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在树荫中,季明好似飘在地上夜下,飘在无垠之虚空,偶尔广大树冠上几束漏网之鱼的灰暗阳光打在身上,让他好似进入死亡的寂静极乐中。
恍惚中,见到树上一乌鸦飞下,口衔一根枯枝,这是一种征兆,神树给予的征兆,非是实景,象征着他身上即将发生的变化。
一刹那间往昔所修种种法,所见种种道,所闻一切法浮上心头。
太乙甲部真法·坐山力士经、控鹤功、海市大法、成盘羽化经·盘甲卷、火散龙文大字等等,它们好似投入一炉中,被炼成一门新法。
渐渐的,天女的血皮不再飘动,皮上裹着的毒髑髏、舍利松开,浮在皮上,季明彻底的进入顿悟中。
当颠倒无相真空母抵达这里,正见到悬在荫中的皮上,无数的食尸之鸟飞了下来,衔着枝条在皮下搭建起了一个巨大的巢。
那巢中开始冒烟,滚滚浓烟,在深邃黑暗的荫中产生诡异的热波。
火,很大的火,巢中起了火,将皮在其中煅烧,很快那皮被烧焦,上面的天女之术被破去,火一直烧到了皮中的魂魄上。
“涅槃的味道!”
此真空母如此说道。
在那一张焦皮中,一张张嘴巴出现,在巢内的大火中嚎叫着,“生魂,生魂,为何灼我身躯?为何伤害你的恩人?”
皮上,一只蠕动的虫子挣扎出来,他已不是先前样子,隐约的呈现一个大号的甲虫状,顶上分叉的独角尤其显眼。
皮上,火中,季明那带着锯齿的纤细下足盘坐着,上面两对虫足合十起来。
魂魄的形态转变,非因顿悟而得,而是阳世上的虫身蛹化接近尾声,转变了新的姿态,在形神如一之下,魂魄自然随之而变。
皮上,那些个嘴巴吵吵闹闹的道:“生魂,生魂,原来你是在神树下顿悟,你悟了何法?”
季明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面前的一尊无法描述的“鬼神”,那时刻变动的躯干、五官、关节、脏腑,实在超越认知。
“真空母!”
皮上,天女的嘴巴惊声道。
“她是焦黑鬼王座下的弟子之一,天女中的大成就者,已证了「阿那含果」,此处狂笑林中佛缘最殊胜的几位之一,你自己千万小心。”
说罢,那张皮上嘴巴一一闭上消失。
佛门四果,前三果中的须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可以和道门中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三步相互对照。
季明自己的道行在第二步炼气化神中「筑基」、「金丹」两境中的筑基境中,如放在佛门里,便是证了第一果须陀洹果,在求证第二果斯陀含果的修行中。
此真空母证了阿那含果,那起码是最后一步炼神还虚内,那「胎灵」、「阳神」二境中的阳神,放在道门中可称呼一声.地仙。
季明在这一刻产生一种心脏加速的错觉,自己竟然正在面对一位地仙,他差点将顿悟所得的那一门真法给抛于脑后。
「乌巢火蠕定」便是此法之名,此法能有悟成,全靠此地神树之功,季明心中暗叹不愧是佛陀道场,真是处处机缘。
“持缘者!”让人无法直视的真空母抬起已错长到背面的手掌,在季明这里的青髑髅被对方拿摄了去,“此物非你之因缘。”
随后在青髑髏上抹去了同尸陀林之间的联系,此后季明无法依靠青髑髏来到此处。
季明没说什么,他和这一位真空母之间没有对等谈话的资格,他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解钟成子,特别是他和素罗的关系。
另外这‘非他之缘’难道是说青髑髏本是黄嚼所有,自己能来尸陀林是占了黄嚼的因缘。
“可是鬼王来指引我?”
季明虔诚问道。
他不认为自己够格让真空母这样的大成就者来主动接触,就如同他相信大部分人即使在没事时,也不会闲下心与脚下蚂蚁交流。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真空母来此是出于鬼王的意志。
“焦面尊者说你持有他人之因缘,非己之缘,遣我过来一观,想来是要我为你开解,以消你身上的那一点浅薄之缘。”
真空母环绕着季明,她身上的一切已经回到了本该在的位置,再次说道:“现在一观,我倒想验证一番你身上的因缘。
因而在这里,我推荐你去西方克厄山的「迷途庵」中修行。”
季明点了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
对于凡人而言,一州便是一片天地,而对于季明这样的修者,天下之南便是一片天地。
现在他一方之地都折腾不过来,要他翻越数州之地,前往西方某一处庵中求学,这实在是不合他对未来的规划,或许将来到了六七境中,可以去往西方长一长见识。
“请真空母解我之惑!”
季明诚心说道。
本来在得知此真空母乃是焦面鬼王弟子,他的心已是凉了一截。
能作为一位地仙的老师,这焦面鬼王的道行定是高得没边了,比季明想象中的还要高许多许多。
在内心中,他对此行必将得偿所愿的信念已经动摇,试问一头大象会在意蚂蚁的烦恼和疑惑吗?!但未曾想因为什么因缘之故,鬼王竟是遣真空母为他开解。
“因缘!”
他已牢牢的记住这两个字,日后同佛门打交道的机会不少,或许可以了解这二字深层的秘密。
在接触这一位真空母后,他内心中完全没有得见仙人的激动、亢奋等等情绪,只有一种深深的不安全感,像是凡人待在猛虎、真龙的身边。
“我知你心中惑,在此只赠你一句,‘顺心而修,自得心开。’”
“你真的”
季明还想再问清楚,在这一事情上可不能打哑谜,可是面前的颠倒无相真空母已经消失不见。
下一秒,季明产生一种飞升感,他被遣回阳世。
阳世中,兰荫方里,关于禅师和金童暗地里的斗争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即使有一点波澜也被素罗禅师迅速的抚平。
在此方中,闲暇平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禅师试图回到潜修的状态,也试图找出金童,及其“身外化身”,但是二者都未如愿。
弟子的接连陨落,让他愈发的像个孤家寡人,也愈发的有心无力,他没由来的悲观起来。
不得已,素罗禅师开始从合山方,还有兰荫方内收拢散人左道为其做事,即使是剑走偏锋,他也要在此搏上一搏。
“搏?”
在明处,在被动中的禅师不禁心中发笑,自己一个龙虎高功,对付一个初入筑基者,竟然在心里用上了搏之一字,这岂不是败亡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