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位威风老者看着官威很重,不知是何来历?似乎与洛阳城联系密切。”
李府之中,正堂被毁,但众人不以为意,只是虬须老者离去后,李易看气氛比较尴尬,便找了个问题询问,但其实亦是他在意之事,盖因他方才察觉到这老者动手时,自己六贼隐隐震动,察觉到洛阳地脉有变化,明显在分润力量。
“这人是大唐镇洛阳之君侯,乃肉身奉灵,因此寿元悠长,在许久之前就镇守洛阳。”先天真人回了一句,“其身份如今已然模糊,只知道也是姓李,或许是宗室,或许是陇西他房出身,但这凡俗身份于他而言已不重要,因封灵之后,以权柄为重,如今之人或称之为君侯,或称之为洛阳侯。”
封灵得权柄?
李易心头闪过书上所言,就道:“那不就是神灵?”
先天真人道:“不同于神灵,因王朝护持,他可肉身不朽,避免了异变,因此可以称之为王朝英灵,而非神灵,与大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格外忠诚,他若认定了你的身份、身世,自会处处护佑你。”
“王朝英灵……”李易念着这四字,继而问道:“如此英灵,是否每座城池皆有?”
先天真人摇头说:“其他城池可没有洛阳这等底蕴,能供养一位堪比存神圆满,甚至爆发之下,能与第四境养丹抗衡的君侯,所以终究是少数。“
“既说供养,”李易忽然道:“我这身世背景若是真的,放在整个大唐,也该是一顶一的背景了,钱财势力当有不少,自然更便于修行,但我观诸位,似乎并不乐见其成,反而有心要阻我知晓、不让我去往长安。”
他心中并无成见,因本不是前身李一,没什么代入感,但这几人的态度却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不得不多想。
按李易的想法,自古天家破事多,参考前世看过的宫斗、宅斗之类,听那冷面男子的意思,前身之母大概比较受宠,那会不会留下什么仇家,其余皇子再上演个什么夺嫡厮杀、算计的戏码……
另外,回想武灵的安排,想起老和尚、老道士方才的反应,尤其是先天真人方才的一番话,让李易觉得,其中似乎还另有隐情?
老和尚和老道士对视一眼,似乎都想开口,但又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原因不少,最关键的是两个。”
最后,还是先天真人出言,她问李易:“你可知十王宅、百孙院?”
“那是什么?诸王居所?”李易对历史细则并不了解,只能从字面上理解。
“正是诸王居所!”先天真人露出嘲讽笑容,“当今圣人承袭血脉传统,对自家血脉,那可是照顾有加,皇子成年后就要搬入十王宅,婚假丧葬皆在其中,名头再多、再大,也是遥领,根本难以出宅。随着时间推移,皇子又生子女,地方不够宽敞,圣人就又建了百孙院,用来装孙子。”
李易愕然道:“这不就是软禁?”
“不错,就是软禁。”先天真人瞥了和尚道士一眼,“他们之前不告诉你身世,告诉了也试图阻止,就因为人一旦知道了事,总会有变化,你方出山,对天下势力了解不多,若因好奇或憧憬富贵,贸然去查,惊动某些人,或者落入陷阱,甚至自投罗网,他们连出手护持的机会都没有。你也不想好不容易活过来,跑出山了,又被人圈起来吧。”
李易眉头一皱,想起一事:“我曾在大福先寺见过信王,听说他也是皇帝的儿子,若真被软禁,如何能跑到洛阳来,为友人去往照心池?”
“帝心难测,或是心有感知,或哪位皇子的举动让他感慨,得以被放出去些时日,可等心思再变,就要把人叫回去了,”先天真人先是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有几位皇子、公主踏上了修行之路,有时就不好约束,据贫道所知,信王正好是其中之一。”
李易就道:“若论修行的话……”
先天真人不等他说完,就摇头道:“说他们是因修行,并非单纯是打熬自身、掌握超凡,,是得宗门或高人看重,传以玄法,背后有靠山,有宗门,有组织,有退路,你呢?”
李易顿时明了,想到收到的几份邀请,若有所思。
但除此之外,他亦十分好奇先天真人的身份,这位女冠虽是出家之人,但对皇室的了解却有些过分了,联想到虬须老者洛阳侯对她的态度,莫非……
“这位女冠也是宗室出身?李唐皇室以老子为祖,崇道为上,出家者不在少数,也不是不可能……”
想着想着,他又顺势问起:“说是主要有两件,那第二件呢?”
这次是洞庆子开口了,他面有苦色,道:“天宝以来,时移境迁,那长安皇宫之中有许多诡异之处,圣人居于其中,也不知是否被其影响,生出对你不利的想法来,为保安稳,当先观察一阵子,才好决断,武灵也是因此才不想你立刻去往长安。”
“如此一来,此次崇玄署在千秋节上,可就有些被动了。”先天真人嘀咕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不过,你也得小心,那洛阳侯虽不是個多嘴的人,未确认之事不会随便外传,可等他查的差不多,肯定要报于长安,那时你可就藏不住了。”
徐正名就道:“这事怪我。”
先天真人道:“你若不说,那老家伙不顾一切当场爆发,还真没有人能制得住他,他可是有名的不近人情,到时候李一被他抓走,更是麻烦。”
道苯和尚很有同感的点头:“前些日子,他甚至直接与上座动手。”然后话锋一转,“这里面的责任,该是老衲等人来担……”
李易摇头道:“此过不该旁人受过,我既猜到,理应提前准备,如今……”
洞庆子打断他道:“伱出来才几日?你在山中时,周围都是武灵的人,出山至今不到一月,何况牵扯皇室,不去查还好,查的越深,越会引起各方警惕,你比不得徐正名,有荡魔司的身份,有他爷爷留下的人脉,还能在宗正寺见得陵台力士。”
“几位误会了,本就是他人来寻我事,哪有我反思的道理?遇事就反省,一味内耗,也太不爽利,我是说,这事已发,多想无益,不如想想怎么应对。”
“言之有理。”道苯和尚点点头,“可先往大福先寺暂避……”
洞庆子打断他道:“能否与那洛阳侯沟通,让他隐瞒不报?”
先天真人摇头道:“他忠的并非宗室哪位皇子,而且……”她瞥了被制住的陵台两人,“皇帝理应已经知道你的事,这瞒不住,但依着他的性子,该是觉得尽在掌握,吩咐了人来处置,因此反而不好打草惊蛇,让他察觉吾等用意。”
“诸位。”李易忽然开口,“拖延、躲避这个思路不对,是顺着对方的节奏走,在身世之事上已经失过一次先机,该从其他方面掌握主动,这长安也不是不能去,而是不该被动去,何时去,怎么去,去做什么,当由我来决断。”
听得此言,陵台二人又用惊奇目光盯着李易。
“像!当真是像!”
冷面男子司浒忍不住嘀咕。
洞庆子叹息摇头:“话是如此,但做起来难。”
李易看着先天真人,道:“道姑不是说,如信王这般皇子,得了势力加持,便能走出十王宅,于外行走吗?我若能找到这般组织,有了后应,至少能多些选择,操作得当,便可掌控入长安的时机。”
此言一出,老和尚、老道士都是眼中一亮,齐齐上来一步。
先天真人笑了起来:“你们就别乱动心思了,大福先寺固然底蕴深,但依仗皇室之威才发展起来,底气不够、腰杆难直。至于药宗,深山老林里炼药的,地处岭南,真闹出事来,人还没到,已经完事了。”
道苯和尚低头念经,洞庆子道士眉头紧锁,却无言语。
徐正名叹了口气道:“可除了这两家,能快速接纳李君的,就只有咱们荡魔司了,但皇室若发话,咱们荡魔司更无力抵挡。”
“是你们荡魔司,贫道在崇玄署修行,管着你们。”先天真人笑了笑,才对李易道:“你可听过‘学林探路意难休,山径寻幽岁华留。书海行舟心向远,墨香盈袖韵千秋。’这首诗?”
“这是‘书山学海歌’?”徐正名神色一变,“道姑,你想说的是……学宫?”
先天真人笑道:“不错,正是‘蕴得兵仙书圣法,传继古韵新赋声’的学宫!这群人势力不小,手段多样,偏生组织松散、几无约束,却又抱团,岂非上选?我正好有一份束脩礼,本想给那丫头做个敲门砖,如今因荡魔司之故,让李一陷入这般困境,那就拿出来为他疏通吧。”
“但……”徐正名面露犹疑,“学宫可不是一般人可入的,若无百家天赋,便是世家子也只是陪衬,李君久居山中,虽是好学,但这才多久,再是为学也来不及。”
“做个陪衬,拉个虎皮、把人藏里面借势,足以!你还指望他在里面兴风作浪不成?”先天真人一挥手,“贫道有法子为他取巧,蒙蔽一时,只要过了奉思茶、六问礼这一关,便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