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弟好像上三楼去了!”
谢原等人赶到二楼时,只听见旁边几人低声议论,谢观已经上了三楼。
邀仙楼的一楼和二楼,以谢原、张云芝和李书婉的就九大姓子嗣的身份,自然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但三楼却不同,即便是九大姓中受宠的小辈,也不能随意上去,除非事先禀告长辈,得到允许。
谢原心中焦急。
谢家如今在三楼的长辈只有老太君和大院、二院的主母,且没有他的母亲,他难以说的上话。
父亲谢灵又不在汴京,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张云芝提醒道:“谢原,你舅舅镜湖先生不是在三楼吗?”
谢原眼神蓦然一亮,舅舅诸葛间是朝中重臣,今日也在三楼。
李书婉亦想到家中老太君正在三楼,遂准备吩咐下人速去通报。
谢琦月则直接想到了父亲谢鸿,心中并无谢人风麻烦父亲的担忧,反倒因能陪在父亲身旁而感到一丝欣喜。
薛洪作为嫡子,家中长辈也在三楼,自然无需多虑。
几人在二楼商量对策等候。
谢原望着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未曾想,观弟竟捷足先登,更上一层楼,我等却在此楼下。”
李书婉一路打听,得知谢观被苏相和三先生出的诗词题目,正是以仙人和邀仙楼为题。
心中难免代入其中,不由想着关于仙人的诗词,却有摇了摇头。
毕竟要让学富五车的三先生和苏相赞同,怕是千难万难。
就在这时!
一道熟悉的嘲讽声传来:
“我劝你们还是别上去了,谢观怕是走不下三楼了。”
谢琦月一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暗叹今日真是倒霉,竟又遇到了赵洋这个讨厌的家伙。
谢原等人则干脆装作没听见,懒得搭理他。
赵洋悠然走来,见几人对他视若无睹,却也并不在意。
他身后,谢人凤缓步跟随,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
甘芝则默默跟在谢人凤身后,面色平静,只是眼神中透出枯木般的沉寂,如同行尸走肉。
谢人凤目光扫过周围几人,心中略感诧异。
他明明记得谢观不过是个在小院中读书的庶子,何时竟有了这么多好友?
尤其是张云芝,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慌乱担忧之色。
赵洋见众人沉默,便继续开口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谢观勾结大隋三真邪教,甚至与三真一门的天师有牵连。”
“就凭这个罪名,他今日就该在狱中待着,而不是在这儿招摇过市。”
谢原闻言,眉头微皱,心中疑惑顿生。
终南山三真一门?
他从未听说过谢观与三真教有什么瓜葛?
谢原不屑了一声,“赵洋,你知道个屁?”
“你个喜欢男人的贱货,又能明白什么?终日只知徘徊于司马府邸之外。”
赵洋闻言,面色霎时涨得通红,怒意满腔却难以言表,唯余道。
“你……你……”
谢原切了一声,“你什么你,小爷说错了吗?”
赵洋气急败坏道,“谢原,我要撕烂你的嘴!”
要不是谢人凤拦着,赵洋早就扑了过来。
谢人凤笑道,“谢原堂弟,可不要逞口舌只勇。”
“谢观,此时差点连累整个谢家,老太君都是震怒。”
谢原见谢人凤言之凿凿,心中暗想,莫非观弟真与那三镇教有所瓜葛?
至于连累不连累谢家他早就抛到了脑后。
心中唯余愤愤不平:好你个谢观,结识了江湖上的朋友,竟也不与我透露半分!
张云芝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
三真一门的牵连乃是叛国之罪,重则株连九族!
谢观刚刚名声鹊起,如今却突然卷入这等覆身风波。
若这罪名真的坐实,谢观身后无人撑腰,恐怕真如谢人凤所说,“十死无生”。
更令人担忧的是,谢府多半会为了自保,选择撇清关系,弃车保帅。
李书婉见张云芝神色惊慌,轻声安慰道:“若真是这等罪名,观公子也不会被请上邀仙楼三楼为群芳宴题诗。”
“云芝,你不必太过担心。”
谢人凤淡淡提醒道:“若不是三先生为谢家说话,谢观此刻早已入了大牢。若今日他写不出上佳的诗词,恐怕难逃被押送入狱的命运。”
张云芝闻言,虽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却再次悬了起来。
如今只剩下七八名花魁尚未登台,时间所剩无几。
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写出一首让三先生和苏相都认可的诗词,谈何容易?
更何况,遭遇这般变故!
常人早已心乱如麻,谢观又怎能静下心来提笔作诗?
她眉头紧锁,心中满是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李书婉看着好友张云芝,平日里总是冷静从容的她,此刻却因谢观的事芳心大乱,失了分寸。
她轻轻握住张云芝的手,柔声安慰道:“云芝,你先别急,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李书婉理清思路,“待会儿原哥儿去找舅舅镜湖先生帮忙,我去见见我老太君,看看能否从中斡旋。”
“琦月,你看能不能请谢鸿先生出面?”
谢琦月点了点头,虽然她与谢观并不算熟络,但谢观毕竟是张云芝的好友,而张云芝又是她的挚友。
于情于理,她都愿意尽力相助。
薛洪也看向谢琦月,沉声道,“琦月,我也可以请太爷出面帮忙。”
李书婉闻言,心中稍安。
薛洪作为谢家长房的嫡长孙,若有薛家相助,事情自然又会顺利许多。
众人各自分工。
谢人凤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琦月,谢观之事已祸及谢家,切不可再连累父亲。”
谢琦月却神色淡然,毫不在意地回应:“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父亲一直教导我们不违背本心,至于事情轻重,自有父亲定夺。”
“父亲的决定,还轮不到我们来置喙。”
谢人凤脸色一沉,心中虽有不悦,却也深知谢琦月的性子倔强,自己多说无益。
他暗自咬牙,没想到一个谢观竟能牵动如此多的人心,甚至让谢琦月也甘愿为他奔走。
赵洋见状,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你们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这可是三先生和苏相的赌约。”
“谢观若是做不出好诗,今日便是他的死期,谁也救不了他!”
他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众人心头,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毕竟苏相之名,实在如同一座大山。
李书婉催促道:“事不宜迟,大家别再耽搁了,各自出发吧。”
就在这时!
一道端庄典雅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
“你们这些小辈,不可轻举妄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
司马慕清搀扶着一位中年美妇人缓步走来。
那美妇人一袭蓝色镶纹长裙,头上戴着金钗,乌黑的秀发盘成凤冠,显得雍容华贵。
她的面容清丽美艳,高挺的琼鼻与如画的眉宇间,既有慈悲之态,又透着一股多年养成的上位之气。
此人正是司马家的许夫人,那位魔师许江仙的妹妹——许月溪。
李书婉和张云芝见状,连忙上前见礼。
“许夫人。”
谢人凤也以示敬意。
司马家的二夫人,自然是有资格登上邀仙楼的。
李书婉眉头微蹙,疑惑地问道:“许夫人,此话何意?”
她忽然想起,方才在群芳园内的车马亭中,这位许夫人似乎对谢观颇为重视。
许月溪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深意:
“你们这般莽撞行事,非但救不了观公子,反倒可能害了他。”
“若你们一股脑如此,且不论家中长辈是否愿意相助,即便他们有心帮忙,也可能会适得其反。”
李书婉闻言,心中一动。
她自然明白,这位许夫人深谙九大姓官宦朝堂的错综复杂,所言绝非虚言。
李书婉连忙恭敬道:“还请许夫人指教。”
许月溪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她本以为需要多费口舌才能劝住这群血气方刚的九大姓小辈,却没想到李书婉如此明事理,懂得审时度势。
谢人凤脸色阴沉入水,本来就只是谢原这一些小辈“闹腾”,想不到司马家的夫人竟然来此。
有意相助谢观!
谢观凭什么!
在他记忆之中什么时候谢观认识了这位司马家的夫人?
一个不出小院的庶子,那有这么多“至交好友,亲朋手足。”
谢原也按捺不住焦急,催促道:“许夫人,还请快说,我们该如何是好?”
许月溪轻轻一笑,语气从容,“其实就一个字——等。”
“等?”
张云芝面露不解,眉头紧锁。
谢原脸色一僵,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岂不是见死不救?”
许月溪目光扫过众人,神色依旧平静如水,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意。
“你们若贸然去,反倒会火上浇油。一个谢家庶子被指与三真一门勾结,即便是子虚乌有,也并非空穴来风。”
“你们如此急切行事,岂不是坐实了此事?”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
她微微抬眸,望向邀仙楼的四楼,那是此地的最高处,阁楼中只有两人对坐。
她的目光隐晦,仿佛能穿透层层楼阁,直抵那隐秘的所在。
“若苏相真要置观公子于死地,何必让他作诗?又何必让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许月溪语气淡然,却字字如针,“若观公子真能作出佳句,苏相再反悔,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的话浇灭了众人心中的焦躁。
谢原等人面面相觑,虽仍有疑虑,却也不得不承认许月溪所言有理。
张云芝紧握的手稍稍松开,眼中多了一丝希望,“许夫人的意思是……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许月溪轻轻点头,“正是,有些事,急不得。”
张云芝低声说道,眉宇间仍带着一丝忧虑,“只是担心观公子遇到此事,心慌意乱,难以静心作诗。”
许月溪微微一笑,语气笃定:“放心吧,以观公子的心性,自会化险为夷。”
张云芝闻言,不禁回想起与谢观初识至今的种种。
无论面对何种境遇,谢观总是一副沉着从容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也能泰然处之。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不安稍稍缓解。
谢原也点头附和,语气轻松:“观弟还要为我行走江湖送行呢,今日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几人见许月溪如此笃定,便也安下心来,纷纷坐下等候。
司马慕清则缓步走到薛洪身旁。
李书婉敏锐地注意到,司马慕清的神色似乎有些异样,尤其是看向薛洪时,眼中多了几分之前未有热切。
她心中一动,早已知道司马慕清对薛洪心存爱慕,但薛洪却倾心于琦月妹妹。。
司马慕清一向将这份情愫深藏心底,今日为何如此“坦荡”?
李书婉不禁疑惑,刚刚来群芳宴的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有,这位许夫人为何对谢观如此另眼相看?
她心中隐隐觉得,今日之事,恐怕远非表面那般简单。
“六弟,谢观之事,你怎么看?”
陈丰的声音淡淡响起,他负手而立。
“三真教乃是我大齐的死对头,此消息由神隐和屠魔司所报,怕是八九不离十。”
在邀仙楼的一处角落,二皇子陈丰、燕王陈霆,十一皇子陈雍,十三皇子陈牧聚着几人。
燕王陈霆眉眼轻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莫非二哥你想救他?我倒是乐见其成,不过若是如此,别怪弟弟参你一本,保证明日御史台的公案上,弹劾你的奏折不下二三十本。”
他语气轻佻,却字字如刀:“到时候,朝中恐怕会传出‘二皇子与三真一门暗通款曲’的流言,二哥可要三四而后行。”
陈丰闻言,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御史台,专司纠察百官,推鞫刑狱之务,亦肩负监太仓、左藏出纳之重责,巡察不法,分察百僚,权力极广。
朝中御史台,多为燕王之羽翼,而六部则二皇子势力所据。
他们兄弟阋墙,朝堂之上,已是心照不宣,剑拔弩张之势,愈演愈烈。
然则,于此时搭救谢观,无异于雪中送炭。
雪中送炭难,锦上送花易。
朝中大臣,乃至九大望族,皆因顾忌重重而缄口不言。
反倒是这两位有望承继大统的皇子,若能援手于危难之际,或可于纷争中觅得一线生机。
借赏识谢观之才名,或可于其间斡旋,转圜余地。
陈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语气淡漠:“为了一个谢观,并不值得。”
陈牧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笑:“我倒要看看,谢观能得意到几时。”
一旁,陈雍怀抱狸猫,指尖温柔地掠过其毛绒绒的背脊,目光深邃,静观三人,却未尝置一词。
然其心中却想的是,谢观于群芳宴上,以仙人为题目,究竟能吟咏出何等佳句,令人翘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