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明三劫指》?
程心瞻看向沈照冥。
沈照冥把眉头皱起来,低声说,“确实是我家的法术,而且是一门极为实用的法术,下到弟子,上到教主,都能用得,不过也是属于我净明派独家法术,不许外传的。”
这可真是现世报了,才逼问出一门峨眉秘术,就撞见自家法术也丢了。
不让自家法术外传,这是每个弟子的应有职责,所以即便沈照冥老早前就会了这《净明三劫指》,此刻也得叫价——现在不便暴露身份把事闹大,不过等到手之后,自然要好好问问这水帮,东西究竟是哪来的!
不过此时又听那主持竞唱的补了一句,
“这是未解密的大教真本,各位买家自行斟酌。”
此话一出,本来翘首以盼的众人立即就兴致缺缺了。
虽说大教真本法蕴更足更好学些,但要是未解密的,那就不值得花这个钱,冒这个险了。
那何为大教真本?这一般说来,法术创始人亲自写下来的法术精要叫母本,记载着创始人对法术的理解,这是最难得的。
然后是由各个门派中传法长老一级的人物集中探讨、反复雕琢后形成的一版用来传给门中弟子的,叫真本,这种会把法术关窍说的简单易懂。
最后是由每个学法人再根据自己的理解传出来的,叫述本,夹杂着每个学法人自己的偏好。
像程心瞻学到的《长生胎元显神秘旨》,这就是明治山历代相传的母本。再像他从枢机山学来的各种雷道法术,这就属于真本。而像他前几天才从尉迟真焱口中得到的《提丝人偶法》,这就属于述本。
虽然说述本不一定就差,母本就一定好,但空前绝后的天才毕竟是少,所以一般而言还是母本珍贵,真本次之,述本再次之。
对于各家大教世宗,母本肯定是不允许带出山门的,真本必然是要上密钥的,而且再三叮嘱不能泄露密钥,也不得未经允许口述外传。
不过天下奇人异士何等多,便有这样一种见不得光的人,专门破解各家密钥,还形成了流派,甚至还有些大教高修都热衷于此事,偷偷摸摸的在干。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在,所以没解密的大教真本也会在黑市里流通。
但话又说回来,需要花两份钱都不一定能学到,所以对于这一道净明派的法术,出价的人并不多。而沈照冥贵为大教金丹,钱财自然不缺,这里又准许以物易物,几番竞唱后,他便以一座形似蛟龙的金色鄱阳湖石将这道师门法术买了回来。
随后一直等到天明,都没有能让两人看上眼的,也一直未曾张嘴叫价。
但两个人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因为这样的真本能流出来,就说明其主人的境地应该也不太好。
随着天光渐亮,那股狂热的浪潮逐渐消减,琉璃宝塔也被酉水河里一个坐在饮江蟾头顶的人给收了起来,许多看客都去休息或是去筹备财物去了,毕竟大会一连半个月,这才刚开始,还得养好精神才是。
不过河滩上的小摊没见怎么收,很多精神好的不需要休息,便在河滩上继续逛,这里的生意竟比晚上还好些。
沈照冥和程心瞻也下了楼,从山上来到河边,两人都展露出金丹气息,很容易就找上了那个收宝塔的人。
“道友,有礼了。”
沈照冥率先张口。
坐在饮江蟾头上的是个胖子,笑呵呵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石头珠子,像是个弥勒佛,
“道友有礼,您是收了《净明三劫指》的那位?”
沈照冥点了点头。
“请上来说话。”
那人说。
于是两人便跳了上去,这里空间很大,而且铺了毯子,还放了茶具。
蟾主给两人倒茶。
“道友记性好,昨晚竞宝不下两百件吧,道友还能记住贫道。”
沈照冥说。
蟾主则道,
“这还得多亏了道友易货的鄱阳湖石,很久没见到这般好的品相了,两位道友认识一下,在下石不语,在武陵山水帮是个行二的管事。”
“原来是石二当家当面,有礼了。”
沈照冥和程心瞻也各自报上名号,
“魁北辰。”
“魁南斗。”
石不语大笑,“果然是两位豪杰!我看两位气度不凡,卓尔不群,就猜到不是我们这山沟沟里能长出来的灵芝宝树。”
随后,他又紧接着问,“道友,难不成是我那货物有问题,道友尽可说来,我家干的从不是一朝一夕的买卖。”
沈照冥摇摇头,“石当家的货没问题,只是我想打听一下这货的来历。”
石不语笑容收了收,“道友,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你买了我的货物,不应当问它的来历,我也不会告诉你。”
沈照冥点点头,“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石不语望着沈照冥没有说话,那眼神意思分明是:你知道还来问?
想来要不是魁星双煞的名头,这位水帮二当家已经要赶人了。
“只是贫道这还有一份道理在。”
沈照冥说。
“哦?愿闻其详。”
石不语笑着说,但眼里却没多少笑意。
只见沈照冥把手递到石不语面前,手掌翻开,掌心里变出个玉符,发着温润的光,那玉符上有两个凤篆文字:
万寿。
石不语看着玉符,脸色变了又变,过了半晌才勉强笑了笑,
“许多人都在猜南北魁星是哪家的行走,却不曾想被我老石先知悉了天机,原来两位是万寿宫的高道。”
“还请石当家体谅,眼见家里东西流露在外,我们不能不管。而且这东西事小,可就怕后面牵扯到了我教中同门的性命,万一传到大人耳朵里,那这事就麻烦了,所以这才私下来找石当家当面问个清楚。”
沈照冥收起玉符,话说的颇为客气,但脸已经冷的很了。
石不语脸上也挂起了苦笑,拱拱手,
“两位道长大度,能买下这货物,还能在散场后来找在下,这是给水帮脸,咱老石谢过了。”
石不语这下没得话说了,买卖人家东西被当场抓住这确实没理,问题是这要是小门小派他根本不会搭理,可这是传承五六千年的当世大教,还是净明派,这就没得说了。
人家都点出来不想让大人知道,这时候要还是坚持原则那就是找死了。
好在石不语记性一直很好,他立即说,
“好叫两位道长知晓,这东西是我家商队路过湘西猛洞河时,从失魂涧一位长老手里收回来的。”
“哪位长老,什么境界,名字说清楚。”
“叫覃天纵,境界不低,过了一次雷劫了。”
沈照冥点点头,又看了看石不语,“石当家的,我知道你们水帮在武陵山区游走黑白,根深蒂固,不过今日相见也算有缘,我便奉告两句话。”
“道长请说。”
“一,之前我不知道也就算了,但今日已经被我撞见了一次,所以希望以后贵帮不要再碰净明派的东西了,石帮主应该也知道,我们净明派的名声从来不是念经念出来的。”
“是,是。”
“二,不妨透露给石当家,我两过来只是打个前站,后面进来的正道同门会更多,当然,我们无意染指此地,只是为了扫荡魔氛,不然几千年前这里就姓道了,所以往后行为处事,石当家和水帮要想清楚才是。”
“是,是。”
石不语脸上有些冒汗。
话说这人就是这样,要是百年前,自己还是个散修,遇见被一个比自己境界还低的人这样当面威胁,管他什么大教种子还是天王老子,早就干上了。可现在当上了这么个管事,手下管着十来个商队,数百号人,还有了几个亲传的小徒弟,这胆子反而是越来越小了。
他点了点头,还特意补充道,
“两位道长如果要去失魂涧,还是要当心些,覃天纵境界不算有多高,以两位的实力不难拿下,但失魂涧本身却是湘西首屈一指的势力,在我们武夷山有句话叫‘尸不出湘西,魂不出水涧’,可想而知此处的厉害。其宗主白无常更是魔道巨擘,虽然很多年没出过手了,但名声还是很大,据说这次八臂龙王过来,就是想招此人。”
话说完,石不语还要把沈照冥的湖石还回来,但沈照冥什么气度,自然不会要,拱拱手算是谢过提醒,当即就走了。
目送着两个人离开,石不语连忙喊过来几个心腹,吩咐道,
“去查查,快查查帮里的货物,要是有净明派的,还有那几个东方大教的,都给我藏起来,这阵子避避风头,观望观望再说。”
虽然大会才开始,但两人显然无心再继续看热闹了,但是在深入湘西之前,还要在河滩小摊上多淘几份武陵山区的堪舆图才是。
虽然宗门里的神州堪舆图两人都有,在施州诛魔时也有缴获,但是并非都全部吻合,也不细致,而且武陵山区地形实在复杂,现在深入虎穴,当然要趁着这个水陆通衢大会多买些堪舆图,互相比对参考才是。
两人在不同的摊子上买了有十来份地图,竟没有一个是完全一样的,不过相互比较参考,挑选出其中大部分一致的,心里也算是有个底了。
正当两人要离去时,程心瞻脚下突然一停。
沈照冥顺着他目光望过去,此刻两人脚边的摊子上摆着许多皮帛甲翅,这些都是可以用来画符记法的,而程心瞻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摊子角边的一张年画上。
这画上是一个红袍道人手持桃木剑扎穿了一个恶鬼的头颅。
沈照冥眉头一跳,看向程心瞻,这种画,他们一行人初入南疆时,曾被心瞻带去过一个人去楼空的苗寨,那个寨子家家户户的门上都有这种画。
此刻,程心瞻已经蹲下身子,拿起那张画。
摊主是个苗人老妪,尽管皱纹堆叠如树皮,但是看其骨相眉目,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人。
老妪一身的银饰很是晃眼,很多小球小铃铛,风一吹过便叮当响,似乎有催眠之效,不过这老妪应当只有二境,这一身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宝,即便程心瞻仔细去听,也不受什么影响。
见有人驻足瞧货,苗人老妪便介绍,
“这位道长好眼力,莫看这画普普通通没有什么法力在,但其中的阳火真意与荡魔法蕴却是极为不错的,若买下时常看看,定有收获。”
程心瞻点了点头,问道,“不知这画从哪里来的?”
老妪闻言有些不悦,在水陆通衢大会上买东西不问出处来源这是人人皆知的规矩,这人怎么不懂,但是她看不透程心瞻的境界,也不敢说什么大话,只是赔笑道,
“这位道长,东西是好东西就成,来处肯定干净。”
程心瞻捏着年画,朝老妪看了一眼,他眼里闪现过丹彤色,而落在老妪眼里,像是太阳坠落了,朝自己压过来,她感觉浑身都要着了,那道火光又带着凌厉的剑意,仿佛要把自己绞成碎块。
那剑极快,老妪避不可避,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她觉得冤的很,这道人也忒不讲理,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只是一刹那,老妪却感觉过去了许久,等到风吹过,遍体生寒,才惊觉出了一身汗,也惊觉自己还活着。
她想拼命,却发现那个年轻道士还在平静的看着自己,老妪一回味,这才恍然明悟:
这道士的剑意与这年画上的剑意一模一样!
她颤声道,“道长,这,您,是?”
程心瞻点了点头,“现在可以说说这画是从哪里来的吗?”
老妪忙不迭点头,“道长且放心,我知晓道长在忧心什么,那伙外来人好着呢,就在我们寨子里。”
听到这话,程心瞻终于如释重负,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温和,但又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那怕是要劳烦道友早些收摊,带我去看望看望那些故友了,道友放心,这摊上的货物我都包了,等看到了故人,另外还有答谢。”
老妪此时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忙收摊起身。
程心瞻收起年画,也站了起来,看向沈照冥。
这时沈照冥抢先说,“心瞻先去,不需虑我,我先去失魂涧四周打探虚实,必不会冒进。心瞻去陌生之地也要小心,你我保持联络,谁需援手的话说一声就成。”
程心瞻点点头,“正是如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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