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之下,无有来处之径上,有游将顶着一面亡命手牌走在其中。这游将的身前拘着一道生魂,拉扯着前往阴山之中。
生魂道行不高,因而魂形不全,只依稀辨得出是个肥头大耳的和尚。
“阴吏爷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这生魂哀天叩地,叫屈喊冤,喊道:“我以后在寺中定严守清规,戒去荤酒。”
游将也不理他,只强拘到山中一插着引魂幡的剑树之下。
这树叫作剑树,可上面无剑,却是张牙舞爪的铁刺,上面铁锈混着血污,红渍渍,黑沉沉的,一个,两个,三个.许多生魂阴鬼穿挂在上面。
咿咿呀呀,哼哼唧唧的叫唤声在树上此起彼伏,在这一阴云垂山,无有阳光的「小西山阴世」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不待生魂说话,游将将他利索的挂在树上,横七竖八的铁刺穿在魂魄上,疼得他在此尖啸不断。
“和尚,你身为别院弟子,道籍有名,受命在兰荫方通溪县兴福寺中任主持一职,可却广募金钱,悉供淫赌,故而罚你十日穿刺之刑,十日柳鞭之罚。”
说着游将抽出一支嫩柳条,在一旁缸里粘了粘水,猛得抽打起生魂。
“你在携私报复,携私报复。”和尚生魂似乎醒悟到什么,口中叫唤不断。
游将赞了一声道:“你倒是更聪明一点。”
被挂刺在树上的和尚生魂一开始还能叫唤,后来只能求饶,再然后魂魄都开始涣散,如此才被送回了阳世之中的肉身里。
回转肉身的和尚只觉身上无一不疼,扯开内衫一看,遍体的恶疮,这是魂魄之伤延伸到了肉体之上,一想到还有十日刑罚,他恨不得当场死去。
不过死也没用,死后还是会被拘去受刑。
“快,去请智光师兄。”
和尚在禅房中大喊道。
“不,快起轿,我要亲自去小西山法严别院,一定是那位在报复我们.四悲云寺弟子,一定是他,真真的祸事上门了。”
别院幽宅内,罩着桃符春木衣的智光抵住口鼻,强忍着咳嗦,盯着眼前肥头大耳的和尚。
“净远,我记得你以前是个比我还瘦的好僧人。”
“师兄,那都多少年前了,咱们从合山方来别院的弟子,谁不吃喝得嘴里流油。”
智光那无眼皮,永远睁着的可怖眼睛,死死的盯着肥和尚,语气好似空谷中传来,显得深远恐怖,“我记得你立志于登临西方极乐啊!”
“唉!”
和尚以袖遮面,难堪的道:“那小周天功夫白天六阴时要退阴符,晚上六阳时要进阳火,平日金刚印身的密功要练,向师傅进献的七宝也得及时缴纳,师弟这日子比凡人还不如哩!”
智光听了这话,气得祭出祖师箓。
“凡人能得长生否?
凡人能得神通否?
凡人能得自在否?”
智光一连三问,祖师箓中跃出两尊被佛法度化的“神将”,着甲执锏,一副要将这和尚给就地正法的姿势。
“师兄,咱们要来祸事了!”和尚赶忙抢先的说道:“那游将虽未自报家门,但此处的日夜游神一个是朱温,一个是觉光和尚。
他们都有自己的正副游将,而觉光和尚素日同咱们这一派系弟子亲善,如何会针对于我们,只有可能是出自那位.”
“闭嘴!”
智光呵斥的道。
“素日亲善未必一直亲善,值此之际没有谁的立场是一直稳固的。”
“师兄你是什么意思?”
和尚有些发懵,顾不得对面前两尊由厉鬼度化来的“神将”的恐惧,惊声的道:“难道师兄真准备交出寺中供奉之位,可寺中师叔宿老们不会答应。”“看看!”
智光从榻上的纸张中抽出那被压在最下面的一张,递到了和尚的面前。
和尚一目十行的扫过,上面文字不多,可每一个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听和尚涩声的念道:“私调阴军,擅遣鬼将,阖寺当诛。”
这纸张显然是出自那位金童,当真是狠辣的心肠。
“不对,师傅召兵遣将是通过祖师箓上报北阴地府,此等手续合乎规定,他奈何不得。”
“手续合规不代表结果合规,师傅召兵遣将的目的是人尽皆知,那是为了对付金童,为了铲除同门弟子,不过大家碍于师傅在此方中的声势,从而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一旦他上报山上,真君上府的道士调查下来,合山方的师叔宿老还能以不知内情遮掩过去,可咱们这些一直在师傅身边,听候调遣的如何躲过。
不怕师弟笑话,我这副残躯拖着,倒不是怕死,而是怕连死的不安宁。毕竟对我们而言,死了不是一切的结束啊!”
下首的和尚听了这话瞬间丧气,拿着那薄薄的纸张,陷入两难之中。
智光师兄的话没错,金童要报复往昔仇怨,第一批倒霉的绝对是他们这些在兰荫方,在法严别院中的四悲云寺弟子。
一想到后几日还要被拘去阴山剑树上受刑,和尚顿时涕泗横流。
“师兄,死不得,活不得,如何是好?”
“来,来,来。”
智光收了祖师箓,躺在了榻上,伸着那残缺手臂,将和尚唤至身前,耳语的道:“净远,你速去合山方,赶回寺内,将慧定师弟也一同带回去。
让慧定好好同他的师傅济海师太说说咱们的情况,请她老人家莫要再逞口舌之利,毁坏金童名声,图谋报复,咱们许多人的命还在金童眼皮底下搁着呢!”
“师兄糊涂,济海师太那是何等的冲动性子,她同已故的素罗师傅是师兄妹,情分已是百多年,寺中宿老中唯她对金童的报复心最重。
就算慧定师弟是她爱徒,可要是敢在这事上置评,怕是在师太那里讨不了好。”
智光扯下头上的罩子,露出那恐怖的,烧焦的面容,低声的道:“那就让慧定杀了她,我们对付不了金童,还对付不了一个即将圆寂,肉身衰朽的济海师太。”
净远和尚合十的道:“我明白了,我会让慧定有所准备。”
“让大家多去慧定那里谈一谈心,那孩子和许多师兄弟们都是在师傅生前的一道敕令下,从合山方四悲云寺赶来这里。
我这个代任主持得保留寺中的火种,哪怕是忍辱负重,万劫不复,也要保留咱们这一批有生力量。”
“师兄大义,佛法得兆。”
净远和尚跪在榻前,掩面而泣的道:“我这便送慧定师弟下阴山一遭,让他受刑一番,好知晓咱们这些人的苦处。”
智光微微一愣,深深的看了净远一眼,而后笑道:“好师弟,有心了,我亲自来办这事。”
在送走净远师弟,智光即刻请来了鼠四、钱庚,在二者的安排之下,将印台山中的季明请了过来,智光当面吐露了一切安排。
在季明面前,智光异常温顺的道:“我虽有祖师箓,但寺中一众师叔宿老盯着,难以一言而决,所以要请金童相助一二。”
季明有些佩服智光,自己才开始施加压力,对方就顺坡下驴的借他的压力来促成大事。
借着自己这股压力,智光不仅可以将兰荫方中的四悲云寺弟子紧紧的团结在身边,还有借口去处理济海师太,若真让他办成,震慑寺中宿老,他这个主持便名副其实了。
“我当恶人没问题。”
季明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智光,说道:“只是我得见一见那样东西!”
“哪哪样东西?”
“岁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