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西山,随着阴判所定考弊述职之日的临近,此方中越来越多的阴官抵达这里,他们大多都是鹤观和四悲云寺的子弟所任职,在心里多少有些发虚,甚至是惶恐。
兰荫方远离太平山,紧挨着黎岭山脉,方中人士既有黎岭迁徙而来的土人,也有巴朝的国人,更有土人中的归化之民,俨然文化大熔炉似的。
在这里生活,哪怕是从太平山下来的,也多少都染上些野气,行为偏于左道,更别说这些阴官本是鹤观和四悲云寺子弟,他们在兰荫方中夺占阴职本就是为了更好的搜刮此方的修行资粮。
这一次的考弊,在这阴判的面前说不得被撸下官职,而且是一撸到底,追究过往的罪责。
在这样的消极情绪中,大家一来到小西山都开始打听那一位阴判的根底。
也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那阴判本是山上乙峰二僧的护法鬼神,后来因功迁任考弊司中,得以名列那考弊司中的判官之一。
在大家进一步打听之际,又有一个新的消息。
此次阴判带来神祝乙峰上的两位弟子,这二者乃是异姓兄弟,自小同在峰上修行,后来又去往南海千幻法师处听讲道法。
有人听说此二者近年来在太平山南海分坛中闯出些名声,自号为霖水接火二君,那一手「水怪火妖治唤术」甚是厉害。
在小西山别院之东,一所庵庙内,阴判竟是落定于此,同此处庵主「囊衣尼」论起了佛法,一连数日,差点延误了时辰。
与此同时,别院内,张霄元凝视南方,同他的拘魂副使虎眼说着话。
“本方内的局势迟迟得不到稳定,致使我等山上弟子之力聚不到一处,「蟆社」中所交代的,对黎岭的侦查秘事又如何开展?”
听了这话,虎眼也不由气馁,道:“道君和那二僧的矛盾日久,自然会延续到你和觉光的身上,这虽不是道争,但也非是能轻易调和的。
如今鹤观同四悲云寺尽数投归我等麾下,觉光的败迹早已显露。
只是没想到他竟出此之策,要借考弊司的这一位阴判之助,褫夺方中各地方阴司中的阴官职权,如此算是将别院内的鹤观、四悲云寺旧党打尽。”
说到这里,虎眼睁开他那一双杏黄色的虎瞳,顺着张霄元的目光望去,那是南方,是黎岭之所在,也是印台山所在。
“这一次若是金童扛不住压力,同那许赵二兄弟交接了阴官事宜,那咱们便再没借口阻拦他们接任了,大好形势或将一去不返。”
张霄元没有说话,只是凝视南方许久。
他缓缓说道:“势头一衰,便请山上救兵,若我也效仿觉光,此事便无尽头。”
又过许久,一种凌厉的法意透出张霄元的体外,打得周遭石屑乱飞,道:“觉光不懂事,我们该有个了断了。”
虎眼从这句话听到了一丝丝杀意,不觉心头一惊,要知道张霄元素来重视大局,只要合乎山上的,大局的利益,纵使自身利益有损也能忍耐。
看来觉光这般鱼死网破的做法,终究是触及了这一位道君亲传的底线。
张霄元收回目光,看向了虎眼,“给张表弟去信一封,问他有无兴趣同霖水接火二君做过一场,若是他能同意,我可以做主,让他在法严别院中的秘阁法库中任意挑选一宝。”
“这”
虎眼略有迟疑,每个分坛中的秘阁法库都是这一坛中的底蕴,内中之物均是备案在册,山上、分坛各持一份,年年核对。
即使法严别院建立只有区区三四百年,底蕴很是浅薄,但秘阁法库中的东西对三境而言,也是颇具价值。
“无妨!”
张霄元知道虎眼是怕他私开法库,从而留下把柄,笑道:“金童投向我们,助益颇多,这一次同觉光彻底分个高下,若是能成,我动此库也是名正言顺。
况且,这是他应得的,我应给予的回报。”
在此处唯一让张霄元宽慰的就是这个表弟,自从投向了他这里,便很少再有露面,让觉光想接触都接触不到,可谓立场坚定。
在印台山下,季明很快收到一支玉简来信,扫过其中内容,季明心中暗道:“邀我斗法助战!看来张霄元终于不再妄想于和平夺权。
如此也好,天天在这里闹得不安宁,长此以往实在有碍于我的修行。”
季明唤来钱庚、鼠四,换上那一身赭黄法衣,系好绦带,盘好道髻,戴好混元巾,接着被虚空力士众托往小西山上,一路上同鼠四、钱庚分析那两兄弟。
鼠四在太平山附近的飞熊城中居住多年,对山上的人物略知一二。
据鼠四所讲,那两兄弟不类于一般道人,在神祝乙峰上就喜广结好友,去了南海千幻法师处,什么正旁两道都有结交。
两兄弟去往南海就是刚成三境,这许多年下来,起码是降了阳龙,处于筑基中期。
另外这霖水接火二君炼得是水火力士,听说那成名的「水怪火妖治唤术」也是以水火二力士配合使出,远非一般的法术可比拟的。
“师弟!”临近小西山,忽有唤声,呼唤者乃是鹤观师兄朱温,其道:“阴判已抵别院,不日就将考弊诸官功行,我还怕师弟因闭关误了时辰,幸好,幸好。”
朱温说罢,先是环视周遭,而后在前开路,将季明给引下了云头,来到一座隐蔽的荒亭中。“师弟,应你的情面,我等鹤观子弟俱已倒向张霄元,如今却又出了这一茬事情。
如今考弊司的阴判大有来势汹汹之势,我们在别处地方阴司任职的子弟都找到我处,要在我这里寻个说法,你说该如何做?”
站在亭中,季明耐心听完朱温的话。
鹤观子弟有苦处,这事他相信,但是能说动朱温过来找他,这事情季明不相信。
那些子弟再如何,第一个身份也都是鹤观子弟,朱温要是心中不乱,神上不慌,任凭这些人说破了天去也是无用。
季明眼神一动,试探的问道:“师兄,你不会起了改换门庭的心思吧?还是说你已经.”
朱温脸色数变,而后一脸的坦然,道:“师弟,你知道我们鹤观,还有四悲云寺的弟子来此,其实都是为了掠此方资粮,以肥自家的本坛。
那阴判若是认真起来,我们绝没有好下场。”
“我明白!”
季明点了点头,道:“不过现在局势未明,师兄如此反复,焉知祸福。”
朱师兄面上很是坚定,似乎已打定了主意,季明心中明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同他一样,可以有坚守立场的强大底气。
于是季明提议道:“师兄不妨等候一二日,局势马上便要明朗。”
“不了,觉光不会让我等上一二日的,这一次的考弊之日就是他的发难之时。”朱温萧索的长叹一声,道:“时局如此,大势压人,已是由不得我了。”
季明还想再劝,但是转念一想,日后此方中必将乱起,师兄同鹤观子弟或将错有错着,随后也没有再多说。
就在他出亭遁空,不料又遇一人,来者却是智光。
“你莫不也投了觉光?”
季明问道。
智光一愣,后果断摇头,说道:“我身上无此方中的阴职,不似你家朱师兄那般位高权重,自然是无惧于觉光师兄的拉拢。
况且您以诚待我,我自要回馈以忠。”
听到此话,季明面色稍好,对智光点了点头。
说来也是奇怪,季明对智光越是不假以辞色,对方越是对他敬爱有加,在赠予年轮赤丹前便有此现象。
“您是担心此次阴判,还有那两兄弟带来的影响?”
智光问道。
季明摇头不语,到了这个时候,现在这些枝节于大局已无影响,因为在法严别院之中,张霄元已经决定强势镇压觉光,结束这场内耗的游戏。
觉光,已率先坏了规矩。
“嘁~”
一声嘹亮的鹰唳声,自小西山传荡出来。
紧接着可见一头神俊的巨鹰于山顶亮翅,锐如钢叉的爪下抓着一口古钟,从山顶陡然飞下。那翼展七八米的翅膀在林上掠过,将翅下遮盖的林梢都压低三分。
“吼!”
一头体长两丈的锦纹凶虎自一处山沟中冲出,高跃上一处山峦,吼声如闷雷,在山中来回滚过,接着喊道:“觉光倒行逆施,乱法惑心,现将镇于小西山悔心湖下。”
“胡说!”
“胡说!”
两名昂藏大汉裹着一身金光,斜刺里冲过,撞开一抹丘顶,纵扑向那头凶虎,口中喝道:“虎眼,你敢污蔑觉光上师。”
这时,咚咚的擂鼓声响起。
在天边有蓝赤二云压下,那二云上各站有三名水力士,六名火力士,或是擂鼓,或是舞幡,声势浩大。
在力士环簇中,霖水接火二君居中而立,一人穿白,一人着赤,对那俊鹰道:“张师兄,我们兄弟初来宝地,莫让我等难做。”
下方的智光看得出神,知晓大事将生,忽然惊觉身边的金童竟是起身而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