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天上降魔主,果是人间太岁神。
香火玄妙,藏着众生念头,礼敬仙神,凡俗不可轻易染指,见之生敬畏,且须尽低头。
然而,这一刻,那冲天的意志,不竭的元神却是天下至凶,见神不避,任由香火飘天外,也要染指化神魔。
“怎么可能!?”
齐德龙和齐东强的声音同时从那具身体之中传出,透着深深的震撼,他们颤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缓缓复苏的张凡,眸子深处噙满了不可思议。
常以肉身染香火,竟然还能复清明!?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齐德龙失声惊道。
在他眼中,张凡不过是跟刘家兄弟一样,机缘巧合,误打误撞进了囚仙观的真武山弟子而已,从来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可是这一刻,这双老君山的天之骄子彻底动容了,就算是他的修为和天资,也不敢随意染指香火,更不用说是纠纠香火入凡身,混乱的念头足以将他的元神拖入大夜不亮……
那可是修道者最害怕的劫数之一。
“他未曾脱劫,居然也能凶横如此!?”
林见月心中波澜皱起,难以平复,看向张凡的目光颤动中透着一丝不解。
神魔圣胎,必入大夜不亮,未曾脱劫,居然重修已是不可思议,偏偏还能凶横如此,简直不可思议。
这与她所知的神魔圣胎似乎有所不同。
“香火藏玄妙,果是神仙药。”
此刻,张凡喃喃轻语,一双眸子透着前所未有的明亮。
念头,乃是人世间最奇妙的力量,也是修行者最忌的劫数。
就连这虚假空无的万事万象都是由着芸芸众生的念头构筑而成。
人世间的一切有形之物,必是先有了念头,才结了那生灭的因果。
譬如,古人想要取暖,便有了火种,想要有遮身之所,便有了巢居,想要有记录之法,便有了文字……
一切由心造,万境由心转。
念头一生,必有结果,而且会以一切可以想象及不可想象的形式产生,无视时间和空间。
最关键的事,念头之间会彼此影响。
譬如,你认为自己会发财,那就一定会发财,可一旦你因为挫折产生了迷茫,怀疑,那这个结果就会被影响。
这就是众生的局限,无法控制自己的念头,就连那先天的元神都要被纷乱的念头遮蔽沉沦,唯有在这诸相空相之中挣扎。
正因如此,无论是道门,还是佛门,都认为这个世界是空假虚无的,唯有拨开那无数念头产生的因果和虚相,才能见到那唯一的真性。
那便是纯阳之境,那便是神仙之道。
香火,便藏着众生最纯粹的念头。
它的力量自然玄妙,它的力量也自然广大!!!
此刻,那团恍若火焰的云雾沉浮于张凡丹田之处,缓缓没入他的体内,元神内景之中回荡着那沉重锁链的碰撞之声。
“窃之者贼。”
齐德龙东强眉心大跳,失声惊吼,香火虽险,却也生妙,此乃道门至宝,神仙大药,他怎么可能看着这到手的鸭子飞掉。
几乎同一时刻,林见月也生出了同样的想法,两大不同阵营的大高手竟是不约而同地调转了枪口,朝向张凡。
齐德龙东强的元神合相大法玄虚绝妙,两大元神融合为一,恍若一口混洞,渊泽深深,不可见底,压向了张凡。
与此同时,林见月也不再藏私,元神出窍,竟生外景,幽幽古殿之中似有一轮明月升腾,沧海见月,横压虚空。
两大元神散发出可怕的波动,看得刘家兄弟双目惊颤,不敢逾越雷池半步,与这两大元神相比,他们便如那萤火之光,随风摇摆,将熄将灭。
“哥……”
“老君山的传人,十三生肖的卯兔……这两人都是当今绝顶……难怪……难怪……”刘星陲咬牙道。
在那两大元神的压迫下,他的思绪都无法运转,似见混洞深渊,又如见那沧海明月,忘乎所以,难以自持。
“唉,你们还同仇敌忾起来了。”
就在此时,一阵悠悠的叹息声缓缓落下,似那一湖秋水,染上了漫天霜华。
突然,整座大殿仿佛暗了下来,天也沉沦,地也沉沦,天地无光,哪里还有什么混洞深渊,哪里还有什么沧海明月……
不过是那黑夜永恒,不过是那大夜不亮!!!
“这……这是什么?”
齐德龙和齐东强的声音同时从那具身体之中传出,他们双目圆瞪,布满了血丝,透着难以置信,藏着恐惧骇然……
这一刻,他们的元神仿佛坠入到了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漫无目的,唯有黑暗相随。
这样的孤寂好似遭到了放逐,再也没有了光亮,哪里还有我道修持,哪有还有长生不死,剩下的只有绝望,只有寂灭……
总有一天,他们的元神也将葬在这无尽黑暗之中,便如那埋骨于黄沙中的尸骸,岁月封尘,无人问津。
他们一直深信不疑的,一直坚定不动的……在这一刻都只能成为了无尽黑暗的陪衬,漫天都回荡着命运的嘲弄和讥笑。
“哥哥……”
“弟弟……”
无尽的黑夜中,齐德龙和齐东强的声音徐徐响起,他们再也看不到对方,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就如同还在腹中胎儿时的状态,他们看着彼此,相互吞食,最终只剩下这一具躯体……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毁灭之下的恐惧便只能化为麻木。
“难怪……难怪亥猪折在了他的手里……”
此刻,林见月心中似有一道声音在回荡,她颤颤巍巍,心神几欲崩裂,眼前看似黑暗茫茫,暗夜永恒,可是她能感觉到,在这无尽的黑夜之中仿佛藏着一个庞然大物,在极高处以漠然的姿态俯视着他们。
这样的居高临下,让她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大势已成!?”林见月心中忽道。
眼前的张凡,与她获得情报中的张凡简直判若两人。
“哥……”
远处,刘家兄弟如同局外人,却是另一种感觉。
在他们眼中,神坛之上,张凡伫立不动,凝神看着三尸道君的神像,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齐德龙东强和林见月则是跪倒在侧,好似礼敬神明一般,动也不动。
他们双目空灵,麻木地就像丢了魂一般。
此时,那团恍若火焰的烟云早已被张凡收纳,盘踞在元神丹田。
元神内景最深处,那神秘的波动越发汹涌,如同江海翻腾,巨浪滔天,一道沉重的锁链从中激射而出,却是直勾勾地探入那团香火之中,渐渐蠕动,开始吸收。
张凡元神动容,想要切断了两者之间的联系。
然而,那团香火却如同有了灵性,不由自主地朝着元神内景涌动而去。
“神魔圣胎,果有玄妙,未曾入了那等境界,却能采大念为药……”
突然,那道神秘的声音从元神内景的最深处传来,透着一丝深沉和疲惫,似乎汲取香火之力对它而言也极为特别。
“只不过,这种力量对你而言还太早了,留着它,将来会有大用……”
“伱的前路必是劫数重重。”
“劫数啊……那是长生大药……”神秘的声音渐渐沉寂,它只汲取了一半的香火之力,仍旧将另一半留给了张凡。
那团恍若火焰的烟云缩小了不少,盘踞在张凡元神的丹田处,如同陷入沉睡,却依旧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波动。
“它仅仅只是一道萌生的意识吗?”
张凡元神看着虚无内景的深处,陷入深思。
那道意识的种种举动让他不解,按理说,仅仅只是萌生的意识不会有任何的主观行为和判断……
唳……唳……唳……
就在此时,一声高亢的鸣叫声猛地响彻,传遍了囚仙观,威压了落霞山。
“这是鹤鸣!?”
张凡猛地转醒,他看向囚仙观深处的方向,不由地心中升起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冥冥之中,似有注定。
“姜莱……”
张凡眸光沉落,一步踏出,甚至顾不上齐德龙东强,顾不上林见月,顾不上刘家兄弟……
此时,他隐隐感觉到,真正了不得的东西来到了这座道观之中。
囚仙观,无法殿。
这是囚仙观深处最不起眼的一座偏殿。
无法,非是无法无天。
殿前一座石碑上写着,万法本无,自然无法,无法求法,何以为法?
偏殿内,墙壁上的烛台亮着黄昏的火光,照亮了不大的偏殿。
此时,一道倩影伫立在最上方神龛之下,她短发齐肩,气质空灵,赫然便是失踪已久的姜莱。
神龛上供奉着一方铁盒,极不起眼,却符箓封着,墙壁上则是挂着一副画卷,不过用黄色的绢布盖在了上面。
姜莱伫立在神龛前,看着墙壁上的画像,似在思考。
“若能参得天地妙,自有神通囚神仙……这就是三尸道人玄修之地吗?”
就在此时,一阵轻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不出男女,闻不出息怒,自然而然,就像那风声,就像那雨声,本就存在,和谐悠悠,让人听着欢喜,闻着舒心。
姜莱转生望去,不知何时,一位陌生的青年出现在了这座偏殿之中。
他的模样算不上俊俏,气质却是遗世出尘,似那谪仙一般,尤其是那双明眸,恍若天上的星辰,让人一见,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他的头发拢起,梳着道髻,一身素衣,仿佛古代山中玄修的道士一般。
“你是谁?”姜莱凝声问道。
“听说当年三尸道人于此闭死关,有大机缘,终于修成了三尸照命……”那青年自顾自地说着,缓缓走到了神龛前,与姜莱并肩而立,也是抬头看着墙壁上那被黄绢遮盖的画卷。
“我叫李长庚!!”
“我知道你。”
姜莱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波澜,短暂的沉默之后,却是凝声轻语。
“你练成了天地夺运,便是这个时代的主角。”
“哦?”李长庚闻言,不由侧过头来,看向了姜莱,这才认真打量起来。
“你知道得不少。”
“运势……运有起伏,势有高地,人能夺天地之运,必承乾坤之势……”姜莱淡淡道。
“这样的人便是这個时代的主角。”
“这一趟没有白来。”
李长庚看着姜莱,明眸中的光彩越发炽盛,如同北方极天的那最亮的星辰。
“这世上不存在没有元神的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李长庚凝声轻语。
“你不是人!”
“你是在骂人吗?”姜莱问道。
李长庚摇了摇头:“你真的不是人。”
“什么才是人?”姜莱反问道。
“元神乃是先天所有,何为先天?人身未成,元神已在……修行不过是借助那假身,修出真我……”
说着话,李长庚看向姜莱。
“你既然没有元神,那这具身体中的真我又是谁?”
只此一言,便入本心。
姜莱沉默不语,看着墙壁上那被黄绢遮盖的画卷,喃喃道:“修出真我,然后呢?”
话音落下,李长庚愣了一下。
“人人都在修行,只是为了不虚度这仅有的光阴。”姜莱的脸上没有半点波澜,她好似在跟自己说话。
“他们都知道,谁也修不出那所谓的真我。”
“漫长的修行只是等待,等待那油尽灯枯……”
说着话,姜莱少有表情的脸蛋上却是浮现出一抹黯然之色:“我也等了很久。”
“你确实很有意思,这样的话曾经也有人说过。”李长庚淡淡道。
“谁?”姜莱询问道。
“三尸道人。”李长庚淡淡道。
身为执掌道门牛耳的存在,这是上只怕没有谁比白鹤观更加了解这位昔日天下第一高手。
他在这世间存在过的一切痕迹,一切言论……都被白鹤观当作禁忌,记录并深藏。
在白鹤观的眼中,三尸道人,乃是道门曾经的一场梦,一场噩梦。
如今,这场噩梦已然醒了。
“三尸……”
这个名字仿佛触动了姜莱,却是让她古井不惊的眸子里泛起了一丝波澜。
“闲聊到此为止,跟我走吧。”
李长庚的语气忽地一变,所说的话仿佛理所应当,自然而然。
没有元神的女人,在李长庚的眼中自然有些价值,不枉他亲自跑这一趟。
“跟你走?不可能的……”姜莱摇头轻语。
“这世上本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就像谁也不会想到,这位昔日的天下第一高手……他也姓张!”
李长庚眸光微凝,看着幽幽古殿,周身却荡起了一阵清风,吹起了那一袭素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