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后,十九岁的田不厉继续出摊卖豆腐。
十五过晚上,外面城里公子小姐出去看花灯聊诗词的时候,田不厉几人在屋子里吃饭。
病先生说道:“虎儿这孩子蠢笨不可救药,我打算送他去乡下种地。”
一旁的虎儿豹儿狗儿单独坐在小桌子那里吃饭,三个大人则是一桌。
上次做错事情之后,本来就缺爱的虎儿就更加遭罪了,时常被豆娘拍打。
田不厉直接说:“这就不用了,之前的事情是他年纪小不懂事,以后老实做豆腐就行了。”
病先生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这半年来多亏了恩公,我和这几个不成器的孩子拖累恩公和豆娘。”
豆娘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吃饭就吃饭,吃饱了好好读书,又没人说你什么,整天就在那里惭愧惭愧的,有那功夫好好看书,将来考上功名报答我和田哥儿,也省的三个小孩吃苦了!”
田不厉跟着说:“先生不要有这番怯懦,意气风发的人才能被人瞧得起,我以前总是逢人就赔笑,却总是被人瞧不起,不光是泼皮无赖,就是街坊邻居也欺我年幼找我借钱。”
“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和你们提起过,说出来只会大家一起糟心叹气,解决不了问题。”
“我也是发起火了才被街上人当人看,你看最近谁还敢说那些碎嘴子的事情?”
“先生,我看得起你,你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啊,不然别人怎么看得起你?”
病先生心情复杂,恭敬说:“谢谢恩公指点,胡欲为受教了!”
田不厉说了别的,“现在街上就我们自家卖豆腐的了,虽然没了刘府的生意,但是少了走狗无赖的勒索,赚的也不算少。”
“用强并非长稳之计,我打算先和先生一起忙着二月考试的事情,若是不中,我们就去乡里安家有个田地度日,等明年再考就是。”
胡欲为点了点头,“好,到时候把这院子卖了吧,给恩公买些田地,将来让三个孩子自己再想想办法。”
田不厉忙说道:“不用,虎儿豹儿继续卖豆腐就行了,狗儿跟着先生或豆娘都可以,我不打算一辈子种田,就是想着有個田地老家在那里,先生一家当然也可以住下,我们人穷又势单力薄,互相照应一下才能过下去。”
“当城里人肯定比乡里人好,虎儿豹儿自小都在这里长大,对这里也熟悉。”
“他们两个等过个两三年,就可以自己做生意,现在好好吃饭,好好长个子就行了。”
田不厉和病先生在屋子里闲聊。
三个小孩吃完饭就去刷锅洗碗,又去泡了豆子后才上床睡觉。
田不厉和病先生用锅里烧的热水以茶代酒。
豆娘在灶屋边的椅子上坐着,借着油灯的照亮给田不厉缝补袜子。
病先生和田不厉在土灶边取暖,借着余温烤了几个番薯,聊了些诗词文章。
等八点半多,几人就各自回屋睡觉。
过了正月后,县里逐渐安静了下来,务农的务农,干活的干活,街上反而没什么人了。
县里考试并非谁都能参加的,除了考试费用之外,还要找到先生担保清白。
病先生很早就想过这个事情了,也早就不声不响的帮田不厉找好了关系。
他本来就是城里人,虽然没什么钱和权势,但是厚着脸皮还是求到了曾经教书老师的担保。
毕竟是爹妈惨死,死前最后一次努力进考,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
病先生带着田不厉朝着北城走,轻声叮嘱说:“恩公的本事我并无怀疑,这次我恩师会考考我们的学问,差不多就可以为我们二人担保了。”
“我恩师他不喜轻浮话多之人,恩公你到时候尽量不要笑,不然讨他不喜。”
田不厉点了点头,“那就说我在你家帮工寄宿好了,这样面子上都过得去。”
病先生欣慰的感谢:“多谢恩公体谅!”
田不厉的在一个院子里见到了老头,老头不怎么待见两人,对田不厉送来的鱼和鸡蛋也没什么表示。
好在两人也不是草包,背课文和翻译古文,自己表达见解也没啥问题。
在老头写了两份担保后,两人又送上了碎银感谢。
出去后,田不厉叹气道:“读书人真挣钱啊。”
病先生已经可以走远路了,现在也就是偶尔咳嗽,平时说话逐渐恢复了正常。
体力活还是不能干,面色也有些发白虚浮。
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缕精气神在强撑着,灭了就会死的那种。
病先生坐上田不厉借来的板车,被田不厉推着往前走。
“我们城不是东南那些文秀之地,东边的东边有一个海天府,那里的县城有的几十万人,两千多童生。”
“我们燕雀城属中,一个县每年就五十个童生名额,据说现在全县童生也就五百多人,但是留下来的不足百人。”
田不厉没那么沮丧,笑着说:“留下来的是养老的,其余要么是去外地当大官,要么就是去游学奋进了。”
“我就是陪先生走个过场,先生你放心的考试就是了,这人生在世,能有一个支持你到最后的朋友知己,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努力,相信自己呢?”
病先生的笑着说:“恩公说的是,我也想明白了,这次不论如何,都要拼尽全力!”
“对!”田不厉鼓励说:“我们去买个鸡,今晚炖鸡汤喝。”
病先生忙说道:“哪能再破费了,今天已经花了太多钱了!”
“哈哈哈!”田不厉高声大笑。
附近酒楼靠窗的桌子有几个江湖人士正在喝酒吃肉,听到有人大笑就不耐烦的摸上了刀。
刚看向路边的狂徒,就发现是一个推着病书生的年轻人。
像是…孝顺儿子推着病爹?
病先生轻声询问:“恩公你笑什么?”
“哈哈哈!”田不厉豪情万丈。
附近的酒徒正要跳下来教训嚣张的年轻人,田不厉却高兴的念起了诗。
“君不见,大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他的年纪虽然小,但声音却豪气万千,明显是练家子。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田不厉哈哈大笑,“走,今天就算是借钱,也要让伱吃顿好的去!”
要是豆娘在这里,肯定要说他乱花钱了,借钱吃好的。
病先生却能理解田不厉的想法,也想要像田不厉这般洒脱快意。
“好!一起去吃顿好的!”病先生也洒脱了起来,不再唉声叹气,计较些没用的事情。
田不厉没有拿别人的诗赚钱博名气的想法,但是拿来安慰人的话,相信李白在这里也不会介意这事情的。
男人之间,自有男人间的默契。
楼上的几个江湖侠士看着路上的父子。
“是个读书人,还是个孝子,老四吃你的酒,别惹事!”
老大很快训斥了要找事的男人。
石老四收回了手,就算老大不说,他也不打算说什么了。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