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
大福先寺后院,慧行僧将消息带给了道苯法师。
“官府的人因案子找上了李府?”道苯老和尚微微眯眼,“若再过些时日,想来去疾会应对的更为从容,但现在他定是无措手。你去一趟,驱退官府之人。”
慧行僧就道:“会不会太着痕迹,毕竟五日前……”
“有人来问,只需说他是我族中后辈。”道苯法师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听说去疾这几日都是日夜苦读,这固然是好的,但却不合时宜,你正好借着今日这个机会点醒他,让他记得参悟毗尼母珠。如周公子那等天赋,连着参悟三天,都毫无所得,此番让他带出,却生生空着不参,事后很难与上座交代。”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再过几日,等风头过去,把人带回寺庙,也就不用担心再有风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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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那大和尚突然隐没,给了咱们机会,结果这一找过来,恩公这边就遇到风波了。”
李府之外,两道纤细身影远远打量,乃是两女,一人红衣,一人青衣,她们前两日大着胆子入了城,发现了处处探查问案的徐正名,最终借着司南与徐正名的踪迹,找了过来。
看着李府外的一队官差,青衣女子道:“这些都是官府缉盗,咱们不好靠近,就先在此观望吧。既已确定那个病弱的是恩公转世,其实也不急于一时。”
红衣女子却道:“恩公转世后,乃是凡人,如今还是白身,若真被官府盯上了,难免会有麻烦,若情况不对,咱们出手把他救走。”
“那他不也成逃犯了?”青衣女子嘀咕一句,重新看向李府,“你说恩公也是,转世成这么一个病弱样子,还能牵扯到大案里,这个案子背后可不简单,咱们当初离去,不也有防止被牵扯进去的心思吗?”
在两女交谈的当头,那一队官差的领头之人忽然冷哼一声,对左右道:“把门给我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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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此理!”
侍候在李易旁的李枝,听到外面动静,当即怒起:“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来府邸闹事!”
说着,就要冲出去。
徐正名上前阻了李枝,又对李易道:“清化坊内的府邸一般根基深厚,就算是官府衙门的人,也是本着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的想法,但如今在外面的那个人则有些不同,他在过来前,大概了解了此宅之事。此宅空置许久,只有寥寥家丁,守备疏松,偏又地处清化坊中,岂非上佳的藏匿之所?若是我来作案,知道这么個地方,也会动心,毕竟一般人可不敢来此查探。”
李易六贼流转,明白了徐正名的意思。
“门外是法曹参军卢建卧?他知这府邸长期无人居住,府主根基不深,也没有后台,因此没有顾忌,直接过来拿人?”李易眉头一皱,随即有了决定,先让李枝安排人去开门,跟着问道:“徐先生,你是查书圣帖查过来的,那那帖子是通过什么途径来的?偷?抢?恰巧跌进来?还是……”
“卖!”徐正名压低了声音,“有人将字帖卖了出去,有人瞧见,得了字帖的人最后进了你家府邸。”
“不可能!”李枝忍不住了。
“稍安勿躁。”李易摆手止住他,又问徐正名,“多久前的事?”
徐正名回道:“三日前。”
“三日前……”
李易眯起眼睛,问道:“徐先生,你查的妖案,在咱们入城前就已酝酿、爆发过了吧?”
“此案颇为复杂,最初涉及到几桩连环凶杀,死者皆被断头,且与一名歌女有关,似只是寻常案子,直到那歌女当着几个差役的面,化作鬼怪,吞掉了众差役之头,才彻底爆发,后续不断有死者出现,皆是无头尸。”徐正名明显知道李易在想什么,“歌女化鬼一事,发生在中元节那夜!”
中元之夜,李易他们身陷鬼灾,被困在万安山中。
“那又怎么和书圣帖产生关系了的?”
李易正问着,屋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以卢建卧为首的众差役直入堂中!
“左右,将此处的人都控制起来!”他一进来,瞥了徐正名一眼,不由分说,就吩咐开来!
“喏!”
顿时,十几个差役行动起来,抱手之后,分散开来,就往府邸各处奔去!
“住手!”李枝站了出来,“吾等乃是本分人家,你们上来就要拿人,还有王法吗?”
卢建卧却看也不看他,反而盯着李易,眉头一皱,道:“你是主家?让你的人全部出来!”
李易闻言皱眉,眼中闪过冷色,就要说话。
“卢参军,你这是做什么?”徐正名上前一步,挡在李易前面,“无缘无故的,上他人府上闹腾,传出去可不好。”
“徐提司,”卢建卧仿佛这时才发现徐正名,他的目光越过对方,还是看着李易,“这就是那日与你一同入城之人?早知此人牵扯到大案,那日便不该让你轻易进城!如今,伱还要护着他?如此一来,连你都有嫌疑了。”
我护着他?
我是护着你们!蠢人!
徐正名在心里默默叹息。
他是经历过鬼君一战的,可是知道身后这个看着病恹恹的人,到底有着何等手段!而且,想着身后这位,几日前去了大福先寺,那寺中又起风波,就知道不是个安稳的主!在人家府上逼迫,真惹急了,今日怕是难以收场!
但这些自然不能直言,徐正名只能道:“凡事还是按着规矩来的好。”
“你说规矩?好!我给你规矩!”卢建卧冷冷说着:“我此番过来,乃是周吉公子推测出来那涉案之人的行踪!因此追查过来!”
“周吉?”徐正名面露不快,“他整日坐在衙门之中,三言两语就说寻得踪迹,你居然还敢信!”
“吾等所得皆汇于周公子面前,他能自其中寻得脉络,足不出户,定论千里!”卢建卧提起那位周公子,面露敬重之色,“此番妖案,身死之人皆与三件物件相关,书圣帖正是其中之一!而周公子已经断定,书帖入了此府!”
说到这,他盯着徐正名,意有所指:“徐提司出现在这,不全是为了叙旧吧?只不过,比起周公子运筹帷幄,你却还要瞪着那双眼睛,处处搜寻,以此来看,荡魔司与祠部司之间的高下,就快要分出来了。”
徐正面面色微变:“你……”
“那位周吉公子坐在衙门里,只靠情报,就能推算出案情?”
李易忽然问出一句。
结合种种蛛丝马迹来看,这个叫周吉的,也在照心池中引出了异象,如今看来,还与徐正名所在司衙有竞争关系。
“不错。”卢建卧看着李易,“你牵涉大案,不要妄想能靠着徐正名脱逃,老实听令!明白吗?若东西在你手上,立刻拿出来,配合调查,还可宽大处置!”
李易根本不管他的威胁,反道:“既是推测,就无实证……”
“废什么话!”一名差役忽然上前,作势拔刀,“让你听令,就听令!”
李正揣摩了下局势,站出来针锋相对:“你算什么东西,敢与郎君如此说话!”
“你们要抗捕?”
分散各处的差役,这时押着人回来,立刻上前将李易等人围了起来,其中两个突然暴起,要拿住李易!
干他们这行,抓捕贼寇,讲究的就是敢想敢干,甭管什么人,先抓了再审!
李易眼中一冷,泥丸宫中神魂跳动。
“大胆!”李正勃然色变,可不等他出手反击,滂沱重压直接落下!
轰!
出手的二人首当其冲,被那压力一震,直接跌在地上,捂着脑袋惨叫!
余下诸差役也是个个喘息,惊疑不定!
锵!
卢建卧腰上长刀出鞘,直指李易!
“你敢动用术法?”
他额上青筋显露,承受重压,心底却也惊讶,能在洛阳大阵下毫无征兆的出手,凌空慑人,可不是一般修士能做到的!
即便如此,他却不打算退让:“既拘捕,便是有罪!跟我回衙门!”
李易并不理会,而是感知神魂变化。
这其实是他在洛阳城中第一次主动引发神魂之力。
按徐正名所言,身怀荡魔令,可在大阵中发挥七成之力,但李易却发现……
“并无受到压制之感,仿佛大阵不存!”
神魂之力与六贼相合,顺势扩张。
先前他在照心池上引动异象,僧人、道人事后都说是天人交感、风云相从,但李易却隐隐察觉,自己当时共鸣的,似是洛阳城中的某种韵律。
这时引动神魂,这般感受更加明显,脚下地底似有脉搏跳动,结合六贼之感,让他见得、听得、感得、闻得、冥冥感应到了周遭的诸多变化、细节,后院中更有一股异样涟漪,自地下脉动传递过来!
心中一动,李易收敛思绪。
卢建卧不得回应,怒意上涌,喝道:“好个狂徒!我怀疑你是左道妖人!藏大案例证,畏罪反抗!跟我去衙门走一遭,查清身份!问清来由!”说完,他自怀中拿出身份令牌!
嗡!
一阵玄妙之力自空中落下,加持其身,抵消了李易的神魂重压,接着他就往前一冲,长刀挥动!
李易骤然回神,脚下健步变化,闪过来袭,跟着就是一记狮虎拳!
卢建卧气血迸发,抬刀一挡!
当!
一声崩响!
卢建卧快步后退,等站定了身子,心下更惊,未料这看着就孱弱的小子,手底下这么硬!
但越是如此,他越不能退,于是猛地一挥手!
唰唰唰——
周遭差役纷纷拔刀!
徐正名苦笑一声,走上前去。
“既无凭据,如何能来抓人?既是查案,也不多问多看,只管抓人?”李易怡然不惧,“唐律疏议有言‘断狱之法,须凭正文’,尔等奉公之人,却要违逆!也罢,跟你们说律法无用,得先打趴下了,才好讲道理!”
徐正名叹了口气,探手入怀。
便在这时,一清朗之声自门外传来——
“断狱之法,须凭正文,但事有缓急,制敕断罪,临时处分,量情为罪,亦可。”
话落,身着白衣的儒雅公子缓步走了进来,他面带笑容,神色从容。
卢建卧一见来人,立刻道:“周公子!法师不是传话,让你不要……”
“无妨,在清化坊行事,哪怕是空了多年的宅子,也不能掉以轻心。”白衣公子见此处剑拔弩张,也不紧张,言语如常。
“你就是周吉?”李易好奇看去,见来者面如冠玉、鼻若悬胆,器宇轩昂。
“不错。”白衣公子周吉看了看徐正名,最后直视李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你似是熟读律法,能为徐公看重,该也有些查案之能,今与官差动手,却凭白得罪,我给你指条明路,我可邀你……”
“想借势招揽我,收下当狗?”李易摇了摇头,“免了!”
周吉的笑容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