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小院内,繁盛绿荫下。
周家姐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张凡,那晚斗法落败似乎还在眼前,就是这个男人,以烂大街的伐毛反骨养生法,破了周妙语的三阴戮妖刀。
她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张凡。
“才几天不见,两位气色更好了。”张凡热情地打着招呼。
然而这样的夸赞落在周家姐妹的耳中仿佛讽刺一般,显得极为刺耳。
“你别嚣……”周妙语银牙紧咬,话未说完,便被姐姐一把按住。
“张先生可真会说话。”周妙婵不冷不热地回道。
那晚饭局,她还以道友相称,此时却是变了称呼,疏远不满之意,呼之欲出。
“你们认识?”
就在此时,许知夏开口了,有些好奇地看向张凡,连旁边的厉高阳都推了推金丝框眼镜,露出异样的神色。
道门修士,对于普通人而言,便是如神仙一般的人物,高高在上,神隐难见,在他眼中,像张凡这样的从小住在这般贫民居的凡俗应该接触不到他们这类层次才对。
“上回跟李一山出去吃饭,凑巧认识的。”张凡随口道。
他说得也是实情。
“他倒是去哪儿都喜欢带着你。”许知夏淡淡道。
当初,在大学的时候,张凡便经常跟李一山厮混在一起,有时候甚至会把她丢下,不知道就被李一山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记得,李一山家境殷实,在玉京市也是混迹商场,结识道门中人倒也正常,如此一来,张凡能够认识周家姐妹也就说得通了。
“既然认识,姐姐就行个方便吧。”许知夏柔声道。
周妙婵眸光微凝,一瞬不瞬地盯着张凡,心中却是泛起了嘀咕。
“原来他是许家的人,传了许祖一脉的香火,难怪有那般身手。”
那天晚上,张凡能以伐毛反骨这种烂大街的养生法破了周妙语的三阴戮妖刀,她就看出其必有来头,现在看来,果然不虚。
许家虽然入世修行,不占名山妙观,可毕竟传自许祖一脉的香火,堪称神仙世家,门中多有道藏秘传,每一代都能培养出许多高手。
正因如此,许氏集团在玉京市,乃至在江南省的不少生意都跟道盟打过招呼,彼此之间交集很深。
“好吧。”
周妙婵未曾为难,既是许家的人,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更何况,她对张凡的实力也颇为忌惮,万一真的拉下脸来,说不好自己也要落了面皮。
“不要随意走动。”周妙婵丢下一句,转身投入刚刚的忙碌之中。
“姐姐,等会儿……”
许知夏跟在了周妙婵的身后。
“不要乱跑。”
就在此时,厉高阳冷冷的声音响起,倨傲的目光却是落在张凡的身上。
“你能留这儿是因为许家的关系,别给我们好麻烦。”
厉高阳的话语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话音落下,厉高阳也走了过去,只剩下张凡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
“好多年没有回来了。”
张凡看着院子里凹凸不平的地面,斑驳破旧的墙壁上还有他小时候量身高留下的刻痕,院子里的大梧桐几乎是家中盛夏乘凉的宝贝,聒噪有劲的蝉鸣声似乎还在耳畔。
“这棵小树还在啊。”
张凡走到院子西南角,翻过的泥土里载着一棵树,足足有一人多高。。
这棵树还是张凡六岁那年,老妈帮着他一起种下的,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当初的种子已经长成了一棵树。
张凡依稀记得,六岁那年夏天,乃是难得的大旱天,连着两个月没有下雨,偶尔也只能听到打雷声,却没有半点雨水,以至于老居民区旁的护城河都干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人在干涸的河底淤泥里挖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方石匣子,也不知道放在河底多少年月了,早就被青苔和石锈覆盖,只能依稀看到石匣子表面似乎有着不规则的图形和符号。
张凡依稀记得,当初那方石匣挖出来的时候,老妈还抱着他在河边看过热闹。
当时人老多了,可谁也挤不过他们母子俩。
老妈抱着年幼的张凡在前面开路,所有人看着都生怕被这个小家伙给挤死了,纷纷让出路来。
后来,有个瞎子将那方石匣给取走了。
张凡印象里,那瞎子似乎也住在这片老居民区,靠着帮人摸骨算命为生。
护城河里挖出个石匣子,说不定是个文物,毕竟玉京市可是六朝古都,结果却被一个瞎子给拿走了。
当晚,巷口处围满来人,警察都来人堵在瞎子的家门口,动静闹得极大。
可是瞎子以死相逼,终于是将那些人吓走了。
那天之后,一些传言在街坊四邻间渐渐散开。
有人说,那石匣子藏着龙王的神物,神物遗失,大旱连天。
两天后,那瞎子死了,来了许多警察,翻遍了他的屋子也没有找到那方石匣子。
就这样,瞎子的死让这片封闭的老居民区笼罩了一层阴霾。
三天后的清晨,乌云聚拢,雷电交加,一场倾盆大雨浩浩荡荡,为这干旱依旧的酷夏注入了些许活力。
所有人欢呼雀跃,那方石匣子的下落以及瞎子的死,似乎随着这场大雨烟消云散。
暴雨下了一整天,干涸的护城河也渐渐水满。
也就是这时候,张凡的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他依稀记得,那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天空中阴云翻滚,雷电交加,映照着家中昏黄的灯光。
剧烈的敲门声惊动了小张凡,他开了门,便见门外站着一个人,准确来说,只是一个人形,那人披着的不是雨衣,而是很古老的蓑衣,戴着帽子,模样很奇怪。
当时院子里的温度似乎变得异常的低。
如今回忆起来,张凡根本记不得对方的模样,只是那身影给人的感觉很冷,刺骨的冷,而且最奇怪的是,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那人身上居然没有一丝水迹,那些雨落在他的周身,仿佛长了眼睛,自动避过了他。
“小朋友,你也姓张?”
当时,那个怪人用着极为低沉沙哑的声音问了小张凡一句。
这也是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就在此时,张灵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将小张凡猛地拉到了身后,并且由老妈带着回到了屋子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离开了。
小张凡透过窗户,依稀瞧见那个怪人离开的时候手里抱着一样东西,居然是那方石匣。
那天之后,他发了一次高烧,整整五六天才缓过劲来。
老妈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颗树种,种子了院子的西南角,说是为小张凡挡灾,能够让他平平安安。
这样的封禁迷信全是满载着老母亲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爱。
张凡站在院子角落,看着那棵树,不由触景生情。
他虽然入了大夜不亮,还未真正脱劫,可是融合凶神之后,倒是能够想起一些事情,尤其是儿时的一切旧事。
算起来,这座老宅子里,确实承载了他那稀奇古怪的童年。
砰……
就在此时,一阵沉闷的声音猛地响起,划落在幽僻的小院子内。
张凡抬眼望去,便见一位青年不知何时进来,眸光如电,右手处真阳涌动,三阴化煞,凌然如刀,可怕的气势直教十步之内无人胆敢近身。
“三阴戮妖刀!?”
张凡一眼便看出,此人修炼的也是三阴戮妖刀,只不过比起周妙语半吊子的路数不知正宗多少倍。
两者的威力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他就是马步庭!”
就在此时,随春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凡转头望去,他和展新月不知何时也进了院子。
“打伤你的人原来就是他?”张凡了然。
他听随春生说过,江南省道盟新进了一位高手,三阴戮妖刀得了真传,霸道强势,狠辣无匹,以随春生的修为在此人手中却没有撑过十招。
“你敢动手?”
突然,厉高阳呼和起来,他面色惨白,捂着胸口,金丝框眼镜下尽是暴怒。
显然,刚刚他和马步庭发生了冲突,技不如人,被压退了回来。
“我不管你们是哪来的,上面只说让你们进来,但是在这里,还是我江南省道盟说了算。”
马步庭眸光如刀,霸道凛然。
“我让你们留下你们才能留下,我让你们离开你们也只能滚蛋。”
“师兄……”
周妙婵见气氛不对,赶忙上前,在马步庭身边耳语了两句。
“许祖一脉!?”
马步庭眼睛微微眯起,有意无意见扫过不远处的张凡,最终却是落在了许知夏的身上。
“你姓许!?”
“三阴炼气,化煞成刀,磨尸砺锋,斩妖杀鬼。”许知夏声音平静,柔声轻语:“没想到三皇派的传人,竟然还得了三阴戮妖刀的真传,倒是稀奇。”
此言一出,马步庭面色微变,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未曾显露师门法术,却被许知夏一言道出来历。
“不愧是许祖一脉,好眼力。”
“三皇派?他竟然是三皇派?”
随春生闻言,不由露出异样的神色,就连张凡都忍不住多看了那马步庭两眼。
三皇派,乃是道门之中最为古老的宗派之一,号称有“劾召万神”之能,因为实在太猛而遭到皇帝忌惮,在唐朝的时候被朝廷所禁,直接封杀。 换句话说,三皇派乃是道门之中神秘且已失传的门派。
“想不到这马步庭还有这样的来头,难怪眼高于顶,傲骨嶙峋。”展新月露出凝重之色。
道门修行,最讲香火传承。
三皇派全盛之时,名头可不在正一,全真之下。
“就冲这份眼力,我给你个机会,也算是全了许祖一脉的脸面。”
马步庭的口气极大,架子更是大得没边。
“你如果能够在我手里过了十招,便可以留下。”
“恰好,我也想领教一下许祖一门的伏蛟法和斩龙法。”
伏蛟法和斩龙法,皆是许祖一脉传承的大法,据说威力极大,一旦练成能够斩龙伏蛟。
“伏蛟法我刚刚修炼至三品,斩龙法并未练过。”许知夏秀眉微蹙。
越是高手,越能判断敌我的差距。
许家的伏蛟法共分九品,她如果炼制四品,倒是可以跟马步庭掰掰手腕,可是如今……
“我不是你的对手。”许知夏凝声道。
“宠辱不惊,倒是有大家风范,不愧是许祖一脉的香火。”马步庭点了点头。
精准判断并且承认敌我差距,不以胜为荣,不以败为耻,心绪守一如恒,识神归寂,未有起伏,这般心性尤其难得。
“到底是许家出来的人啊。”随春生不由感叹。
修行即是修心,能有此性,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留下吧。”马步庭一言便决定了许知夏一行的去留。
此时,他的气势更盛,充斥了整座院子,因为即便是许家弟子,也难以掠其樱锋。
所以,至少在这座院子里,他已是无人可敌,能够支配一切。
“你要小心点了。”
随春生凑到张凡身边,低声轻语。
“我小心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他。”张凡淡淡道。
“我感觉他看你的眼神不一般。”随春生欲言又止。
“你就是张凡!?”
就在此时,一阵朗朗声起,将张凡的思绪给拉了过去。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受到马步庭的牵动,齐刷刷地投向了张凡。
“马道兄,他是我朋友,并非道门……”许知夏神色微变,刚要开口为张凡解释。
“玉京市藏龙卧虎,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少年高手……”
马步庭声音朗朗,直接打断了许知夏的话语,凌厉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落在了张凡的身上。
“就是你破了我师妹的三阴戮妖刀?”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一道道颤动的目光纷纷投落在张凡的身上
厉高阳推了推金丝框眼睛,满脸的错愕。
“三阴戮阴刀?破了?”
“谁?张凡?”
许知夏美眸圆瞪,俏美的脸上爬满了复杂的神情,讶然,恍惚,疑惑,震惊……最终化为一抹无法理解,看向张凡。
“运气好而已。”张凡淡淡道。
“技高一筹便是技高一筹,我师妹技不如人,自然无话可说。”马步庭摇了摇头。
“我这个做师兄的说不得还要讨教一二。”
此言一出,院子里刚刚缓和的气氛再度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此时,许知夏看着张凡,好似不认识了一般,只觉得无比陌生。
她从来没有将张凡与道门中的一切联系在一起过,可是眼下……
她的认知便颠覆了。
“这小子是道门中人?这怎么可能?”厉高阳眉头皱起,满脸的不信之色。
他自然无法将张凡这种从小生活在贫民窟的人和道门修行联系在一起。
修道长生,岂是这种凡俗可以沾染的!?
像这样的普通人跟他们从来都是两个世界才对!
“马步庭,你不要太过了。”随春生面色微沉,出面道。
“春生老哥,我是在向张兄弟讨教,你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马步庭眸光斜睨,淡淡道。
“有发现……这里有发现……”
就在此时,一阵急呼声从院子旁边的一间小屋内传出。
马步庭眸光凝如一线,一步踏出,便钻进了那间屋子。
事有轻重缓急,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够分清的。
这一趟,可是为了调查那窃取龙气的源头而来。
众人见状,紧随其后,破旧的小屋内,只有一架柜子立在那里,古拙的柜身上布满了灰尘,柜门却被一把石锁牢牢锁住,上面刻印着玄妙的符箓。
“道门符箓……这是很古老的符箓……”
马步庭摩挲着石锁上的印痕,眸光变得异常炽烈。
“这是……”
张凡看着那架柜子,看着那把石锁,尘封的记忆在脑海中缓缓复苏。
“妈,那柜子里锁着什么?”
“神佛!”
“神佛?锁在柜子里?”小张凡抬着脑袋,在老妈的怀里露出无法理解的神色。
“我想看看。”
“看你个头……那柜子不能打开。”
“为什么?”
“如果打开会死很多人!”
老妈的声音仿佛穿过了尘封的岁月,回荡在张凡的耳畔。
“砸开!”
就在此时,马步庭一声令下,便将张凡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别砸!”张凡低呼,却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铁锤落下,那古旧的石锁猛地碎裂开来,伴随着一声“吱呀”声响,柜门开了……
轰隆隆……
就在此时,一阵恐怖的火光冲天而起,毁灭的气焰瞬间将众人所在的院子夷为平地,狂风劲起,周围的房屋受到猛烈的冲击,纷纷倒塌。
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守在外围的道盟高手纷纷惊动。
“发生了什么?”
“出事了,所有人向丁号区域靠拢!”
“妈的,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动静!?”
冲天的火光如同大龙喷薄,在狂风鼓动中激荡扭曲。
张家老宅所在化为了一片废墟,一具具尸体散落在废墟周围,地面上一个巨大的深坑浮现……
“咳咳咳……”
就在此时,张凡从散乱的烟尘中爬了出来,满身的狼狈。
刚刚,如果不是及时运转了天母心咒,引动星光护体,这波冲击便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报告伤亡情况!”
此时,马步庭也从废墟中爬了出来,显然这种高手也有保命的手段。
然而,他的呼喝却没有丝毫回应,刚刚那般爆炸就算是修道者,一般的身手也根本顶不住。
“师兄……”
周姐姐妹相互搀扶,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衣衫染血,受伤不轻。
“张凡……”
许知夏从身后的废墟中艰难地爬了出来,厉高阳也活了下来。
“没事吧。”张凡搀扶着许知夏,后者面色惨白,无力地摇了摇头。
“那……那是什么?”
就在此时,随春生抱着展新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站在深坑旁,往下看着,眼中涌起一抹惊异之色。
张凡心头咯噔一下,低头望去。
巨大的深坑内,竟然立着一尊泥塑的神像,身前的香炉内未见供香火,却有香火袅袅升腾,浓烈不断……
那尊泥塑神像,头生两面,无形无相,双手结印,混合太虚,脚下的神位上写着三行字,似龙蛇大篆,起伏非凡……
左右两边的小字分别是:
诸灵之长!
万法之宗!
中央一行大字赫然写着:大灵宗王之神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