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说笑了,幽州威王李继,豫州靖王李钰,这两位都是现如今响当当的藩王,哪有不认识这两位的人啊。”
书生笑容稍微有点僵,卡在脸上。
“我瞧得出你的本质,你身上陈旧的地缚之气很重,应当是当时被困在这破庙许久都没有出去了吧。”
左辰又道。
“您这话说的……”
书生声音越来越小,时至直至最后微不可闻。
他垂下头,不敢看左辰。
“你在这荒庙里有多长时间了?”
沉默几息,见左辰也不恼,一直在自己身边坐着,书生才叹道:
“大概二十年了。期间一直都出不去,我对大梁的情况皆是靠周围路过的砍柴客,之前有一家人住在附近的村子里,和我混的熟了,认为我是这的山神,时常来我这里上贡,和我说说大梁近期发生的事情,不过后来有一日,他们说自己那村子住不下去了,也就搬走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说到此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略微不好意思:
“道长,这么长时间我只吃香火,没伤杀过人,进入了山林里迷失方向的,我也会给他们指个路,让他们下山。”
“我也没打算超度掉你。”
“您刚才那的气势有点像……”
左辰:“……”
他觉得眼前这个书生对自己的判断可能稍微有点误差。
他多好一个人啊!热爱和平,乐于助人,顶好顶好的。
“我不会害了你的。”左辰道:“前段时间我刚和李继和李钰见过,和他们聊的不错。”
“啊?”书生微怔:“您同他们见过?”
左辰点头,有问:
“我瞧见你身上有股很深的怨气,想来二十年前应该是经历过不少事情,能和我讲讲吗?”
听左辰说到这里,眼前的书生终于陷入了沉默。
“和二十年前京都鬼灾有关?”左辰又问。
“您果然知道不少啊。”听到这,书生终于松了口:“确实和鬼灾有些关系,但并非是主因,充其量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左辰端坐,彩衣也从旁边细细索索钻了出来,安安稳稳落座到了左辰身边,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李继……李钰,这两位啊,可都是我的叔父。
“我叫做李云泽,上任青州寿王李德之子,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兄长,后来兄长在京都鬼灾之中阵亡,我便成了青州寿王顺位第一继承人。”
“你?青州寿王?!”彩衣没忍住,倒吸冷气:“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彩衣此话刚出,左辰就伸出手来敲了一下彩衣脑袋,听到彩衣诶呦一声,这才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老实听人家说话。”
“哦……”
书生并不在乎,反而笑道:“我在前些年也同别人说过这件事情,他们反应也大体相同,更有几个情绪激烈者想要顺着这出去,把我的事情报告给官府,我没办法,就生了阵迷雾,让他们找不到我这,老老实实在山上躲了五六年,这才解除浓雾。
“在经过了那件事之后,我便不怎么愿意同他人说我自己身份,反正说了大多数人也都不信。”
“你如果是寿王的话,那现今青州那个寿王又是谁?”
彩衣哪怕是被敲了一下,仍是忍不住发问,而这一次,书生沉默片刻之后便回答道:
“那是我的老友。”
老寿王有两个儿子,一个从武,一个从文。
从武的是大儿子,也就是李云泽的长兄,天赋极高,古道热肠,年纪轻轻就有了后天的道行,被派遣到了军队当中镀金。
年轻的自然就是李云泽了。
因为家中有长兄,李云泽并不认为寿王的位置会落到自己身上,就一心扑到了书文钻研上,打算多学些文政知识,日后好辅佐自己大哥,如此一来自然能够让青州一帆风顺。
于是他前往京都求学,入了书楼当中,在那里学了段时间,却觉得理念不合,又从其中离开,回到了青州。
恰似命运爱磨人,鬼灾平波四起。
疯嚣癫狂的京都鬼军涌向了豫州幽州,剩下的一小撮则是杀向了徐州青州,徐州康王当时年纪还不到二十,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吓破了胆,紧急关闭了关口,严阵以待。
而青州李云泽他大哥则是疏散平民的时候不小心挨了一发暗箭,当时没有在意,回到家之后,却是连夜高烧,上吐下泻,李云泽父亲心疼不已,去请最好的老郎中,结果还没等老郎中到,他大哥直接一命呜呼,死去了。
而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老寿王也是急火攻心,直接中风,因为前线战报连连败退,导致青州受阻。
老寿王没抗多长时间,也死了。
等到李云泽回到青州城之后,能抗事的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心中茫然无措,能硬着头皮去管理青州,可当时的青州正值混乱当中,需要一个手腕子够硬的领袖,李云泽本身性格随和,是一位守成之君,绝非开拓之士,当时那种情况让一个年纪轻轻的文人去管理,着实有点太为难李云泽了。
就这样顶了三个多月,青州纷纭飘摇。
“那时心情烦乱的很,选了个日子,从青州城出去,打算在附近逛上一圈,打算边视察视察青州情况,边散一散心,结果这途中,京都鬼军突然杀了出来,这就斩了我的手下,将我抓住。
“本以为我必死无疑,却没想到突然有位白甲将军出来,他实力强劲,直接救下了我。
“他自称张柏山,是一位少年武将,极擅带兵打仗,本事很大,那时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天赐良将,是难言的良人,便和他把酒言欢,甚至和他结为拜把兄弟,喋血誓,而在这之后,他也确实帮了我很多。
“我将大部分兵权给了张柏山,他手段厉害,将那些京都鬼兵杀了一大半,让青州平稳了许多。不过我很快也发现他脾气喜怒无常,会杀人取乐,也会将女子剥皮。
“我觉得这不好,劝了他几次,他口头上同意,私下里却还继续。
“时至最后,我忍无可忍,决定暂时剥掉他的兵权,让他好好冷静冷静。张柏山虽然不满,却也没明面说出来。
“可谁曾想到,这厮竟然在我膳内下毒,将我迷晕了过去。”
李云泽回想到此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了起来:
“那些人用了个独特的手段,点了七盏灯,直接把我迷晕了过去,等我醒来之后,我就发现我已经变成了一缕残魂,被困在了山神庙当中,无法离开。”
说到此处,他也闭上眼睛,浓厚的悲伤如同浪潮一样自他身上向外翻涌。
多有难过。
“后来我听说问了几个上山的人,他们告诉我,自从那日之后,新寿王便像是换了个人,领兵打仗本本领高,很快就把进入京都的这些鬼军全都解决了。在那之后,他大兴土木,塑造七山四湖之阵,又建立了供自己享乐的镇子,时至今日。
“若是我猜的没错,张柏山已经把我命格换走,他自己当成了寿王,享受着人间愉快。
“他所作所为我不知该如何评价,若是他穷凶极恶,可却能清除青州之灾,可若是说他有功,他又为了一己私欲劳民伤财,还有伤杀无辜人的爱好。”
话语停在喉咙里,最终只剩下长长的叹息声:
“但目前来看,像我这般守护不了青州之人若是真上了寿王之位,恐怕青州早已被京都军横扫,倒还真不如那人。”
李云泽总算是讲完了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左辰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着实没想到,现今青州之内的这个寿王竟是这样一个身份。
听李云泽描述,这人怕不是为了防止自己身份暴露,所以才一直隐在深山老林里面。
“那你打算怎么做?”左辰问。
“我……”李云泽半低下头,沉默思考:“道长,您若是能的话,可否带我去见见张柏山?”
“前段时间我听砍柴的樵夫说,他正大举派军队袭击徐州,南方也打的热闹,如此战局,势必会劳民伤财,加上他自己个性有恙,我担心会出问题。”
“我现在有点事,需要先去一趟灰山,不过你可以先跟着我,等我解决了灰山那边的事情,自会带着你去拜访一下现今的那位寿王。”
听左辰答应,李云泽总算是松了口气:
“烦劳道长了。”
青州灰山处,霞光万里间。
今天天阴,小雨淅淅,饶是如此,这灰山也在雾雨朦胧之中泛着耀眼的白色光辉。
当时整座山峰都被刻上了能散玄关的妙法符文。
在山峰旁边,有个小村,之前一直无人问津,而如今大山起,疑似珍宝出世,便是直接吸引来了许许多多徐州内的江湖客到访此处。
小村中人为了挣钱,便在路旁支起了一个又一个的茶棚,给这些江湖客们卖茶。
江湖客们皆是坐在茶棚当中盯着远处大山,却是没一人敢动。
大阵当中有浓雾,昨日有几号高人结伴而行,进入雾气之中。
至今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