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试探?”
风满楼闻言,带着玩味之色,直接问了出来。
天璇平静回道:“你可以认为是。”
“但实际上不是,”姜离接言,“我们想要找到开阳长老,以确定天君下落,只是惜乎兄弟我易道不精,难以协助家师占算到开阳长老的行迹,于是就想到了大哥。”
“伏羲大神乃是易道之祖,风氏易天下第一,还请大哥施法,也好让兄弟开开眼界。”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很是基本的话术。
就是唱红脸的有点辛苦了,需要打圆场还不够,还得衬着天璇。明明是天璇算不到开阳长老,在姜离口中却像是他不给力,拖了后腿。
这么殷勤,也好意思说自己家庭地位高?
风满楼见状,给了姜离一个眼神。
然后,他开心的笑了。
之前还不一定确认姜离家庭地位不行,现在好了,完全可以断定姜离属于家庭弟位,就算是不至于到跪火莲的地步,也高不到哪里去。
折损面子的事情,哪怕是演的,也说明了家庭地位不太行。本来就是赘婿预备役,又折损面子,就算是假的,传到外面也成真的了。
面子、名声,本来就是以众人的想法为主,自己本身如何并不重要。
于是,风满楼当真是高兴到不行。
看到兄弟过得和自己一样惨···不,是一样幸福,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呢。
姜离当然能领会风满楼的意思,他带着笑,又说道:“当然,这是我们鼎湖派自家的事,若是大哥不愿相助······”
“他愿意的。”长公主直接打断道。
鼎湖派公孙家和姬氏乃是同族,姜离所说的“自家”,自然也包括长公主。要是风满楼不愿相助,这个家可就没他的位置了。
虽然不会当真这么做,风满楼应该也不在乎,但是长公主在乎。
姜离听到长公主这么说,还了风满楼一个眼神。
不是说你在家里说一不二吗?
二人对视,皆是露出了嘲笑的眼神。
于是乎,风满楼出手这事就定下了。
“此乃大周户籍。”
天璇从袖中取出了如金玉一般的书简,在凉亭石桌上展开,点中一个名字。
——关武阳,开阳长老的本名。
一丝气息从中攫取起来,在天璇掌上萦绕。
这便是开阳长老的本源之气了。
凡是在九州出生之人,都会自动被受纳一丝本源之气入此书简中。此气乃是诞生之时所摄,至真至纯,无论其主人在之后经历了怎样的变化,只要不换了根本,就能通过这一丝本源之气进行追踪、占算。
当然,能占算是一回事,能不能占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有特殊之法进行掩盖,或者本身实力强绝,就有掩盖占算和追踪的可能。
当初潜入鼎湖派乃至留在九州其他地方的姜氏族人就是前者,姜氏的老家伙也曾在阴律司中扎根,对于如何掩盖户籍的追踪还是有办法的。
而开阳长老,应该算是两者结合。
若只是掩盖户籍追踪,以天璇的造诣,倒也不是不能想办法破解,但若是加上有天君这等实力强绝的人进行掩护,那么就算连天璇也难以下手了。
天君可是能够逃脱苍天之锁定的,其手段之强,那是可想而知。
不过若是有大尊出手,那结果就难以确定了。
大尊乃是天下第一的易道宗师,天君则是能够隔断因果的苟道宗师,两人就如无坚不摧的矛和坚不可摧的盾一样,不碰一碰,谁都不知道结果。
只是过往天君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不给大尊一点机会。大尊曾经察觉到天君前身姬继稷的存在,并找了多年,可是直到黄天前往巫山,两人才算是真正的会面。
在此之前,大尊虽是见过作为鼎湖派掌门的公孙弃,但他是不知公孙弃的真身的。
而现在,开阳长老的本源之气就是这个机会。
风满楼看着那一丝气息,也是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他伸出右手,掌心之中浮现出星斗的符号和无数变化的直线,交错组合。
洛书河图!
并非是两件至宝的本体,而是依照洛书河图而演化出的法门,当是由风氏的先辈或者风满楼所创。
河图,乃星河之图,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无数的星斗符号就代表着周天星辰。而洛书则是阐述寰宇空间之秘,一条条或长或短的线条变化组合,点、线、面、体,姜离能够从中看到一维到三维的影子,至于更多的,就难说清了。
洛书河图之玄机相互组合,演化衍变,最终构筑出一个罗盘,悬浮在风满楼手上。
罗盘如虚无的构体,内有宇宙之深邃,周天星辰在内运转,而其外形······
姜离和天璇对视一眼。
“风后罗盘。”
这罗盘的外形,二人万分熟悉,因为它和风后罗盘一模一样。
曾经使用风后罗盘多年的天璇、如今风后罗盘的主人姜离,二人当然对此不陌生,第一眼就看出了其这个罗盘的根本。
‘风后道果果然是在他的身上。’姜离心中思量。
‘风后结合风氏和姬氏的易术,开创风后奇门,风满楼当驸马这么多年,《乾坤易》估计也被他摸得差不多了。’天璇心中闪过这么一个想法。
《乾坤易》的根本——龙甲神章确实在天璇手上保管,但姬氏之中研习过龙甲神章的人也有。以风满楼的本事,从他们手中搞到部分内容,不算难事。
虽然没有直接参悟龙甲神章,失了精髓,但以大尊的底蕴,完全能够靠自己补上那部分神髓,并以此和自己的《连山易》结合。
风后能结合两族之易,开创风后奇门,大尊当然也可以。并且他容纳了风后道果,结合两族之易是最快的演绎道果之法。
仅是一个罗盘的出现,就让二人察觉到风满楼的深厚底蕴,而风满楼则是运转罗盘,掌中星河斗转,将开阳长老的那一丝本源之气吸摄而来。
三垣二十八宿在罗盘之内运转,演化宇宙之妙,阐述大衍之变。
“大衍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我交给贤弟的书中就阐述此理。五十为圆满,不变不易,遁一而生变,只要掌握一之变,大衍天道,便在掌中。”
风满楼一边说着,一边推演,掌中罗盘之中显现大千之景,千山万水、城池乡镇皆在内中闪现而过,而他本人则是一派云淡风轻之相,自有掌握一切的风范。
到了此时,这位龙王赘婿终是展现出了其真正的气度。
罗盘之中的景象瞬息万变,从神都向外演变,观其趋势,赫然是向着南方而去。
姜离等三人同时盯着罗盘,精准辨别出内中景象正在向南推动,不多时就见到了分流九州的大江天埑,再往南,就是江南之地了。
当景象跨越大江的一瞬间,罗盘中就有黄云涌荡,一只船形的竖眼在云中徐徐睁开,冰冷的视线似是能穿透空间,直直看到此地的众人。
“黄天!”
天璇目光一定,“他果然是去了南方,这么说来,上清派的嫌疑就大了。”
说话之时,天璇以指点向自己眉心,一轮月相在脑后升起,随即众星分列,形成众星拱月之相。
凉亭四周顿时如化星空,星宿罗列,周天运转。而河图正是阐星河之秘,得此助力,风满楼手中的罗盘运转明显加速三分。
但在同时,黄天之眼亦是布下层层黄云,欲要阻窥探于江上,将风满楼的占算隔断。
然而风满楼既然抓住了机会,又怎会半途而废。
瞳孔出现了拉直的迹象,手掌上亦是隐隐浮现鳞纹,风氏的伏羲道身正在显露,令得三垣二十八宿如天道运转,势不可挡地碾向罗盘之中显现的黄云。
而在同时,周边星空越见深邃,遮盖八方,已是不见远处侍立的宫女。
‘差不多了。’
天璇微不可查地看向姜离。
姜离随即手掌一动,一只小小的飞虫从袖中飞出。
望气乃是易道修行者的基本功,大尊更是将望气术推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一双烛龙之眼能照古今。如今的风满楼虽非是本体,但对于任何一丝气机变化都可谓是洞若观火,哪怕他如今要应对天君。
在这种情况下,纯粹的物理运动反倒是能够不被他所洞察。
姜离袖子轻轻摆动,完全和飞虫同一轨迹,让那只飞虫顺利地消失在深邃的星空之景中。
八九玄功,神通变化。
姜离分出化身,且因自身三位一体,精气神合一,化身亦可化作真实肉身,以玄功之变化作了飞虫,悄然无声地遁离此地。
能够从风满楼身上试探出风后道果来,已经算是收获了,想要知道更多,需要从别的地方下手。他居住多年的南离宫,就是一个不错的入手之处。
只要久居,难免留下痕迹,也许在不经意间,就会留下一些线索来。
只不过在此之前,风满楼还未进行占算,可能会对此有感应,未免打草惊蛇,先一步抵达的天璇并未做出什么探查之举,直到现在——
飞虫穿过了星空之景,阳光、花园,再度出现在姜离眼中。
他扇动着小翅膀,从凉亭旁的假山飞过,避开宫女,往着长公主所居的宫殿飞去。
主要的目标,其实还是长公主。
风满楼可能会滴水不漏,但长公主却不一定。并且,长公主与他成婚多年,要说什么都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就如之前,长公主提示姜离,说是风满楼有意将天子道果推给某人。
飞虫飞出了花园,找到了南离宫的后方的一座宫殿,飞入其中,循着路就往卧房去。
在此之前,天璇早就将长公主的卧房位置告诉了姜离。她作为长公主的宿敌兼好友,自然不会不清楚南离宫中的建筑结构。
近乎是完全不错的,姜离来到了一处房间前。
飞虫的头上出现了微小的竖痕,天眼观照,紧闭的房门上,一个朱红色的烙印逐渐出现。纯粹由真火所构筑的印记覆盖了整个房间,看似只在正面上显化,实则无论是上下四方都被真火包围,想要进入其中,唯有破解此烙印。
‘在卧房布置下凤凰印,这防护未免太周密了,看来此行不会毫无收获。’
长公主修炼的乃是从《形坟》中演化出的凤凰变,道果则为五炁星君中的火德星君,凤凰印正是长公主结合功法和道果神通所创的招法,乃是以真火成印,能行攻杀,亦可做镇压、封印之用。
只不过如今天地无灵机,留下的招法难以持久,想要长期以凤凰印封闭房门,需要每天都进行加持才行。
如此慎重的加持,足以见得对内部的看重。
姜离一念至此,飞虫的身形再度变化,化作了一股元炁,缓缓靠近了房门。
朱红色的凤凰印记在接触之时显化,但还未等它有反应,元炁就融入了其中。
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全程毫无波澜,凤凰印记一闪即逝,再度隐下。而那股元炁则是又从印记中分离,渗透了房门,进入了内部。
长公主的卧房装饰很是符合其偏好,甚是富丽堂皇,桌椅床榻皆是由朱木制造,看起来还是在洞天福地里种植出的灵木,乃至屋内还有淡淡的灵机,不见五浊。
将五浊驱逐于外,又散布淡淡的灵气,这房间的消耗,怕是足以让洞天福地里少一片种植灵药的灵田。
姜离的神识四处扫荡一周,随后元炁涌动,由小及大,逐渐变化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像是一个影子般,脚不着地地在房中飘动。
他的目光,当先就落到地面上。只见在距离居中的位置,有着两个淡淡的印记烙在地面上,看那形状,如同花骨朵一般,就像是莲花的底部。
“火莲······”
姜离想到长公主的惩罚之法,忍不住有点想笑。
看这烙痕,应该是印上不久,且观其深度,怕是跪了不短的时间。
“家庭地位,只在地板之上啊。”
姜离不由如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