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恒门,御剑阁前的高台之上,两侧排列座椅,一共有十把。
这是给两帮三堂五门一庄前来与会的负责人预备的。
蓝舒意此时就端坐在定安堂那把椅子上。
他正襟危坐,眸光清冷之中略显凉意。
倏然有人影自跟前走过,脚面一疼,颇为冷肃的面容,一瞬间支离破碎。
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抬头看了叶婉秋一眼:
“你故意的!”
叶婉秋‘哎呀’了一声:
“没注意,这里还坐着一个人呢,对不住,对不住哈。”
言语之中全然没有对不住的意思。
蓝舒意黑着脸,敢怒而不敢言。
叶婉秋哼了一声,坐在了蓝舒意身边另外一把椅子上。
眸光于这十一把椅子上一扫,发现好几把椅子都空着。
两帮无一人到来,两把椅子全都空悬。
五门在座的也只有少燕门和自己这弈剑门,太恒门作为东道主不算在宾客在内,天一门的人也没来。
不过这一点倒是有情可原,天一门正在筹划来年六月的南岭武会,看不上这太恒门的热闹,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金刚门……
叶婉秋琢磨了一下,就感觉这金刚门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
先是掌门方丈悟道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自己的房中。
昨天她更是眼睁睁看着,有人以极其高明的轻功于御剑阁内走了一圈,竟然无人看清楚他的模样。
并且还留下了一颗人头。
那人头,正是行止!
这一趟本是以悟道为主,行止作为来者辈分最高之人,悟道死后,金刚门一切事由,皆由行止做主。
可没想到,转个头的功夫,行止也死了。
悟道倒是有个徒弟灵觉,听说第一天来太恒门,就被一个女剑客给打的差点满地找牙。
甚至悟道为了给徒弟出头,亲自出手,结果还被三公子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
这也是他们矛盾的主要由来。
如今行止身死,哪怕灵觉辈分不够,但这个时候也可以代表金刚门。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那颗人头被送到金刚门那边之后,灵觉忽然便急急忙忙离开了太恒门。
其后剩下的和尚们也纷纷提出告辞,走了个干干净净。
作为弈剑门的少门主,叶婉秋可不是寻常女子,很快她就得到了消息,灵觉之所以急匆匆离开太恒门,是因为他被人追杀……而追杀他的人,正是金刚门的弟子。
这金刚门的事情,看的叶婉秋啧啧称奇。
悟道丢人却不走,并且和行止两个相继身亡,余下的弟子不去追查掌门和门中长辈的死因,反倒是去追杀掌门的徒弟。
这些事情凑在一起,怎么听都觉得是一场天方夜谭。
叶婉秋只能猜测,一切的玄机都在行止人头口中叼着的那封信里。
不过当时陈正南在,此人为人正直,那封信上写着让金刚门诸位亲启,他自然不会去碰旁人的信。
因此叶婉秋也不知道那封信里,写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如此一来,来的最早的金刚门,就错过了这一场热闹。
但叶婉秋琢磨着这帮和尚大概也不在意,毕竟他们本身就是热闹。
五门居其二,两帮空悬。
七把椅子就坐了两把,余下三把是给三堂准备的。
只是烈火堂注定不可能有人落座……毕竟三公子可是被太恒门的人气走的。
如今只剩下定安堂的蓝舒意这个惹人厌的,还有边上沉默不语程铁山和站在旁边,眸光正在人群之中眺望的铁初晴。
足足十把椅子,现在就有三把上坐着人。
余下的少燕门,叶婉秋虽然知道人来了,但是这会还没到。
可就算是他到了,空着的六把椅子也让太恒门这一切布置,显得像个笑话。
“丢人现眼。”
琢磨了半天,叶婉秋给了四个字的评价。
“你说谁?”
蓝舒意都快应激了。
站在他身后的破军刀客闻言,当即杀气森森。
叶婉秋全然不惧,她能做弈剑门的少掌门,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叶南天的女儿,更重要的是,她本就打遍同辈无敌手。
剑法高明,绝非寻常。
眸光开合之间:
“别说我说的不是你,纵然说的是你,你又当如何?”
蓝舒意脸色更黑,可面对这个人,他纠结半晌终究哼了一声:
“不跟你一般见识。”
叶婉秋一声冷笑,正要开口,就听得脚步声响起。
自御剑阁内,走出了一群人。
为首一人须发皆白,童颜鹤发的模样,配上一身淡青色的衣袍,让他看上去满是仙风道骨。
他身后两个人的手上都拿着托盘。
一人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把剑,另外一人则是放着一套衣冠。
蓝舒意抬眸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竟然是他?”
叶婉秋看了一眼,没认出来,忍不住问了一句:
“谁?”
“哼,叶少掌门眼光高明,怎么会认不出来?”
“我的心思全都在剑上,自然没有你见多识广。”
蓝舒意嘴角抽了抽,沉声开口:
“此人是鹤惊鸣!”
“鹤惊鸣!?金阳山千秋一会中,‘两袖出惊云,一剑斩青山’的鹤惊鸣?”
叶婉秋听到这个名字,也是满脸惊讶之色。
所谓的‘千秋一会’是四十年前巅峰一会,当时不知道为何,南岭和岭北的高手齐聚一堂,不仅仅有当时的两帮三堂五门一庄前往与会,岭北的各门各派各家高手也纷纷前来。
双方以武会友,好一番较量,品评南北武学。
当中鹤惊鸣虽然并非最强的,但是他的惊云藏剑却得到了极高的评价。
四十年风雨过去,沧桑变化,当年在千秋一会之上大出风头之人,早就已经沉寂江湖。
有的死了,有的不知所踪,有些两帮三堂的人,更是被后来者拍死在了沙滩之上,成就了后来者的威名,而前者逐渐不为人所知。
至于这鹤惊鸣更是半个甲子以来,都没有什么消息传出。
叶婉秋还以为他已经作古,却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然后她就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蓝舒意这厮诓骗自己的?
以他的年纪来说,怎么可能认识鹤惊鸣?
蓝舒意淡淡的说道:
“我定安堂可不是你弈剑门。”
叶婉秋稍微琢磨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冷笑一声。
定安堂野心勃勃,这是世所公认的。
各家各派皆有情报汇入定安堂,身为定安堂大堂主王放的左膀右臂,蓝舒意知道这些事情,不足为奇。
不过就连鹤惊鸣他们都能查到,这说明对定安堂的野心还是得再高看一眼。
而鹤惊鸣今日现身,显然是因为李君陌身死。
其他人不足以担当授剑之任,这才请出了这位太恒门中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老前辈。
随着这几个人的现身,场内也传出一阵阵的喧哗。
片刻之后,又有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众人扭头瞅了一眼,就见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肩头扛着一把剑,晃晃悠悠满脸惺忪的走了过来,看起来是刚刚睡醒。
蓝舒意和叶婉秋的目光,只是在这人身上一掠而过。
少燕门首席大弟子,唐千羽!
他姗姗来迟,刚刚坐下,就纳闷的开口:
“怎么就这么几个人?其他人呢,都去哪了?”
“死的死,没来的没来,太恒门的一个授剑大典,显然不足以让所有人都跑一趟。”
叶婉秋随口说道。
唐千羽面色一沉:
“没来的都有谁?”
叶婉秋有些诧异,唐千羽什么时候和太恒门关系这么亲厚了?
没来参加这授剑大典,继位仪式,难道还要引得这位少燕门首席大弟子不快了?
似乎看出叶婉秋脸上的困惑,唐千羽正色说道:
“他们不来,岂不是显得我们很掉价?
“你看,我是少燕门首席,你是弈剑门少掌门。
“那边那个挖坑埋人的,说好听点也算是王胖子的左膀右臂。
“铁血堂程大叔就更不用说了……
“可其他人这算什么意思?
“他们自认高人一等?自己来不了,就不能找个人过来?还是觉得,这授剑大典,也就咱们当回事来参加,人家高高在上根本看不上这破事?”
唐千羽是个大嗓门,一番话开口,引得头前几个太恒门前辈都忍不住朝他看了过来,各个眉头紧锁。
本来今天授剑大典,十把椅子就四个有人,已经足够丢人了。
唐千羽这话听的更加刺耳。
偏偏唐前雨毫无自觉,还对着他们连连摆手示意。
几个人是气也不得,不气也不得。
好在此时,一个声音响彻全场:
“吉时已到!!!
“请少掌门入场!!”
既然是入场,自然不能是从御剑阁内走出。
就见人群分开一条道,一身白衣的关长英,在人群环绕之下,缓步朝着御剑阁这边走来。
他走过了观礼众人,也走过了列阵夹道的太恒门弟子,于万众瞩目之下,缓步走上了台阶。
来到了鹤惊鸣的跟前。
“关长英。”
鹤惊鸣沉声开口:
“我且问你,因何持剑?”
“为江湖的公道和正义!!”
蓝舒意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虽然他死死的憋着,但还是被旁边的叶婉秋察觉到了。
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一脸莫名,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就是授剑大典的流程之一,名为‘持剑三问’。
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因何持剑’,需得问三遍,没有标准答案,需得直指本心。
问的是持剑,也是本心,更是剑心。
同时也也是让在场众多江湖人物,以及太恒门弟子看看他太恒门少掌门的姿态。
叶婉秋不知道,这笑点在哪里?
蓝舒意摆了摆手,表示不可说……
主要是当时,他和楚青应承下来,帮着调查赵奇鹏死因的时候,他问楚青为什么会答应。
楚青当时也是这么回答的。
那时候三公子的回答显然和本心无关,如今的关长英,只怕也是如此。
持剑三问,问了三遍。
关长英便给了三个答案。
第一次说是为了公道和正义,第二次说为了百姓和苍生。
最后一次回答更是上了高度……直接来了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旁人这么说,或许还好,可听着关长英这么说,蓝舒意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
他是知道关长英极有可能就是杀了李君陌的凶手,并且将这件事情栽赃嫁祸给了楚青。
现在听他说什么,都感觉虚伪做作。
尤其是这种豪言壮语,出自于他的口中,都感觉这句子被他给侮辱了。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整个殿前广场都沸腾了。
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太恒门的弟子欢呼,片刻之后其他人也被感染,呼声宛如山呼海啸。
鹤惊鸣显然也很满意这样的回答,当即先授衣冠,再传宝剑。
至此,这授剑大典就算是结束了。
当关长英接过那把剑的时候,转过身来,整个殿前广场之上,所有太恒门的弟子纷纷开口大声呼喊:
“少掌门!
“少掌门!!!”
声音呼啸直冲九天!
关长英伸出手来,轻轻一压,知道他是有话要说,当即所有人全都闭上了嘴。
可就在他即将开口的那一刻,一阵巨大的呼啸之声忽然想起。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自广场边缘呼啸着飞往御剑阁前。
这东西太大,以至于所有人一眼就认出来,这竟然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太恒门少掌门授剑大典,有人送来了一口棺材!
不少看客心头顿时激动了起来,但也有人凌空而起,口中怒喝:
“放肆!”
想要将这棺材击碎。
却不想,只是刚刚靠近这口棺材,便被一股刚猛的力道直接打的倒飞而回,落地之后口喷鲜血不止。
就听有人惊呼一声:
“棺材上站着一个人!”
众人闻言,这才发现,那黑漆漆的棺材上,果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红衣,和这棺材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腰间悬刀,发丝随风飞扬,整个人脚踩棺材,呼啸间就已经来到御剑阁前。
就听得哐的一声响,那棺材四平八稳的落地,却未曾损伤分毫。
而站在棺材上的人则轻笑一声:
“你要做少掌门,问过他了没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