀,就大煞风景了!”
李唯一振奋无比,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儒学
难道是地球传来的
肯定是如此。
李唯一换了称呼:“敢问老先生,在何处可以学到儒学”
“你对儒学感兴趣”
老者如同找到知己一般,心情大好:“黎州,荒蛮巫蛊之地,民风原始粗鄙,哪学得到
什么儒学你要学儒学,得去中原十州。丘州,左丘门庭每年印发的《左传》,都是免费供大家学习,只可惜《左传》卷帙浩繁,内容庞杂,没有几个能耐心将之全部通读,至于皓首究研者更是寥寥。”
不同地方的修士,对凌霄二十八州有不同的划分方式。
丘州既是南境七州之一,也是中原十州之一。前者是根据地域划分,后者是根据中原之地修士心中的优越感划分而出。
“《左传》《左氏春秋》”
李唯一惊呼,但并不是太相信老者所说的《左传》,乃是地球上那部由左丘明撰著的经奥
老者目露茫然之色。
李唯一尴尬一笑,不再提此事,继而来到字画摊位上,其中一幅画吸引了他的目光。
“《禅海斩龙图》。”
画卷上所绘的,乃是一位红衣仙娥于云海之上,持剑斩一条巨龙的景象。巨龙大如山岭,鳞片碧青如玉,一半在天穹,一半在云海,血液如悬挂天地之间的瀑布。
那红衣仙娥在画面最前方,占据很小区域,但五官轮廓描绘得十分精细,云鬓美钿,栩栩如生。
与青铜船舰那座墓碑上所绘,几乎一模一样,不是禅海观雾是谁
“这幅画多少钱”李唯一问道。
终于开张,老者自然高兴不已:“不多不多,八枚银钱。”
“以老先生的画技,倒也不贵。”
李唯一想到什么,问道:“有夏瑾的肖像画吗”
老者被吓了一跳,差点去堵李唯一的嘴:“别乱说,这犯忌讳,谁敢画妖王,还拿出来卖不要命了”
“那算了吧!”
李唯一也只是临时起意,准备买来送给罐师父的。
“要不看看字,老夫的书法可是一绝。”
老者拉着李唯一来到那几幅悬挂展览的书法下方,轻捋长须,越看越觉得美不可言。
“轰隆隆!”
两只房屋大小的丹羚巨兽,拉一辆辇架行来,街道上的武修惊呼不断,纷纷退避,让出一条宽阔道路。
“是妖王六世孙!据说它才是天琊岭涌泉境的第一强者,法道火猿都只能排第二。”
“这可是拥有妖王血脉的存在,能不强大你们看,它也长有四臂。”
辇榻上方,乃是一袭云丝织就的黄色华盖,随风摇曳,释放出耀目的法气云团。
一只长有四臂的黑猿,坐在辇榻上,左右怀中皆搂着一位人类绝色美女,上下其手。这两位美女,分别是濉宗和三陈宫献给它。
濉宗“杨云”,三陈宫“霍展白”,天一门“苏云倾”,棺海阁“陆鼎声”,这四位九泉至人,代表四大宗门,追随在妖王六世孙辇架左右,极尽讨好之态。
李唯一望着行驶而来的辇架。
濉宗凭什么能够结交妖王六世孙凭什么可以请动法道火猿帮他们做事
他脑海中,想到的乃是长林帮地牢中关押的那些孩童,据说就是准备送去,给某些妖类做点心。一股怒意,渐渐滋生出来。
字画摊收拾不及,被拉车的丹羚巨兽撞倒,有十几幅书法被碾进泥土,老者嚎哭悲包
李唯一看他可怜又老实,哭得实在伤心,打算去找那群妖族修士赔偿,但却被老者拉住。
“年轻人,别冲动,那可是妖王六世孙,咱们得罪不起。”老者紧紧拽住李唯一手腕。
李唯一只得作罢,若因自己一时的怒意,给老者惹来杀身之祸,那才是弄巧成拙。
尧音冷道:“这世道,妖族修士都可以在人族地盘上大摇大摆过境,许多人族势力还夹道相迎,进贡献媚,如奉主上,他们迟早会后悔的。这跟当年的九黎族何其之像”
老者道:“要怪就只能怪凌霄宫失了人心,玉瑶子昏聩,颁布什么小田令,闹得民怨沸腾,天下大乱,不然妖族岂敢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可惜啊,当今之世,目前来看没有一个能成气候的,天下新主仍在潜渊,长夜难明啊。”
李唯一可是听隐君提到过,鸾台天使已经来了黎州。这老儒生居然敢当街骂凌霄宫和玉瑶子,他到底是怂,还是勇
李唯一付了买画钱后,与尧音、隐二十五赶紧离开。
刚刚走出城,尧音轻拍凝白的额头,道:“瞧我这记性,我也要买几样修炼资源的。要不你们先回船上”
李唯一盯了隐二十五一眼:“你跟着她。”
回到船上。
李唯一将二十九只装破泉针的玉匣,全部摆放在地上,按捺心中激动情绪,盘膝坐下,行玉虚呼吸法调整自身状态。
心境逐渐宁静自然,所有感知汇聚脐中神阙穴。
状态达至最佳,才是打开玉匣,取出第一根破泉针,以闪电般的速度刺入神阙穴。
“这么疼”
剧烈的疼痛,差一点让李唯一惨叫出来,还好忍住。
随破泉针上的一缕缕寒气进入身体,疼痛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强劲。李唯一咬牙克制,调动法力从九座泉眼中不断涌出,流动于一百零八根痕脉。
所有感知,始终聚在神阙穴。
仅仅一刻钟,用药液凝成的破泉针,就融化殆尽。
李唯一立即用出第二根。
在开第五泉时,他就能连扛三根破泉针,以他现在的修为和身体强度,能抗住的数量自然更多。
那些八泉武修,在冲击九泉祖田时,并不是都将痕脉锤炼成了银色。
所以在李唯一看来,要冲击第十泉,不是一定要先将痕脉都锤炼成金色。
“又耗尽了,第三根!”
“我现在肉身果然强得可怕,第四根!”
尧音返回船上时,已是下午时分。
“见过姑娘。”
两位婢女立即迎上去,恭敬行礼。
尧音腰挎一个锦绣包袱,心情极好,急切问道:“司马覃在哪里”
“司马公子一直在舱室内,不曾外出。”
尧音不理她们了,迈着欢快步子,裙浪叠起,来到李唯一居住的舱室外,玉指轻轻敲击,连续数次,又等了许久,房门才吱呀打孔
“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尧音被他此刻的状态吓住。
李唯一满脸皆是汗渍,头发和裤子湿透外袍是刚刚穿在身上,双腿虚浮无力,不断的发抖,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他有气无力的道:“没什么......你什么事”
一天内,用了十二根破泉针,棺师父和灵位师父怎么劝都没有用。
罐师父则称,他创造了一个古怪的特殊记录,前无古人,后也很难有来者。
“你确定没事”
尧音眼神担忧,将锦绣包袱递给他,道:“我把天一商会和棺海商会的光焰丹都买了,一共是七枚,已经让他们两家去九黎城调集更多。也联系了九黎神殿,应该也会送一批过来。”
李唯一打开包袱,看着里面的丹瓶,本是疲惫无比的神情,立即多了许多锐芒:“你蠢不蠢啊,在天一商会和棺海商会买,得被他们赚走多少钱等我成为神隐人,直接用隐门的资源,或者找隐君去神殿调取就行了!”
尧音轻声细语:“可是,我看你现在就很需要嘛!”
李唯一迎上她那双明亮绝美的青色眼眸,心中五味陈杂,语气软下来:“哪来这么多钱”
“抵押了几个店铺。”
尧音脸上雨过天晴,笑滋滋的,浑然不放在心上一般。
李唯一道:“你娘留给你大笔产业,是害怕她死后,你在药黎部族没有立足之地,怕你被人欺负,别再干这种傻事,怪败家的。”
“可是,我已经跟两大商会签了一些协议,用店铺换取他们后续送来的光焰丹。”尧音抿着红唇,笑靥纯美:“你救过我嘛,就当还你人情,别好像拿着烫手山芋一样。”
“你年纪小,我怕药黎部族的人找我麻烦,说我骗小女孩。”
李唯一记下她这份心意,如此笑侃一句,继而问道:“隐二十五呢”
“他去挑战法道火猿了!”尧音道。
李唯一神色瞬间一紧:“他哪来的异界棺”
得有异界棺,才有挑战的资格。
“他可是九泉至人,你也太小瞧他了,一具异界棺还是轻轻松松弄得到。”
尧音并不是很担心,见过隐二十五挑战隐九,实力非常强劲,就算不是法道火猿的对手,认输保命肯定没有问题。
李唯一知道隐二十五拥有九十一道痕脉,且接近全银,这等实力非寻常九泉至人可比。
擂台上的两杆大旗,的确羞辱性很强,任何九黎族的九泉至人看到,都会被激发出血选
“轰!”
一道战斗碰撞声,在距离药旗大船不远的岸边惊雷般炸响,地面为之巨震。
随即狂傲的笑声响彻码头:“哈哈,九黎族居然还有九泉至人,你的实力不弱,往哪里逃,我们再战十个回合。撑住了,饶你不死。”隐二十五口鼻皆在流血,提刀急速远遁,背部有着一个碗口大小的血色爪印。
衣服大半都被鲜血浸透,一步一个血脚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认输,并且离开擂台,法道火猿竟然丝毫不守规则,一路追杀于他。
很显然,天琊岭的妖类极其目中无人,在黎州是随心所欲,想杀便杀,规则都是它们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