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自己店里有人被砍了手,店内小二惨叫一声,原地一个高跳,就钻到了柜台后面,只露出半个屁股在那里瑟瑟发抖。
当店里来了那么多的江湖客之后,小二已经有了见血的心理准备,可今日实际瞧见,却还是觉得心神猛颤,神似恍惚,吓的脸都白了。
只不过那书生却也没有害其他人的打算,只缓步走到了衙门门口,向着坐在马扎上的“朱老八”拱手作揖。
“早些时间没到镇子的时候,我就听说镇中出来了一位豪侠,实力强,水准猛,没用多大力气就把祸害江湖的两位邪人斩杀,着实是想见一见。
“连夜赶过来,可算是瞧见您了,果然不同凡响!甚是欢喜啊!”
“朱老八”没说话。
“哦,瞧我这脑子,忘记自我介绍了。”书生也不恼,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在下卫书,书楼中人,今日过来是要接收京师残卷,还希望豪侠行个方便,他日定请您喝酒吃肉,痛快一场!”
“朱老八”仍然是不说话。
卫书眼瞧着没动静,也只能叹息一声。
“豪侠,何必呢。你守着的那侧书本来就是京都所有,我如今来只不过是为了取回本家所有物。更何况现如今的京师残卷上方存有异物,你若是拿了,不会有好事。
“于私,我这是为了你好,于公,我这也是公事公办。莫要让我难做啊。”
没任何回应。
卫书笑容有点尬住了。
既不动弹,也不说话,像是一尊门神,就在坐在这地方。
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态度。
“既然豪侠不愿同我讲话,那我便自行进去了。”
卫书干脆也不再多言,直接就朝着衙门内走去。
待到了衙门,停在朱红色的大门门前,卫书刚想伸手把门推开,却忽然瞧见一双厚实的大手拦在了自己面前。
直接就把卫书的手腕给压住了。
卫书斜看向身边“朱老八”。
只瞧见刚才还一动不动的“朱老八”已经把手按到了卫书腕子上。
“豪侠,真的要打吗?”卫书长叹:“我这人不喜争斗。”
“不得入内。”“朱老八”只是闷着声音道。
卫书无奈摇头。
忽地自他怀中飘出一杆白玉笔来,空中打着盘旋,白光大放!
眨眼之间,那白玉笔竟似若是刀片一样,对准“朱老八”的斩了过去!
白光成寒芒,直接切到了“朱老八”的手腕上。
“唰!”
一道深深的刻痕自“朱老八”的手腕上绽开,划成了一道沟。
卫书轻巧的后撤了两步,从“朱老八”身边躲开。
“豪侠且放心,我性子温吞,既不杀人,也不害命。你又是个难得的豪侠,身上定有许多诗歌,我更是舍不得伤杀你,便先请你睡上一会了。”
卫书笑道。
这杆白玉笔能夺人心念,拔除执妄,将文人心、墨人客化作诗歌为己所用,乃是卫书的顶级宝物。
当然,对于心思没那么细腻的武夫,白玉笔也能奏效。
只要能直击对方心灵,便能让其暂时茫然,心思混沌,自然再无一战之力。
卫书满目期待,希望这位豪侠能给他爆出来点优秀的诗篇。
像是这般厉害的侠士,心念也往往强大,化成的诗歌都是绝代佳作!
可马上卫书就发现,“朱老八”仅仅只是往自己伤口看了一眼,却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
他怎么不化诗?
就算是心性强大,抵抗化诗也多少回有点动静吧!
除非这人没又心智,否则都得有点反应才对。
卫书陷入了一瞬间的茫然。
等他重新回过神来,忽然发现“朱老八”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他的面前!
高壮的大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光靠身子就压出了一片黑影。
不好!
卫书清楚自己近身战手段不多,真要是和“朱老八”这种水准的豪侠斗上一场恐怕没什么好事,便是条件反射般的想要后撤!
可卫书速度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朱老八”高高扬起拳头,对准卫书的方向就是猛地一砸!
卫书只觉得一阵强风吹面,一时间甚至都有些没站稳。
心头大慌,只来得及让怀中书页抖动,飘出了一张厚纸挡在了面前:
“凄惨悲良心,念之为所何?”
只瞧见卫书面前浮现了一层似若薄膜样的东西,“朱老八”的拳头也直接落到了上方。
像是砸入棉花一样凹陷。
然而这拳头太急太凶,卫书的诗歌根本就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纸张上方已经飘出了几道裂纹,却完全来不及拿出新的诗歌。
“嘭!”
猛的一声响动,卫书双臂震麻,强烈的疼痛感自两臂上方传来,顺遂而上,钻入脑壳当中。
他整个人也被打的直接倒飞了出去,落到了酒楼之中,撞倒了几扇木桌。
“朱老八”大步流星的朝着酒楼方向走去,扇起那蒲扇一样的手掌,被掀起的烟尘便随之云散。
可落地的地方只能看见几张破碎的桌子以及一张变得皱皱巴巴的宣纸。
上书:“草木无人则不成路,樵柴众多则已可行。”
是借了这句诗逃走了!
“朱老八”盯着这片废墟稍作思考。
尊者好像没有给我下追击的指令。
干脆一摇三晃的朝着衙门大门口走了回去,又是一屁股坐到了马扎上。
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卫书在镇子外搜寻了一圈,找了一处人迹罕见的山神庙,撑着墙坐了下来。
他的双肘已经变得严重扭曲,显然是筋骨都断掉了。
强咬着牙,伸出尚能移动的手,怀中摸索了两圈之后,拿出了一个长颈白玉瓶。
用双腿夹住药瓶,牙咬住上面塞子,用力一拽,随后像是个喝奶的婴儿一样把自己蜷缩起来,用嘴对着药瓶开始嘬。
等喝下这一小瓶药之后,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不少,弯曲的双臂也发出脆响声,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掰直。
休息了一柱香左右,感受自己的胳膊已经重新恢复了正常,卫书面色变得有些奇妙的狂热。
并非是因为愤怒而显得阴险,也绝不是因为失败而显得畏惧。
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渴望:
“当真天下难得的侠士啊!实力强大!这样的人竟是这么久都没在江湖行走,难不成是有什么故事?又能写出多少妙诗啊!”
卫书莫名其妙的兴奋。
他生平最喜欢写诗做句,尤其还是书写这类高人的诗歌,每次见到有本事的人皆是这副兴奋模样。
这次的“朱老八”也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挨了一顿打之后不仅没有让他难过,反而让他兴奋了起来。
不过兴奋归兴奋,卫书还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双方初次见面闹的不怎么愉快,再见面估计自己还得挨一顿揍,甚至可能会被打死。
爱诗是爱诗,惜命是惜命,断然不会自讨没趣。
而且……这到底是何家的高手?为何之前一直都没露面,最近这段时间反倒跳出来了?
思来想去没有答案,便是干脆从怀里掏出了一炷香,借用了山神的香坛,把这柱香给点上了。
等待了一会儿之后,香坛对面才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何事?”
“师傅。”卫书恭敬的对着燃向作揖,又抬头看了眼千里传讯香。
燃的飞快。
估计说不了几句话。
便是急匆匆的把自己要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师傅,近日我遇到了一个豪侠……”
卫书快速把“朱老八”的事情尽数告诉了对方。
香后被他称之为师傅之人沉默了片刻,卫书能隐约听到木牌敲撞的声音。
应当是自家师傅正在用六壬法占卜。
可等了一会之后,却只听得了一声“咦”。
“未曾有任何记录……倒也是奇妙,说不准是某家藩王养的高手,最近才出江湖。”
“没想到还有老师算不到的东西。”卫书感慨:“当真可惜了,本来还以为能多了解了解他。”
“我自是做不到神机百算,还差许多。”香那边的声音淡笑:“怎得?又想要得诗了?”
“英雄才能配好诗。”
“哈哈,有道理。”笑罢,只听得香对面的声音顿了一会:“最近你在活动,千万要注意些,有个道士不要碰。”
“怎得说?”
卫书有一年没离开豫州了,对外面的事情不算是太了解。
“有位道人,斩了小欢喜的左右长擎,善移山填海的法术,有当年京师之威严,坐着驴车,带着姑娘,显眼。”
卫书微微一愣。
小欢喜两位长擎他听过,皆是地上神仙左右的手段,水平很强,但不如老师。
但移山填海这几个字,却着实让人有些在意。
在卫书的印象当中,自己的这位师傅从未用过任何夸张的手法去修饰某个东西。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卫书却也有点好奇:
“师傅,斩小欢喜左右长擎,难道不是位良善人吗?为何说要让我避着他?”
“……他同京师有些关系,可能会生误会,妄自接触可能有危险……”
“明白了。”卫书心下凛然,“我定会多加小心。”
谈话结束,卫书直接拿出了小剪子,他面前燃着的香上方切断。
通讯也就停了。
甚至都没说几句话,他这根传讯香就已经烧了一大半。
将最后剩下的一小节放到怀里,卫书也是摸着下巴:
“移山填海的道人,倒还真想瞧一瞧。”
这次路上几人并未快行,而是沿路看了看豫州的情况。
豫州地近京都,是片肥沃的土地,二十年前因为京都之灾受了不少的难,现今只有主干路附近恢复了繁荣,大多数村落镇子也都挨着主干道建,所行之处皆是热闹,多少让左辰体会到了前世大城的氛围。
就这样悠哉悠哉走了一整日,终于瞧见了不远处的西关城。
归乡小阁,就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