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晚饭吃到四更天将尽，小羽满意极了。
如果这时候白老头要跟她拜把子，她八成也会同意。
呃，白老头虽是狐仙，可小羽自视甚高，并不是很在意他狐仙的身份。
她铸就了纯阳仙骨、仙途大畅，她入了燃灯佛祖门下，她结交了陆压道君，她轻而易举让老狐狸触发了大灭爸.这些都是她骄傲的理由。
小羽的满意几乎全部写在脸上，白老头看到了，也放心了、满意了。
挥退了孙儿孙女和众仆人，屋里只剩他俩端着茶杯喝茶时，他轻声道：“羽仙子现在可看出来了？老夫并非人类。”
小羽满不在乎道：“人又如何，狐又如何？人类中坏人比好人更多，白老爹一身清气，实乃有道之高士。
白家子孙皆无恶相，反而气息澄澈明净。
如此人物，如此家风，纵然和上邦饱受赞誉的世家大族比，也能成为榜样，值得所有贤者敬仰羡慕。”
白老头心中越发高兴，态度越发自然，好奇道：“羽仙子何时猜到老夫是狐而非人的？”
小羽笑道：“第一眼便看了出来。前辈本身并无任何破绽，但晚辈追踪苏夫人到此，突然遇到老先生，老先生身上又沾染苏夫人的气息，晚辈岂能不知？”
白老头心中惊叹她的敏锐，却也了悟地点头。
“那种时候老夫突然出现，还在半夜偶遇羽仙子，的确惹人怀疑。
不过，老夫也没诓骗仙子。
巫溪君乃南方八百里的巫溪山山神。
他为自然神，非神道册封之鬼神，是拥有大神通的神道大能。
老夫能带着家人在蜀东地界暂居，而不受神道鬼神骚扰，也亏巫溪君庇护。
今晚碰巧赴宴归来，半途遇到仓皇逃窜的珠帘丫头，也就是羽仙子追踪的小狐狸。
其实珠帘并非害人的妖邪。
杏花村的苏溪坡，实乃老夫的孙女婿。
先前你可有注意到，前来拜见你的众女子中，有老二十三和老二十五，缺了老二十四。
缺少的老二十四，便是‘珠帘’丫头。”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门口轻拍巴掌，嘴上喊道：“珠帘，快过来拜见羽仙子。”
一青衣少妇，从院子外袅袅走来。
和她的姐妹一样容貌非凡、端庄秀丽。
不过她看向小羽的眼神中，没有其他狐狸精的好奇和坦然。
她眼神闪烁，眼底有化不开的惊惧。
“妾白珠帘，拜见羽仙子.”
小羽连忙起身，将敛衽行礼的小娘子扶起来，道：“珠帘姐姐不可行此大礼。
小妹先前无知鲁莽，冒犯了姐姐，该小妹向姐姐赔礼才是。”
说完她松开手，退后两步，拱手弯腰拜了一拜。
白珠帘有些不知所措，愣在那没反应。
直到白老头朝她挤眉弄眼，她才赶紧还礼。
叙礼毕，三人依次落座。
小羽问道：“珠帘姐姐是真心嫁给苏溪坡公子，还是惑他心智，窃取他的元阳和福运？”
白珠帘一惊，神色慌张道：“羽仙子，我已经嫁给相公，明媒正娶，媒妁之言，我不会害他。”
白老头神情有些不自然，心里还在埋怨：这个羽凤仙倒是很有礼节，可到底是沙蛮出身，有时候说话太直，不懂婉转、不顾场合、不顾脸面，弄得他这个主人很尴尬、很难堪。
小羽道：“我和苏公子算是旧识，知道他先前是什么模样。
今晚检查他的身体后，发现他元气亏损严重，有精气衰竭之相。”
白珠帘嘴唇蠕动几下，讷讷道：“我并没主动采补我家相公，可纵享于飞之乐时，我总不能将他的元阳白白浪费了。”
苏家为积善之家，苏溪坡身有大福气，还是个养浩然之气的致诚君子。
他的“气”纯厚清澈，他的“元阳”对女妖精而言是大补药。
跟他双修，白珠帘境界提升很快。
不过白珠帘也没撒谎。
她都嫁给了苏溪坡，能够独占源头、细水长流，干嘛要急不可耐？
纯粹是已经吃进嘴里的米粥，吐在地上太过浪费。
退一万步讲，她吐了出来，她相公就能好了？
“你是说，苏公子纵情过度？”小羽皱眉道：“你们成婚不到一个月，难不成日夜我来到苏家时，他在抄书，你在纺织，所谈之事也是家长里短。”
白老头轻咳一声，道：“羽仙子，你有所不知，人妖殊途，凡人与妖结合，容易被妖气所伤。
珠帘这孩子纵然天性善良，气清且纯。
可她终究不是仙，身上总还有一丝妖气难以拔除干净。
男女结合之时，难免有气的交互。
人族得天独厚，乃万灵之尊长。
故而人气能养妖、养万灵。
多数时候，妖气却会害人。
羽仙子得到过妖仙内丹，却没自己吸收，肯定是早明白妖丹内妖气之隐患。”
说到这儿，白老头面露唏嘘之色，“老夫活了万年，类似的事见过太多了。
先前老夫向你介绍如烟、如梦时，说她们守了寡，无有依靠才来投靠娘家。
其实她们的丈夫皆为人类。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溪坡的安危。
如烟、如梦虽守了寡，可他们的丈夫皆为寿终正寝，不曾折损寿元。”
他伸手指向白珠帘，道：“我这孙女也算天资出众，今年将将两百岁，已然凝丹在即。
比她众位姐姐妹妹都强上一筹。
待内丹炼成，即可反哺溪坡。
比如，在他们夫妻交合时，将狐丹送入溪坡体内。
以我白家祖传秘法，为其补足精元，顺便将他体内混杂在人气中的‘妖垢’，全部拔出，吸收进内丹炼化掉。”
——都弄出祖传秘方了，你们白家果真精于此道啊！
小羽心里吐槽，面上露出恍然之色，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果然是见识浅薄，误会了珠帘姐姐。”
白珠帘忍不住怀疑道：“羽仙子，你和我家相公是什么关系？”
小羽怔了怔，笑道：“非是姐姐所想。我认识苏公子，只因当日我路过杏花村时，苏老太太见我孤身一人，好心邀请我去苏家吃了一顿午饭。
和苏公子都没见过几面。
所以说，我和苏家的缘分在苏老太，而非苏溪坡。
苏溪坡只是沾了祖辈之荫。”
顿了顿，她又道：“我有一条妖鬼犬，前辈和姐姐可知道？”
白老头道：“听说羽仙子喂了它好几颗妖丹，甚至连黑水河吞天大圣的妖仙内丹，都让它吃了。”
他说话时，直接将心中的不可思议和浓浓惋惜，显露在脸上。
妖丹直接吞服，的确有不小的隐患，但首先，不是谁都够资格计较那点子隐患，而放弃直接的、巨大的实力暴涨好处；其次，妖丹远不止直接吞服一种利用方法。
可以用来炼制供人类服用之仙丹，可以修炼特殊神通.至少可以拿出来跟大妖交换神药仙宝。
比如，若羽凤仙将蛤蟆精的妖丹送给他，他愿意白送三个孙子入赘“羽家”。
小羽能看出他眼中的不理解，却猜不透他的内心想法，不然她一定嗤之以鼻：真把我当成无知又饥渴的凡夫俗子了？本仙子能一眼看透他们的本相，他们再像人、再有贵公子气度，在我眼里依旧是一群骚狐狸！
前世她看鬼狐之类的、电影，很能理解男主曰鬼、曰狐、曰蛇的行为。
因为她们真的很美，人美心也美。
她很不理解拆散男女主姻缘的“高人反派”的行为和话语，说什么“人鬼殊途”、“人妖殊途”，“莫被表象迷惑，她是鬼（妖）”之类的。
现在她依旧能理解男主，因为他们是凡人，见识浅薄，被物质的声色迷惑，无法看透本质。
但现在她也能理解看似反派的得道高人了。
因为他们的五感和凡夫俗子不一样，他们能看透色相之下的本质。
男主眼中的绝代美女小倩，在高人眼中就是一团森冷的阴气，甚至是腐烂发臭的尸骸。
男主眼中与仙女无异的狐妖，在高人眼里是具有兽毛、兽皮、兽形且散发浑浊妖气的兽类。
一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放在盘子上，正常人应该津液暗生。
高人用道法掐算出，店小二曾端着盘子，中途直接去厕所大解，甚至肉包子还滚落在地，他能吃得下嘴？
变的不是女鬼、狐女，而是小羽。
随着境界和见识的增长，她眼中的女鬼和狐女都变了样，还原了本相。
痴恋女鬼、狐女的男主，也成了执着于色相的庸俗之人。
真要是贪色，去追求女仙呀！
她们同样色艺双绝，却是真正神清气净，色相美，本相更迷人好吧，求一份仙缘，都千难万难；求个仙女老婆，只能做梦。
小羽心念百转，嘴上却没停下。
她看着白珠帘道：“妖鬼犬名叫‘小强’，原本是你们村东头牛二家的老狗。”
白珠帘面色微变，眼眸低垂，避开了她的视线。
小羽继续道：“我之所以去杏花村，之所以有机会和苏老太结缘，就是因为小强。
天门镇闲云观的云青道长，是我好友，他让我去杏花村打成了精的妖狗。
打死了小强，煮肉给他吃。
小强还算忠义，成了精、启了智，依旧对自家主人不离不弃。
我不忍害忠犬的性命，遂将它收归己用。
小强很有灵性。
几个月前刚跟随我时，便说牛二会在年内遇到生死大劫，到时候它得回去救他一次，算是了结因果。”
白珠帘脸色发白，脑袋更低。
白老头若有所思地在孙女和小羽之间扫视一圈，赞道：“小强果然是个好妖。若有机会，老夫倒是想见一见他。”
“它这会儿应该还在杏花村，牛二生了毒疮，死劫将至。”小羽道。
白老头神色一震，惊疑道：“几个月前的预感，果真完全应验？”
小羽道：“小强只能感应到牛二遇险，却不晓得牛二死劫是什么、源于谁。
这会儿正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急得到处乱窜呢！”
白老头面色舒缓了些。
他还以为区区一条乡村土狗，竟能提前几个月，推算出他白家之事。
嗯，白老头很精明，已经看出来，牛二生毒疮，应该和孙女珠帘有关。
“牛二生毒疮，是我给他下了药。”珠帘纠结片刻，还是承认了“罪行”。
羽凤仙都追到了白家庄，她否认也没意义。
小羽很体贴地说：“姐姐必有道理，牛二必然取死有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