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我去追那两个小贼。”林家弓手朝着灰精隼射出一箭落空,气急败坏,便要越过韩韵道去追击段安乐与魏古二人。
一道赤色剑光将其圈了回来,韩韵道低头敛息默不吭声,十数道赤色剑气荡射而出,逼得林家数人又后退一步。
那位九叔面色不好,眼前这小贼修为不高,但这手剑术倒是有些造诣。
就算未得真义,却也不是那些拿着把飞剑就以为自己是剑修的野狐禅能相比的。
“速战速决,不可让他们跑到唐固县城之中的。”林家带队的那位九叔目露凶光,低喝一声。
林家修士一齐动了起来,打头二人一高一矮,一使短棒一使长戟,皆是练气四层,与韩韵道修为相仿。
这二人不是弱手,短棒力沉,长戟锋锐,来势汹汹、不可小觑。
韩韵道朝后迈了半步,默念口诀,手中飞剑鱼跃而起。
金铁相交,剑气长存。
林家两名修士面色不好,被一剑压回了先前的起点,手中传来的反震之力是在族中受那些长辈指点时,才会有的体验。
“可惜了,”韩韵道面上未有波动,心头却又叹息一声。
若是自己习得了《三阳经》根本奥义,那三阳剑诀在自己的手中威力定要跃升很大一个档次。先前面前这一高一矮两个林家修士,至少是有一个要当场殒命的。
“齐上!”林家九叔看得心惊归心惊,不过面前这俊朗少年也远未厉害到能让他噤若寒蝉的地步。
林家修士应声而动,还是那弓了头阵,灰精隼跟着段安乐撤走了,他的灵竹箭矢便狠狠刺入了正扑杀而来的火豺右眼之中。
刺耳的骨裂声响起过后,掀起的颅骨碎片便立时扎进落进了这灵兽的脑袋里,令得这可怜家伙当场了账。
韩韵道此时无暇顾忌这才被段安乐新到手的灵兽,只一柄薄如蝉翼的三尺青峰,先格棒戟、再退斧刃,震得林家诸修心中稍有忌惮。
可林家九叔身为筑基大族出身的后期修士,自不会被这持剑小辈吓到。
只见他手中金瓜绽出灵光,重重禁制激出,先将挥锤一提,将韩韵道刺来的一剑猛地推开,再持锤一砸,金黄灿烂的金瓜便要将韩韵道的脑壳开开。
后者腰间一亮,再激出一面火灵盾来。
金瓜入火,火星四溅。
韩韵道腰间佩戴的火灵佩倏地裂开,残玉坠地,引得地上的枯草尽都愉悦的燃烧起来。
蒋青赠给韩韵道的火灵佩虽不算差,却也只是他们当年一道去宣威城寻到的一件大路货的中品法器罢了,挡不得这林家九叔的含怒一击倒也正常。
不过韩韵道总算趁此机会抽脱出来,身子才让了半步,脑后便有恶风袭来。
韩韵道背剑一挡,三道剑芒透射而出,将身后的棒戟斧钺尽数拦下,长剑哀鸣,剑锋上开出来一个牛毫粗细的裂纹。
韩韵道面色殷红,毫不在意,手中指决飞快,飞剑并不反身护持,而是掉头扎向林家九叔。
飞剑迅如流星,林家九叔却是早有准备,一面白玉佛牌祭出,玉雕佛陀含笑推手,一面巴掌大小的佛牌中居然伸出一只足有丈高的巨掌,要将飞剑一把攥住。
“嗡嗡嗡!”飞剑燃起炎阳之气,韩韵道虽只得习得《三阳经》之皮毛,却也照旧灼得佛手泛红,倒退回去。
林家九叔面上现出一丝不满,老早便与十二弟言过要将自己这受创过的上品防御法器重新炼制一番,却总说“无空”、“无空”,令得自己连个练气中期的小辈都难一把制住。
林家九叔心中有气,猛掷金瓜,韩韵道险险避过。
他这些年经课工夫向来都遭师长们嫌弃不已,在修行各项术法上却进境不错。
短短几年时间,已将一门荒阶极品的《云鹤游》练至了小成境界,莫说林家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晚辈尽都弗如,连带队林家九叔步法亦要差他一截。
也因于此,才使得韩韵道身处在林家众修的围攻之中,还有闪转腾挪的机会。
可这林家本就是这云角州有数的炼器世家,这些家族子弟法器犀利还是其一,筑基传承的家族,手段更不会弱。
这便使得韩韵道只与他们战不数合,便已是险象环生、冷汗淋漓了!
这些年他虽经历过不少战阵了,连巡防队围捕一些练气后期的强横散修的时候也都在场,但大多时候真是在师长的羽翼庇护之下做些轻巧活路。
从前那些顺风顺水的日子多了,这般艰难的险境,当真还是头回遇到!
殊不知,这韩韵道的表现在对面这林家九叔的眼中,已是了不得的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敢在先前的灵舟乱局之中,跟着林家九叔出来追蹑韩韵道一行人的,在林家族中自不是什么庸手。
可面对一个区区练气四层的小辈,林家九叔这个后期修士与一众子侄却是迟迟拿不下他!
这便使得林家修士中最为急躁莽撞的
粗眉修士心中恼火,玉斧一划,韩韵道左脚并右脚一个闪身,月牙形的劲气从其身侧掠过。
“无时不可用剑。”韩韵道此时剑势已尽,按说本该腾挪横转,却突地想起来蒋青的教导,心中一横,扬剑一挥,一股从未体会到的奇妙感觉出现。
最为冒失的粗眉修士吃到了苦果,韩韵道的长剑不如先时的侵略如火,只平淡的在粗眉修士额头上斩出了一条红线。
红线现在额头,再现后脑。
只见粗眉修士的脑袋被均匀的划开,连周围边角都无一丝骨茬碎肉,平整得似是由高超的匠人精心打磨出来的一般。
林家九叔登时暴怒起来,金瓜一挥,却被韩韵道横剑挡下,后者只觉三阳剑诀从未如今日一般运转纯熟。
“若是三师叔在,定要夸我开窍了罢!”
飞剑灵巧卸力,林家九叔这蓄力一击却是未见奏效,韩韵道心头颇为振奋。
再看向那持戟、持棍的两名修士时,其眼中也不带什么忌惮之色,飞剑上头裹满了炎阳之气,朝着二修凶狠斩去。
康大掌门如若能在场看到,多半也会觉得自己大弟子还倒真有了蒋青当年的一丝风采,还有与蒋青一般的莽撞。
若是康大宝在如此处境,早在那粗眉修士半截脑袋落地之时,便会趁势从那缺口冲杀出去。
这一高一矮的修士不是蠢材,看得出韩韵道剑法之中的生涩之处已经圆润太多,一道退出数丈,避其锋芒。
这世上有的是惊才绝艳之辈,眼前的韩韵道就算放在云角州这个小池子里头,也最多当得起一句“不错”而已。
林家修士单枪匹马斗不过他,那便一拥而上便是。
宗门、家族凭什么能比散修他们攫取到更多的利益,无外乎就是人多欺负人少,境界高欺负境界低罢了。
韩韵道出剑未有斩获,自己却被林家九叔缠住,金瓜逞凶,终于从背后撵了上来。
韩韵道不是个纯剑修,却也舍不得已经受损的飞剑再受损伤了,祭出一面一阶中品岩精盾稍稍一挡。
金瓜势大力沉,林家九叔这练气七层的修为亦要胜过韩韵道许多,当即便将岩精盾击退回去,震得御器的韩韵道一个趔趄。
一支翠绿的灵竹箭来,迅猛地扎进了韩韵道的右手肩窝之中,骨肉筋膜传来钻心的痛楚,差点令得他当场便甩脱了手中长剑。
林家弓手终于等到了机会,但将韩韵道射伤,他脸上的愤怒之色也未消半点。
想起来脖颈上头裹满颜色的族兄,林家弓手恨得嚼穿龈血,心中发狠,再施一箭。
这一箭却是偏了一分,只将韩韵道的发髻冲散。
这令得林家弓手有些不满,再发一箭,再偏一分,箭气掠过,只将韩韵道的发丝割下一截。
弓手心头不顺,嘴中乱骂:“小娘养的小白脸,看林爷我送你归西!”
不消林家弓手再动手,韩韵道已经为他的莽撞吃了一亏。
一直被他看不起的持戟修士转了回来,戟刃上恶虎符文灵光大作。
长戟脱手一刺韩韵道持剑斜挡,长戟顺势一扫,韩韵道手中青锋一振,便要将长戟压回去。
持戟修士并无硬抗的意思,长戟飞速转动,带起一条血线,稳稳回到其手中。
韩韵道初时不察异样,直到感觉到手腕处传来一股黏湿温润之感。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持剑的右手手腕已被划出了一条大口子,浓稠的污血淌了出来,将剑柄上的云朵都染成了墨色。
“中毒了!”韩韵道突地一惊,步法亦不敢停上一瞬,只胡乱服了几丸解毒丹药。
好在这长戟上的毒相当一般,康大掌门花费重金为徒弟们备好的丹药没有白费灵石,只小半会儿工夫韩韵道便觉舒适许多。
但他终究只是个初入练气四层的小修士罢了,能与这么多林家修士周旋这么久,已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
又用一把符箓挡下了持棒修士的横扫,后者又不是平戎县里头那些连五行灵决都背不全的土修士,身家比起韩韵道不差许多,反手也撒出一大把攻击符箓回击。
韩韵道方才祭出岩精盾挡下一波金枪火矛、岩殳木槊,林家弓手又连发三箭。
箭如流星,直射要害。
岩精盾再扛不住,落地成泥。
“该走了!”韩韵道见林家九叔的金瓜又来,自知自己再留下来,怕是难有活路,心中飞速思索一阵,提剑纵跃到林家弓手身侧。
剑光袭来,林家弓手半点不惧,弓如满月,无矢劲射。灵光攒动,箭气如云,竟比先前的数箭还要骇人。
韩韵道本就是为了夺路而逃,却被林家弓手当成了要来与他拼命,想也不想的使了底牌。
韩韵道心中顿时叫苦不迭,只是此时他防御法器已失,走投无路之下,便也只得运起步法勉强一试。
《云鹤游》无愧是重明宗内有数的步法,帮着今日鸿运当头的韩韵道避过了这林家弓手的看家本事
掌门大弟子没有浪费这个机会,掠过林家弓手身边胡乱斩出一剑,落荒而逃。
“我去追!”林家弓手右手尾指被剑气擦过,两个指节当场消融下去,血肉糜烂成泥。
“我去!”林家九叔将林家弓手拦了下来,他是发现了那小子步法不凡、滑不留手,但实力却是硬伤,肯定敌不过自己这个后期修士的。
“你带着这些族兄弟,去将另两个重明宗弟子带回来,万万不可放过了!”林家九叔朝着林家弓手交待完,便随着韩韵道方向追去。
林家弓手恨恨地再看了眼韩韵道遁去的方向,又不敢违抗族叔的命令,取了几枚丹丸嚼烂,和着口水一道喷在断指处。
一阵清凉之意浸人心脾,林家弓手怒色稍霁,“走,若是抓不到那两个重明恶贼,我们便去平戎县抓几个回来。”
————两天后
韩韵道不敢停歇,只胡乱吞着丹药,他感觉此时双肺中似是安了一尊燃着熊熊烈火的丹鼎,散出的大股烟气撞得他胸口似刀割一般的剧痛,仿似随时随地都要炸开一样。
林家九叔目光阴沉,他倒没想过自己追杀一个练气小宗出身的中期修士,居然花费了两天时间!
还没追上!
“那小子的步法、剑法,似是都有突破?!”林家九叔觉得自己似是成了一块磨刀石,既心中恼怒,也心中担心林家弓手那队人手的安危。
“再跑下去,就要到韩城了!”林家九叔心头犯憷,岳家那老东西连两仪宗的假丹都敢杀了,他一个长县林家的小小练气,哪怕被岳家人当街宰了放血,林家人可敢吐半句脏话出来?
“再追追,好在那小子功法品阶不高,若是换上个气息绵长的,怕是真..
再追一日!”林家九叔暗下决心,脚下飞剑的速度再快一分。
韩韵道直逃到这日日落,寻了处溶洞藏身,此时他肩头的灵竹箭矢已将他的肩胛骨磨得滋滋作响,法衣每日被血水浸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
“安乐他们,当赶到唐古县衙了吧?”韩韵道累得呻吟一声,斜靠在崖壁之上,闭上双目,不想逃了。
可肩头的剧痛使得他无心睡眠,只得一咬牙一狠心,左手逮住箭尾,猛地一拔,一股浓血和一大块血肉被箭头一并带出。
生血生肌的丹药不要钱的吃下几丸,韩韵道右肩上那拳头大小的肉洞边缘刚刚长出肉芽,便被箭气重新扫成一滩肉糜。
韩韵道知道这伤要养才行,可现在的他哪有时间养,他太累了,不知不觉间便合上了眼睛。
睡梦中的韩韵道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先前那出剑时的奇妙感觉又在他的梦中重温起来。
“原来是这么用的,怨不得过去三师叔总说我是个榆木脑袋!三师叔说的不错,剑修果然不是锁在家里头便”
“呀,这剑应该这么出的,再重一分,我这一剑便能卸了那持棒的高个儿脑袋。”
“回去后,演给荣泉看,看看他还服不服我这个大师兄!”
“安乐!!师父!!”韩韵道饶是劳累成了这般样子,却仍旧还是没能安睡多久,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他先晃晃昏沉的脑袋,再将伤口草草包好,走出溶洞,调转个方向,又疾速御剑飞行起来。
才出溶洞未过多久,他便感到似是被人咬上了,回头一看,空无一人,转头回来,金光短锤正朝头砸下。
韩韵道颇为狼狈地接了下来,落在一处崖壁之上。
同样不得休息、十分疲敝的林家九叔红着眸子冲了上来,只想着早些将这个可恶的小贼砸碎。
韩韵道不敢怠慢,可战着战着,他便发觉这林家九叔的金瓜短锤已不如先前那般的犀利了。在自己的眼中,已能看得出林家九叔身上的数个破绽。
饶是对方修为高深,可自己以巧破法,照样能够与之战得有来有回。
“难道是方才的那个梦?!”韩韵道似是想到了什么,生死攸关之际,却也笑了起来。
林家九叔也渐渐觉察出来不对,“不好!这小子的剑法怎么进步得如此之大!得快快拿下!”
一人要以力证道,一人要以巧破法,二人杀红了眼,毫不留手,将这处向来僻静的崖壁,染成了凶气逼人的战场。
此时二者的眼中都容不得他物了,只有将对方斩落一件事情。
韩韵道越战越顺,林家九叔则颇觉吃力,他已经能看得见对方那略带兴奋的眸子,令得他震怒不已!
“娘的!是真把乃公当磨刀石了吗?!”林家九叔爆喝一声,金瓜短锤灵光绽起,要将韩韵道连同飞剑一并砸烂。
韩韵道不怒反喜,他手中指决一变,搓捻之间似是还有着几分生涩,紧接着数十道炽炎剑气却已从残破不堪的飞剑之中散出,交织成网。
“哈!‘所谓剑者,无惧并无畏,无畏则无敌。’三师叔,我好像懂得了一些了!”
眼见一直使不出来的炎剑网终于成
型,韩韵道连落地的金瓜短锤与林家九叔的残破尸首都不去看,只顾着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没力气了!”韩韵道瘫在地上,只觉自己的浑身一丝气力都无了,躺在石板上,不想动弹。
“练气四层,阵斩练气后期修士!师父知道了,当会夸奖的吧?!嘿嘿,怕是还要挨骂。挨骂也无所谓了,回去之后,再叫上师兄弟们,都去我那小院开场道会,定要让荣泉坐中间来听我讲!
呼,不能歇太久了,我是师兄,我还得回去找安乐他们。这里也不安全,随便路过只妖兽、修士,都能害我性命!
先将这林家人的储物袋打开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没,待师父回来了,就给他。这次死伤了这么多师兄弟,师父肯定很愁灵石的!”
想到此处,韩韵道缓缓睁开了双眼,一个身负双剑的老叟正眼神麻木地看着他,不见悲喜。
“三阳剑诀,重明宗。”
山风与老叟的话一并从韩韵道的耳边擦过,然后便是飞剑闪过,在韩韵道白皙的脖颈上现出来一个可怖的缺口。
韩韵道倒不觉痛,脑海里陡然闪出一个念头:“送不成十个漂亮女修给师父做师娘了。”
“婵娘呐,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