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已淡,月影无踪,正是黎明前的一瞬。
此时楚家后门很是热闹。
楚青挑着扁担跟着其他人到了此处的时候,其他几家客栈酒楼的人手也都到了。
熙熙攘攘的挤在这里,毕竟后门不大,哪怕早就开了门,让人逐一进去,也得一点时间。
楚家大管事正跟几个下人,还有护院的武师守在这里,简单的检查一下携带之物,便放人进去。
好一会之后,方才轮到了楚青。
扫了一眼大管事周庙,他微微低了低头。
作为楚家的三少爷,他自小几乎就是被这位大管事给带大的,实在是太熟悉了。
虽然楚青昨天晚上就给自己做了易容,但也难说会不会被他察觉到蛛丝马迹。
而周庙看着这个年轻的挑夫,也确实有一种古里古怪的熟悉感。
今日毕竟太忙,事情太多,也没有功夫仔细查看。
瞅了两眼发现不认识,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待等身边的下人检查过后,确定没有问题,便放楚青进了门。
一直到脱离了这位周大管事的视线,楚青这才松了口气……这是进门第一关。
但是过了这一关,其后的也就不难了。
抬眼所见,周遭的一切全都太熟悉了。
楚家很大,但是每一处都在楚青的记忆之中,毕竟这是他的家。
他要是愿意的话,直接报上身份,正大光明的进来,谁也不会阻拦。
只是如此一来,也会有许多麻烦。
倒不是在意自己多了一个爹和两个哥哥……毕竟继承此身,虽然会有些别扭,却也不至于不认。
问题是,他现在还在被孽镜台追杀。
无人知晓他身份的情况下倒也罢了,知道了的话,很难说不将他们卷入其中。
另外,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藏于暗处对他更加有利。
随着下人的指引,楚青挑着酒水来到了后院的一处库房。
那下人告诉楚青,将酒水放在这里,检查没有问题之后就可以走了。
楚青点头表示明白,那下人也没有继续停留,而是回去了后门。
进了库房,这里也有几个下人守着。
有几個还哈欠连天,显然没有睡够……这倒也正常,这些下人年纪都不大,十四五岁的有,十六七岁的也有。
半大的小子能吃能睡,天不亮就爬起来,哪有不困的?
楚青将酒水放下检查,一人打着哈欠,取出了一根半尺来长的银针,顺着缝隙小心探入其中,取出之后发现银针并未变色,便点了点头将其放在了一旁。
待等全都清点了一遍之后,就告诉楚青他可以走了。
楚青答应了一声,挑着扁担就出了门。
来的时候有下人一路引领,走得时候却没有,到底还是太忙了,前院后院都需要人手,哪里顾得上在这些挑夫的身上浪费时间,有护院武师盯着也就是了。
只是这护院武师,又如何盯的住楚青?
趁视野盲区,他挑着扁担脚步一转,就转进了一处假山后面。
于隐蔽处藏好了扁担,他循着假山的曲折路径往前走,不过片刻就被一堵墙挡住了去路。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翻墙而过。
这个时间,这个院子里应该不会有人,如果有,那也必然不会是楚家的人。
因为这是楚青的院子。
脚步无声落下,院子里果然空空如也,但是并不杂乱,显然有人经常打扫。
房间的门窗紧闭,楚青来到了门前,伸手轻轻一推,吱嘎一声,房门开启。
房间之内的摆设一一映入眼帘。
左侧是起居之所,床铺上铺着的是一床新被褥。
床头挂着的那把木剑,是楚青三岁那年,楚云飞亲手雕琢,送给他的诞辰礼物。
右侧是书房,书本很多,但是他看的不多。
少年好逸恶劳,喜好练武却限于天姿,对读书则是深恶痛绝。
楚青随手拿出一本,书保存的很好,显然有人时而拿出晾晒,不使其腐蚀虫蛀。
所有的一切全都没有变化,就跟离家那会一样。
拉开椅子坐下,楚青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就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偏偏要离家出走,这又是何苦来哉?
“这七年来,日子过的也并不好,闷着一口气想要混个人样出来,最后还被骗去当了杀手……”
楚青想到这里,也禁不住轻轻摇头。
临死的那一刻……脑海之中想的是什么呢?
这近一个月的光景,他都未曾想起过那一瞬间的记忆。
但这一刻坐在这里,他忽然觉得,大概……是想家了吧?
晨光微熹,长夜将明。
清晨的光芒照射进来,楚青忽然回过神来,这故地重游怎么还伤感了起来?
摇了摇头,正要起身。
却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临近,他神色不变,只是眸光轻轻一转:
“还是……来了啊。”
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在那道身影出现之前,他便已经跃上了横梁。
下一刻,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房间之前。
一身黑衣,脸上带着脸谱面具。
孽镜台。
楚青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意。
他来这里,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故地重游。
他太了解那个人了。
那个人既然来到了天舞城,那该打探的消息他自然也打探到了。
因此他肯定知道,楚云飞有一个离家出走七年的儿子。
并且,这位楚家主对这个儿子极为思念,经常会来小儿子的房间感怀。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总有脆弱的时候,楚云飞纵然武功盖世,这个时候他也只是一个寻常的父亲而已。
因此,趁着早晨这个时间,楚家忙忙碌碌的当口,提前混入其中,藏匿于楚青的房间里。
待等楚云飞过来,陷入伤感之中,便是出其不意,刺杀之时!
只可惜,楚青先一步到了。
那杀手进屋环视一圈,就一跃而起想要藏匿于横梁之上。
可就在这一瞬间,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抹锋芒。
他瞳孔一缩,伸手便要拔剑……却已经来不及了。
刚刚出鞘半截的长剑,重新送了回去,一只断臂挂在剑柄上。
鲜血漫天,滴滴如雨落如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