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怀疑这座宅子,很可能就是地契上的那座,但一时半会间,李易也无法确定具体的情况,加上还有两人在旁,因此并未因此声张,而是跟着慧行僧一路前行,步入了这洛阳清化坊。
清化坊给李易的感受与南市截然不同。
在入城之后没多久,徐正名就对李易说那南市乃是洛阳最为繁华、热闹之地,按当时的情景,李易是信这话的。
但等他跟着慧行和尚这么一逛,酒馆、旅舍、豪宅扑面而来!
高门大院鳞次栉比,花红酒绿错落有致!
更有一眼看去的古宅老街曲折通幽,不知通往何处雅园。
李易只是随便一看,从这往来的马车、轿子、行人的气度中,就看出不少人是达官显贵、富贾豪绅,就连那仆从家丁打扮的,多数也趾高气昂,一派豪奴景象,尽显高人一等的态度。
“清化坊与南市的繁华不同,难怪王守欢会有那等评价,琼楼玉宇黄金地,好个黄金地,此处可谓奢华!”李易感慨过后,再看道路两边的店肆中,才发现这低眉垂首、点头哈腰的也不少,里里外外,人间百态,各有不同,心里略有感悟。
杨起见着眼前,也感慨道:“这洛阳的清化坊,当真是繁奢。”
那慧行僧默默不语,只是领着两人前行,待转过几下,站于一座茶肆跟前。
呼呼呼——
突然,狂风大阵!
路上行人如大梦惊醒,一个个指着东边,或惊呼,或议论,或退避,或欣喜。
李易也随之看去,但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些。
果然,入目是激荡的狂风与滚滚佛光交织,在东边的天际逐渐绽放,似是一朵盛开的秋菊!
“这是大福先寺的方向吧?竟打到这般地步?”李易略有几分不安,毕竟这事……是因老和尚推他所致。
慧行僧及时说道:“莫看场面不小,许多动静其实是与洛阳大阵碰撞之故,所以这城中大部分人皆已习惯。”
“这都能习惯,说明时常会有这等动静?”李易啧啧称奇,“不知动手的两位都是什么修为境界?”
“上座早在五十多年前,就存神圆满,如今该是已凝结内舍利了吧。”慧行的话中有几分不确定,“自道睿师叔东去倭国,上座一年到头都在闭关,到底是何等境界,吾等亦不清楚。”
“存神圆满,凝结舍利?”
李易默默回忆起洞庆子所说的修为境界。
“第一心斋、第二定命、第三存神,存神之后乃是养丹,说的该是道家的内丹,到了佛门,就变成了舍利?”
他这边想着,远处的动静渐渐平息。
慧行也领着二人入了那茶肆,选了个街角的位置坐下,叫了一壶茶,才道:“时间尚早,局势未散,先在此处歇脚。”
“也好。”李易点点头,他在地道中有意外收获,心思纷乱,正需梳理。
慧行僧闭上眼睛,似在打坐。
杨起见李易默不作声,就给自己与李易倒了茶。
李易点头致谢,拿起茶杯,默默思索,不时瞥慧行僧一眼。
以他见微知萌的能力,很快就从对方一些不起眼的细节、习惯上,看出端倪。
“这僧人看着粗犷,其实心态平和,许是司职斗战的武僧。他说的话,能被收录到安日巡法师的未鉴证事项上,定有什么原因,如果此人无问题,安日巡法师的印记也不存隐秘、真的兵解转世了的话,只要寻得其中规律,日后再寻未鉴证事项,便多了选择!”
话虽如此,可他掌握的情报太少,就算能见微知萌,也不足以做出判断。
“这次的事太特殊,有太多限定条件,很可能只是次特例,省道上的其他经文印记情况相似,参考价值不大。除非,能寻得更有代表性、普遍性的相似印记,才好印证,可这也太难了!”
他走出大山才多久,都未曾安顿下来,若非机缘巧合,连高僧印记都不得见,又哪里去寻其他?
“况且,就是安日巡法师的未鉴证之事都还没理顺,书签就已经耗尽。所以,无论想做什么,这前提都是一样的,得有足够的书签!还得继续看书,不能松懈!”
“本以为离开山后,书签也好、五类技也罢,都会逐渐富余,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够用了呢?道长送来的箱子里还有几部书卷可看,但在这之后如何筹书,也将摆上桌面。”
“走一步看一步吧,当务之急是先把书看起来,把书签存起来,不说寻得传记的更多规律,便是多弄几个技能傍身,也有利于在此世存身,继而精进修为,定命凝符,扫除肉身隐患!”
李易思来想去,渐有决断。
他们这口茶,吃了有一個时辰,被外面传来了几声呼喊打断。
李易听出是李正的声音,将人叫了进来。
“郎君,你还真来此处了。”李正一见李易,松了口气,他随李易同往大福先寺,等候在外,没想到大阵忽起,又有高人斗法,担心李易安危、自身职责,一时进退不得,好在寺中僧人联系上他,指明地点,让他带着马车,寻到了这间茶肆。
“刚才在来的途中,我还遇到了城外庄子的管事,他领着一群人忙碌着,似与郎君的府邸有关。他认出了我,问了你的事,我就说你在清化坊中闲逛,他便给了个地址,让我等会带你过去。”
“甚好。”李易猜出目的地所在,但并未表露,而是转身对慧行僧告辞。
“施主且去,余下之事无需担心,自有敝寺应对。”慧行僧起身行礼,并不啰嗦,当先离去。
倒是杨起,还是跟在李易身边。
李易无奈,他前后也说了许多次,总不能当街赶人,只道:“你就算跟着我,也是无用。”
杨起则道:“先生无需担心,我已有收获。”
“?”
李易对此表示疑惑,但大路朝天,也不能阻人走路,只能听之任之。
那李正也不多问,见李易没有意见,便自发领路。
“李君,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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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那王守欢离了府邸后,忽然就有一张书信凭空落下。
拿住此信,展开一看,王守欢眉头紧锁,但很快就有一名青衣小厮牵着一匹马找到他。
这马儿浑身上下皆有符篆纹路。
小厮道:“师兄,祖师遣我送马,他知你受誓言禁制,并无逼迫之意,只是这事引起镇城与佛家争斗,他老人家得知晓个大概,省的日后咱们一个不小心,又被卷进去。”
王守欢无奈点头,翻身上马,那马儿长嘶一声,迈开四蹄就跑,一路风驰电掣,直往邙山而去,跑着跑着,它身上纹路微微泛光,如四蹄腾云,似一道闪电,惊得沿途之人纷纷侧目。
不过一个时辰,这马就驮着王守欢入了邙山,也不停留,竟在山上辗转跳跃,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翠云峰,这才停住。
王守欢抬眼间,看见那古朴道宫前站着一人,约莫四五十岁,虽是一身道袍,但褒衣博带,有名士风范。
他赶忙上前行礼:“见过祖师!”随即犹豫起来。
“无需多礼,”那中年道人见他模样,道:“你今日去了大福先寺,该是遇到了些事,但以沙门的行事风格,必然不会让你能轻易透露,贫道也不让你为难,只是要问你一问。”
王守欢犹豫片刻,点头道:“祖师请问。”
那道人就说:“贫道不问你具体之事与过程,也不问牵扯何人、是何模样,只问你,今日可见得大福先寺的七宝了?”
王守欢面露疑惑之色,请教道:“何为七宝?”
“那是自此寺建成之后,所得的七物,或为法宝,或为效用特殊的上品法器,或是藏有隐秘的物件,以及天材地宝。”道人说话间,顺势就道:“此七物,贫道知其六名,一曰五戒金玉律,乃一碧绿玉盘,中间镶金;二曰南山分律尺,乃一漆黑铁尺;三曰照心镜,为一铜镜,镶有绿珠;四曰义净书,为一张人皮纸;五曰毗尼母珠,乃一……嗯?”
说到这,道人见王守欢神色变化,已然明了。
“原来如此,毗尼母珠藏有三阶教金刚护法的应身神通术,本身更是三阶教大护法的象征,也就是放在福先寺中,三阶教的人才只能念想。此物本身寥寥,关键是其中的功法,一旦修成,神鬼难侵!既然是此物拿出,那今日引出动静的,果然是个后辈,该是天赋惊人,比肩周吉,能起仙音,或也有仙家血脉之类的,福先寺的僧人才会再次拿出此珠,看那有天赋之人能否参悟!”
他低头轻语,声音落在王守欢耳中,后者却是心惊,那颗珠子竟有如此来历,要放在寺中才能安稳,为何庙中和尚会让那个李姓公子带在身上?
是情势危急,还是另有原因?
只是,他碍于誓言,加上知晓牵扯重大,不敢真个明说,只能故作不知。
而中年道人嘀咕了几句后,已然有了决定。
“毗尼母珠中的法门固然精妙绝伦,但当年连李泌都无从参透,今日这人异象虽大,也就与李泌相似,也会无功。镇城君侯与福先寺因此争斗,这个浑水没必要蹚,一个后生天赋再高,道脉兴衰终究不会因他而迅速改变,但贸然插手,与各方势力牵扯,却有可能损运,先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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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因李正对清化坊明显熟悉,在他的带领下,李易很快回到了刚才的府邸。
比起后门,此宅正门古朴,周遭幽静,别有一番妙处。
看着正门上悬的“李府”二字,李易长舒一口气。
“果然如此。”
他正要上前,街角处忽然走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老道士,摇摇晃晃的,似是喝醉酒了一般,几步之后,就要倒在李易身前。
李正眉头一皱,正要呵斥,却被李易拦住。
看着那满脸油污的老道士,李易叹了口气,见微知萌与孝宣之目,已让他看出许多,这时干脆就道:“前辈伪做这般模样,该不会是想游戏风尘,给我算命看相,说两句惊人之语吧?”
老道士顿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