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玄象境界武者,就算远远不如武圣,也早就非人。
两人每次交手,都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荒野之上,才下过雨尚且湿润的泥土,在罡气的绞杀下炸得漫天都是带着草皮的土块。
“邓丰!”
彭允亨手中的开山巨斧和青龙偃月刀僵持,进行着纯粹的罡气比拼:“中原东南都说你忠义无比,怎么也会为了活命,甘心跟着一个黄口小儿?看来,你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贪生怕死之辈!”
“老匹夫!安敢辱我?!”
邓丰有口莫辩。
不管怎么说,叛徒降将的名声他是已经背在身上。
而且这段时间。
他又是不能动手,又是要假扮他人,上了战场还不能用兵器,心中早就憋着一股无名之火,此时此刻在敌将的辱骂下,再也遏制不住彻底爆发出来。
轰隆隆!
青龙偃月刀之上,近乎化作实质性的罡气好似一头猛虎,死死咬住开山巨斧,似乎想要直接把巨斧的锋刃咬断。
对面的彭允亨手臂止不住地发抖。
他暴喝一声,拼尽全力把庆国降将击退,接着边打边退:“掩护我!”
“咻咻咻——”
然而。
等彭允亨回头以后才发现,身边的骑兵不知不觉间,已然死去大半!
陈三石拉弓的手臂速度快到几乎虚化,弓弦的声音好似琴弦,一支支箭矢几乎连成一条条黑线,没有盾牌的骑兵顷刻死亡。
有盾牌的,胯下战马先死,骑兵摔在地上后露出破绽的瞬间就会被射死,也就是多抗一箭而已。
“化劲、通脉,给我顶在最前面!”
彭允亨咆哮:“他就一个人!杀白袍者,不论境界如何,都可封侯——”
“杀!”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两名参将举着盾牌,四名化劲紧紧跟在后面。
这些人,都是彭允亨在叫阵时,从各个部分挑选出来的将领。
“铛铛铛——”
“嘶——”
箭簇击打盾牌的声音不断响起。
即便是胯下战马阵亡,将领们也能快速起身,毕竟都是中高级武将,在对方没有逃跑故意拉扯距离的情况下很快近身。
“姓陈的,爷爷的侯爵,就靠你了!”
“去死吧——”
足足七名将领,从四面八方同时出手。
“诸位何必如此急不可耐,,把项上人头送到陈某人的面前来?!”
“铿——”
镇岳剑出鞘。
剑光闪烁。
当即就有两名化劲头颅落地。
在左侧,一名通脉参将手中拿着陌刀,悍然劈下,却是被那张铁胎大弓死死挡住,不仅如此,在这张大弓之上还缠绕着活动的劲力,使得他自己在可怕的力量下被震飞出去。
铁胎弓玄铁打造,弓稍位置还开有锋刃,本身就是一种神兵利器。
陈三石手中的大弓舞动着,杀人效率甚至比放箭来得还要快,不出十几个回合,七八名中高级将领就全部死在马蹄之下。
然后,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狩猎屠杀。
二百余骑。
在他们距离大盛军营仅仅剩下七八里地的时候,就死得仅剩下最后二十几人。
另一边。
邓丰也再次追上彭允亨,他的长刀好似穹顶落下,刀罡滚滚而来,几乎要撕裂大地。
“轰!”
彭允亨再次举斧格挡。
但这一次,他不再有余力用罡气保护战马,座下的马匹哪里扛得住如此冲击力,通体骨骼寸寸炸裂,折断的四肢更是直接陷进泥地当中
失去战马,彭允亨不得不徒步战斗。
这种时候,有一匹坐骑的优势就展现出来,居高临下、冲击力、持久的速度……
彭允亨本身就逊色于对方,哪里还是对手。
他不得不爆发出玄象境界武者的速度,化作一道残影朝着前方狂奔而去,就剩下最后一段距离,就是自家大军,还有三名玄象大将来接应自己!
“救我——”
他的声音响彻荒野。
数里之外。
纵马赶来的三名玄象境大将,以及数万大军,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彭将军的声音吗?”
樊叔震眉头皱成川字形:“命他去叫阵,被人打成这样?那名赤手空拳的将军,如此勇猛无敌?!”
“糟了!”
冉敬轩神色凝重,他看着身边将士们脸上的异常:“又中计了,他们故意不在虎牢关外,而是把战场引到这里来,目的就是让将士们都看到彭将军的狼狈。”
“老彭何至于此?!”
尤景志不敢相信地说道:“那人真能把他打得求饶求救?”
“定然是大军出击!”
樊叔震沉声道:“告诉将士们,前方极可能有盛人的主力,直接碾压过去全歼敌军,说不定虎牢关不攻自破!”
“哗啦啦——”
大军很快冲上斜坡。
总算是隐隐约约看到五里之外场景。
只是……
哪里有什么大军。
盛人,只有两骑!
一人追着彭允亨打。
另一人,追着众多骑兵杀。
区区两个人!
彭允亨先前明明带出去两百余骑,被两个人杀得,就剩下七八个人了?!
“此为何人!”
冉敬轩如临大敌:“他手里拿着青龙刀,和银松崖一战不似同一人。”
“李恭骗我?!”
樊叔震咬牙道:“这么算下来,虎牢关里面起码有三名玄象境,外加上会用天书的白袍陈三石,凤雏房青云手里说不定也有孙象宗留下来的仙法,在兵力也不确定的情况下,还怎么打?”
“八爷莫慌!”
尤景志拖着一条锁链,锁链的末端是玄铁飞爪,他眼神肃杀:“很简单,把他们两个留在这里不就行了?!”
经过提醒。
樊叔震才反应过来。
这两人未免也太过猖狂!
两个人,怎么敢闯十万大军的军营?!
而且此地地势宽阔,是不可能有伏兵这一说的!
“杀!”
“不惜一切代价,把前面这两人给我留住!”
樊叔震朝着前方的部队大喊。
“老彭!”
尤景志提醒道:“再快些,他要撑不住了!”
“砰砰砰!”
罡气加上肉身的配合爆发,彭允亨起初顺利拉开一段距离,但终究不是持久之计,很快就被青骢马追赶上来,又是几个回合的交手。
他的身上开始负伤。
一步错,步步错!
在交手中,往往出现一个破绽后,就意味着马上会有无数个破绽出现。
很快。
彭允亨身上的玄铁甲胄就变得破损不堪,十几处刀伤交叉叠加,鲜血流淌而出。
这莱州邓丰……
何止是玄象境界大成!
他恐怕早就圆满,再往前一步,就是武圣!
“轰!”
青龙偃月刀,真个好似一条青龙被邓丰抓在手中,携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从天而降,先是撕开彭允亨的斧罡,接着是护体罡气,最后轰然砸下,他手中的巨斧脱落,身体更是向后飘出三十几丈远后才以违反常理的姿势落地,喷出一口鲜血。
不等他喘口气,敌将就再次赶来。
“啊!”
彭允亨咆哮着,抱起旁边的巨石砸向对方,然后不管不顾地逃跑起来,在他的前方,已经有千军万马的南徐队伍,甚至亲眼看到夹杂在洪流中间的樊叔震等人。
“救我——”
“快!”
冉敬轩大声催促。
可惜……
还是来不及了!
就在双方距离仅仅剩下最后两里地时。
邓丰还是追上。
“老匹夫,哪里逃——”
刀落。
人亡!
在千军万马,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的先锋大将,此次出征的最强战斗力之一,被人一刀劈成两半,可怕的罡气下,半截身子炸成碎块,另外半截则是直接飞了出去。
“哗啦啦!”
冲在最前方的南徐骑兵,目睹此幕后,险些停止冲锋,直到后方传来提醒后,才继续硬着头皮向前,但气势上面已经垮了三分。
“这么多人?”
邓丰看着密密麻麻涌来的骑兵洪流:“陈帅,接下来怎么办?”
“跟在我身边!”
“保证伱我不被留住,然后……”
“杀千军!”
“驾——”
陈三石非但不走,反而迎着敌军而去,直到一里地才放缓速度,手中的大弓再次火力全开,明明只有一个人一张弓,可是射出来的箭矢却在天上连成一片,最后像是雨水般落在密集的敌军当中。
“哗啦啦——”
“嘶——”
顷刻间,就有十几骑倒下。
与此同时。
洪亮的声音响彻大地。
“陈某人猎户出身,自从军之后鲜少有机会上山打猎,今日正好拿你们这十万猪狗好好练练手,免得丢了吃饭的本事!”
十万猪狗?!
这次,休说是樊叔震等人三名主将。
就连寻常将士们,都感觉到莫大的羞辱,一个个都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就把陈姓将军抓过来剥皮割肉,可惜他们的怒火,很快就被箭矢所化的雨水浇灭。
每往前追上一丈距离,就有七八名同袍倒下,心中的愤怒和屈辱随着身边人数减少,一点点转变成恐惧。
“盾牌!”
“盾骑兵在前!”
有参将大喊指挥。
南徐大军迅速做出对应调整。
“盾牌?”
驰骋在荒原之上的陈三石只觉得有意思。
举着盾牌,鬼脉箭不够用,确实射不死人。
但是射不死人?
难道还射不死马?!
你南徐骑兵,又有多少马能给我杀!
“嗡——”
弓弦继续抖动。
一匹又一匹战
这些战马,无一不是耗费大量大量人力物力培养出来的珍贵资源,杀一匹就少一匹,且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地方补充。
不出几个呼吸,就又有几十匹马死去。
南徐将士们很快就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根本追不上!
纵使他们有千军万马,此时此刻也只能在一里地外不停地吃箭加死人,构不成任何威胁,完全就是在被戏耍,两个人戏耍数万人!
他们真的……
成了十万猪狗!
他们对于“猪狗”一词,从最开始的怒不可遏,到后来的麻木,再慢慢变得,觉得没什么问题。
这不就是一群猪狗。
在追一名猎人吗?!
在一重重叠加的打击下,十万大军,面对前方两骑,竟然是战意全无!
最前方的骑兵更是故意放慢速度。
不敢再追下去。
谁也不愿意去送死。
还是那句话。
只有精锐中的精锐,才有战斗到死的意志,其余队伍人数就算再多,也是会恐惧死亡的,尤其是当他们知道反抗无用的时候,就会彻底放弃。
实在不行,也只有让这两个人嚣张的来,再嚣张的走。
然而……
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们故意放水的情况下,前方的两骑,竟然不逃了!
他们也停了下来!
“南徐贼寇,如何不追了?陈某人可还没有过瘾呢!”
那名陈姓将军,就站在原地不动,射箭杀人!
“玄铁盾!”
“快!”
“让开路!”
“等后面的将军们追上来!”
数万人的大军。
自然是不可能一起出动的。
当时听到鸣镝信号之后,负责巡营的骑兵们会率先追出来,主将们所在的中军随后才会赶来,此世还在万军众中,虽然能看得见前面的情况,但还是需要时间赶到最前。
眼下的情况,也只能交给将军们。
“咚咚咚!”
一面又一面的玄铁重盾结成铜墙铁壁。
这次,才总算是免受箭矢之痛。
见状。
前方的白袍将军,忍不住大笑起来。
“在草原上,蛮子把猪狗叫作阿其那,赛斯黑,说你们是,你们还真是纯正的阿其那,赛斯黑!怎么追着追着,把自己关在猪圈里了?!
“邓丰,把他们的猪圈拆了!”
“得令!”
青骢马爆发加速,邓丰单人单骑闯入敌阵,一刀好似攻城巨锤,直接把玄铁重盾组成的铜墙铁壁砸出一个巨大的豁口,然后便是一通乱杀,把他的防御阵法冲的稀巴烂,然后在遭遇包围之前,又凭借异兽战马冲出重围。
“猪圈”拆掉之后,箭矢再次接踵而至。
一个又一个的南徐将士倒下,十万大军,先头部队如果不是心里还有将军们作为依托,恐怕已经调转方向撤回大营了。
不过此时……
三员玄象境界大将总算是追上来。
“吃我一刀!”
尤景志一跃而起,离开战马之后凌空飞出二十几丈,总算是勉强追上,手中斩马刀悍然劈下。
“轰!”
下一刻,他自己却是震飞出去,在虚空中翻转数周后才落回地面,连连后撤数步,直到有将士用盾牌格挡,才算是帮他稳住身形。
“此人十分了得!”
“只有你能对付得了!”
“留住他!”
冉敬轩说道:“八爷,只要能留住他们片刻,大军包围之下,他们必死无疑啊!绝对不能让他们跑掉,否则的话……”
他看着身边的将士,顿了下继续说道:“士气就全垮了!重新养士气,又要起码半个月的时间!”
“交给我吧!”
樊叔震一马当先,很快脱离军阵。
“咻咻咻——”
一支又一支的箭矢扑面而来,他全部用手中的无锋大剑格挡掉。
拖住!
他们说破天也只有两个人!
但是骑马,根本就追不上!
“啊——”
樊叔震暴喝一声,浑身肌肉虬结,青筋暴起,肉身暴涨一圈,甚至连玄铁甲胄都撑得鼓胀起来,也不知是用何功法,只见到他脚下一踩,在地面留下巨大深坑后,整个人就好似猛虎生翼,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竟然是在短时间内,活生生追上两匹异兽战马。
“这是本王的青骢马?!”
离得近些,他总算是认出自己的战马:“畜牲!你还不快快停下来!”
青骢马见到自己的原主人,明显犹豫了一下。
但在旁边千寻的眼神下。
青骢马很快浑身一紧,跑得更快了。
“畜牲——”
战马被夺走,帮着别人杀自家弟兄。
樊叔震陷入暴怒之中。
好在刚才青骢马稍稍犹豫的一下,给了他可乘之机,无锋巨剑轰然砍去,和邓丰一击交手,两人不分上下。
可是……
依靠着超负荷运转带来的爆发是有时间限制的,不可能无止境持续下去,仅仅两三个汇合后,樊叔震就有些力不从心,速度被迫慢下来,只能站着原地眼睁睁看着一白一红两匹马扬长而去。
“咻咻咻——”
又是几道箭矢从他头顶飞过。
直接射死身后的数名骑兵。
然后。
是白袍将军狂妄至极的声音。
“猪狗太多,利箭太少!”
“今日陈某也累了,改日再来继续!”
目的达到。
陈三石示意等邓丰跟上。
今日他们两个人。
当着十万大军的面,强行杀死一名上将,外加将近千名的士卒,足以吓得南徐大军惊疑不定,踌躇不前,然后就可以顺利进行最后一步。
“本王的马!”
“本王的马!”
“啊!!!”
樊叔震无能狂怒,站在原地乱劈乱砍。
十万大军。
除了被人射杀了一通之后,又不得不原路返回军营,士气大挫。
“邓丰!”
中军大帐,樊叔震扔掉兵器,毫不遮掩的破口大骂:“这个邓丰,能和我打成平手!虎牢关外,为什么还有如此一员猛将!把……把李恭的儿子给我带上来!”
很快,一名年轻的庆国官员来到营帐,只是连连解释,绝对是个误会。
“误会?!
“你知不知道,因为有这么一个人李恭隐瞒不报,给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玄象境界大成,本王的彭将军!!!”
樊叔震咆哮着说道:“现在就给我去问李恭!他要是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一仗老子不打了!”
永乐府。
“什么?!”
“第三名玄象?”
“两个人,当着十万大军的面,杀了南徐上将彭允亨,又射杀将近千人后夺路扬长而去?”
“邓丰?!”
“是邓丰?!”
在看到虎牢关的战报之后。
唐王李恭的手都在发抖:“邓丰,没有自尽?他、他投敌了?!”
“怎么可能呢?”
刘焕荣难以置信:“邓将军六世忠烈,岂会叛国?”
“他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装的,什么忠义无双,全都是装出来的!”
李恭从未有过如此愤怒。
他花费半晌才平复情绪:“就不能直接攻城吗?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陈三石和房青云诡计多端,还要一次次给机会!”
“末将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刘焕荣无奈道:“南徐是来发财的,不是来拼命的,犹豫不决也很正常。”
“攻城,十万大军一拥而上,哪怕死个两三万又怎么样!我唯一的儿子都给他们了,为什么还是不相信我,为什么?!”
李恭绞尽脑汁:“把舆图拿来,告诉他们只要真的能打下虎牢关,将来要是能够吃掉盛国整个东部,我们只要千州和鸟州,其余的全给他们,不要再犹豫了,要是再犹豫,老子也不打了!
“老子直接突围,永乐府不要了!
“三州也不要了!
“让他们十万大军,自己跟盛人打去吧!他们连个武圣都派不过来,等着大溃败,死去吧!”
他在边境打了一辈子仗。
从来,没有这次这种恶心的感觉。
明明有那么多的同盟军队,但他们……
就是不上!
主打一个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恶心!
就跟吃了苍蝇一样!
和那个孟去疾一般恶心!
南徐大营。
“混账!”
“李恭还反过来放狠话!”
樊叔震拍打着密信:“他威胁我们,要是继续拖延下去,他就跑路,三州也干脆不要了,明明是他先瞒报军情在先,害得我们接连损失,军师,你快说,如何是好?”
冉敬轩闭着眼睛,回忆着信中的内容:“看起来,李恭不像是在说假话。”
“是啊是啊。”
李恭之子急忙说道:“家父派我前来助阵,诚意难道还不够吗?”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冉敬轩做出判断:“李恭也中计了,他也受到误导,误以为虎牢关里面只有三千兵马,这是房青云有意而为之的,也是他最擅长的诡计。”
“哦?”
尤景志急忙问道:“那以军师之见,虎牢关内究竟有多少兵马?”
“斥候呢?”
素有“灵狻”绰号的冉敬轩问道:“这些日子,你们可有按照我的要求打探情报?”
“将军!有!”
部下答道:“虎牢关里的人,每天都会去片叶河一带牧马,卯时而出,申时而归,负责放牧的人数众多,具体数量没办法清点,但看起来起码也有两千余人。”
“光是放马就两千人?”
尤景志讶异道:“岂不是兵马众多?会不会是假的?”
斥候再次保证,千真万确。
“片叶河一带视野宽阔,隔着河水看得一清二楚,当然,将军们的判断力远远强过卑职,不如亲自去看一看。”
“嗯。”
冉敬轩即刻动身。
吃过两次大亏之后,他们再也不敢大意。
直接观察足足五日。
放牧的人数,果然超过两千。
“莫非……”
樊叔震说道:“真有三万人?”
“不至于。”
冉敬轩沉吟道:“真要是有三万人,李恭不会一点儿都不知道,但是也绝对不可能是三千人,我推测,虎牢关内,有一万五千兵马,三员玄象大将,外加上天书和可能懂得仙法的房青云,这就是他们的真实兵力。”
“一万五……”
樊叔震摩挲着兵器:“虎牢关可不好打啊!真要是全力攻打,咱们只怕是要折损四万人马才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来,四万,损失也太大了些。”
“可是四爷……”
冉敬轩耐心地提供思路:“虎牢关不破,凌州难以坐稳,一旦李恭真的撤退,盛人大军南下虎牢关,只怕我们真的要白来一趟。”
“那你的意思,是打?”
樊叔震想争大位,就要有自己的地盘,凌州无疑是最好的地方,况且打下虎牢关后,还有机会得到更多,只是损失也太大……
这十万人。
可是他的基本盘啊,一下损失将近一半,恐怕需要五年到十年才能恢复过来。
冉敬轩瞧出他的想法:“成大事者,岂可优柔寡断?一句话,想要凌州甚至更多,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瞻前顾后的话,最后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那就打!”
樊叔震心一横:“但是我十四弟呢?”
老十四的家族,很重要!
“八爷,你错了,我们犹豫不决,才会把十四爷置于险境,相反,只有大军压境,才有可能逼迫他们把十四爷还回来。”
冉敬轩顿了下:“而且某有一计,能够减少损失。”
“军师快说。”
“再等几日。”
冉敬轩望着片叶河方向,缓缓道:“还记得开战之前,虎牢关里暗探传递给我们的消息吗?他们城内粮草不足,只够两三千人士卒吃饱,连马匹的粮草都没有。
“如今,他们日日去片叶河放牧,也恰好印证这一点。
“再等十天半个月。
“他们粮草耗干净以后再动手,也可能会减少战损。”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顿了下,加重语气,“李恭说得对,不能再给他们机会了!
“传令下去,大营前压二十五里!
“十日之后,直接大军压境。
“他们再敢出来玩游骑那一套,我们就直逼虎牢关!”
虎牢关。
“大人。”
“粮草不多了。”
“如果把所有的战马放回永乐府的话,只给人吃的话,我们还可以继续坚持下去。”
“否则的话就算有片叶河的牧草,也不够了。”
“报——”
“南徐大军前压二十五里!”
“他们还派人喊话,说如果我们把那个十四皇子送回去,还有得谈,否则的话,城破之后,一个不留。”
一桩桩不好的消息传递进来。
“看来……”
房青云停止吹奏笛子:“他们这次是铁了心要攻打虎牢关,任何谋略都没有用了,接下来才是我们最大的难题。”
“这几日,打的是热闹!”
沙文龙说道:“可是算下来,也才不过守了一个月,我们还要再守两个月,怎么守?!”
大军压境。
先前出去骚扰的办法,就不管用了。
“既然如此。”
陈三石说道:“那我们就和谈吧。”
“和谈?”
众人更加困惑。
一会儿要主动进攻一会儿请和,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的?
也难怪。
每次敌军都会中计。
休说是敌军,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在搞什么东西。
“这是在……”
沙文龙嘀咕道:“用缓兵之计!我懂了,陈将军,你也觉得守不住,所以是准备用缓兵之计吧?”
“大概率是。”
几乎所有人都是如此认为。
“看来师弟有良策。”
房青云单单问道:“只是师弟如何确定,他们会接受谈判?”
“这就是前面几步棋走的意义了。”
陈三石缓缓讲道:“谈判桌,是另外一个战场,历来唯有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在谈判桌上开口说话。
“如果按照之前。
“我们虎牢关内只有三千人,一个沙文龙的话,是没有资格谈判的。
“但现在,不同了!
“在南徐的眼里,我们有三名玄象,大军一万以上!
“所以在他们心里,默认攻城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是由于不想白跑一趟,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攻城。
“要是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们,还有另外一种选择,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够得到足够多的好处,那你们觉得,他们还会继续攻城吗?”
一个沙文龙没资格谈判……
沙文龙听得眼皮跳动。
“陈帅说得有理。”
邓丰困惑道:“可他们毕竟是庆国的盟军,真的就会这么放弃吗?”
“盟军?”
陈三石和房青云相视而笑,后者说道:“邓二爷,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讲义气,所谓盟军,不过是两条抢肉吃的狗而已,一条饱了,还会管另外一条的死活?”
南徐要是真的铁了心帮庆国,哪里还会拖得到现在?
“告诉南徐!”
陈三石说道:“只要他们答应两个月内不进攻虎牢关,等到战事结束后,我们就拿岚州和墨州跟他们换。
“这两州,都是南方的膏腴之地,南徐国觊觎已久,对于他们来说,远远比区区一个凌州诱惑力更大,最关键的是,他们不用任何损失,还有那个皇十四子樊嘉孝,也可以还给他们。
“他们必定会心动!”
“搞了半天。”
沙文龙讪讪道:“前面打这么多场,都是为了和谈而已?也是,本来也守不住,如果真能谈的下来的话,也不算是坏事,只是……是否有些亏了?”
“是啊。”
严长卿跟着说道:“陈将军,这么大的事情,咱们可做不了主啊。”
“这个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陈三石说道:“十日之后,邓将军、沙将军,你们两人进入南徐中军大营,跟南徐谈判。”
“去他们中军大营?!”
沙文龙怀疑听错。
那可是十万人!
进去以后,要是万一谈判不成功,岂不就是成了待宰的羔羊?!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
陈三石驱逐道:“师兄和汪直留下。”
很快。
房间里就只剩下三个人。
心腹赵康等人。
负责看守,不让外人靠近。
包括夏琮等人也不行。
“这……”
夏琮本来想负责守门,不禁有些失落。
看样子,他还不是陈将军的心腹。
“呵呵”
房青云调侃道:“师弟,如果师兄没猜错的话,你是准备让我们两个人也一起去敌军大营谈判吧?”
“不错!”
陈三石坦然道:“只是沙、邓两人去的话,大计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要是师兄两人也去的话,就有足够的把握。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想问师兄一件事情,倘若遇到危险,你可有活保命的手段?”
他的剑气术,都是房青云传授的。
这位师兄甚至搞了一本仙界语言文字的翻译词典。
而且……
他还是师父最信任的弟子,恐怕没有之一。
谁都比不上。
什么事情,应该都是他们两个人商量着来的。
再加上四师兄毕竟是个残疾之人,手里没点保命的手段,是断然不可能的事情。
“有。”
房青云点点头:“但也真的只是保命而已,如今所见,我是个废人,休说是剑气术之类的,就连是武道都修炼不了。”
“那……”
陈三石问道:“假如玄象境界杀你,你能撑多久?”
“不确定。”
房青云说道:“用过几次,很脆弱了,但撑一会儿还是可以的。
“师弟,不论你要做什么,总之如果需要的话,就按照你的想法来,为将者,不能犹豫不决,我们两个人的安危,不需要你来操心。”
“老四说得对,犹豫就会败北!”
汪直赞同道:“不过听师弟你的意思,是这场谈判很可能会失败?”
陈三石没有否认:“既然如此,就辛苦两位师兄走着一趟。”
他在明州之战中,从于松将军的死里,学会了取舍,不会再有任何扭捏的情绪:
“除此之外,割地的事情非同小可,你我做不了主,需要孟大帅的帅印一用,另外还需要殿下等人的配合,就劳烦师兄写信通知他们了。”
“没问题。”
房青云一口答应下来。
“等等。”
汪直一怔:“三石,我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沙文龙、邓丰他们都是有名有姓的虎牢关内的守将,我去干什么?”
“你也有名有姓”
陈三石说道:“你叫汤若山。”
“啥玩意儿?”
汪直没懂。
“老六。”
房青云说道:“银松崖一战的那名将军,就是你,师弟这是顺便想让你立功,然后回来。”
玄象境界。
一个萝卜一个坑。
就算有秘密死士。
也不会出现在战场上,而是在某些暗杀当中。
也只有汤若山,对于南徐来说,可信度会更加充足。
“回去?我咋回去?”
汪直摆摆手:“让我去我就去,至于别的,我一个练骨,自从跟着你们以后,还不如在鄱阳过得快活。”
“你经脉问题,应该可以治好。”
陈三石琢磨着。
后续敲诈香火神教的时候,说不定就有治疗经脉的东西。
就看他们舍不舍得给了。
“好了,就这样定了。”
陈三石部署完毕:“两位师兄,去准备吧。”
永乐府。
“好,好一个双骑闯敌营!”
孟去疾疲惫地放下长矛,才回到中军,就开始听副将念诵虎牢关送来的战报:“真是想不到,虎牢关三千人就接连得胜,如今更是斩杀一名上将!只可惜兵力实在不足,否则的话,虎牢关何须我等担心?”
“是啊,南徐大军开拔了,恐怕近期就会开正式开始攻城。”
詹台明看到后半段:“咦?请和?孟帅,你快看,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率是权益之计,毕竟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拖住对方不要攻城。”
孟去疾推测道:“给他们盖印吧。”
南徐军营。
“请和?”
樊叔震看着使者送来的信:“军师,盛人说不想跟我们斗个两败俱伤,还承诺战事结束之后,要拿岚州和墨州跟我们换凌州。”
“岚州和墨州,只为了换凌州?”
尤景志说道:“要真是这样的话,咱们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南方最膏腴的两州之地,那继续打下去的意义何在?”
“是啊。”
樊叔震心动不已:“军师,拿下这两州,足够我韬光养晦,十万大军也不用再有任何折损,再过几年,就能变成十五万大军!”
十五万大军!
谁还能跟他争夺大位?!
“等等。”
冉敬轩思忖道:“这样做对于大盛来说不是太吃亏了?他们打这一仗,得到的东部三州加起来,也不如岚、墨二州值钱,是否有些不合理?”
“合理,我觉得非常合理!”
樊叔震灵光一现:“我知道了!他们是奔着紫薇山去的!我能理解盛人皇帝的想法,紫薇山上,一定有宝贝!”
“八爷这么说的话,确实如此。”
冉敬轩知道。
盛人之所以冒着巨大风险打这一仗,本身就是为凌州。
“不如谈谈?”
樊叔震说道:“谈谈的话,也没有什么坏处,起码能先把十四弟救出来。”
“八爷,当心中计啊”
冉敬轩半信半疑地说道:“我怀疑他们这一出,不是诚心谈判,只不过是缓兵之计,拖延时间而已。”
“万一是真的?”
樊叔震补充道:“那我们岂不是赚大了?紫薇山对于我们的价值,远远没有两州来的大,就算上面有宝贝,咱们也找不到,毕竟庆国都找了百年有余!”
“想拖延我们罢了。”
“如果真要谈的话,也不是不行。”
冉敬轩沉吟片刻后,做出决断:“这样吧,八爷告诉他们,想谈和可以,但是要先把十四爷送回来,然后……至少派遣两名以上的玄象境界大将还有房青云,都来我们十万大军中间谈判!
“他们要是真敢这么做的话,咱们就和他们谈谈也无妨,毕竟信上所说的交换,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远远超过攻打虎牢关的价值。
“但要是不敢的话,就说明他们在撒谎!”
“彩!”
樊叔震大喜,立即差人回信。
一晃又是数日过去。
这段时间连着下起绵绵细雨,雨水不大,但却使得本就潮湿的东南,变得更加隐晦,尤其是对于十万大军来说,他们没有太好的遮风挡雨的地方,就算有军帐也是直接接触地面,简直就是一种长时间的折磨。
将士之间怨声载道。
“怎么还没有动静!”
樊叔震来回踱步,耐心一点点流逝:“说好的谈判,一连数日没有消息,李恭那边基本上每天都在催,我脑袋都快炸了。”
尤景志说道:“看来,真的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混账!敢耍本王!”
樊叔震大怒:“军师,动手吧!”
“铿——”
冉敬轩拔出腰间长剑:“传我号令!”
“嗡——”
“轰隆隆——”
一声令下。
十万大军。
由于人数众多,摆出巨型大阵,蔓延足足二十里!
浩浩荡荡,声势震天动地!
镇压虎牢关而来!
城墙之上。
即便是屡屡得胜的玄甲军将士们,在看到这一幕后,心中也难免有些发怵,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十万大军,而他们清楚,自身只有三千人!
但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一名信使来到敌营。
“答应了?”
樊叔震看着上面的字迹,再次变得心情大好:军师!你快看!虎牢关的信使,说他们愿意接受你的条件!”
“哦?”
冉敬轩略微感到讶异:“他们愿意出两名玄象大将来我大营谈判?!”
“不。”
樊叔震说道:“是足足四个人,沙文龙、邓丰,那名姓名未知的猛将,还要再加上房青云,看来,紫薇山对他们真的很重要,他们是诚心来谈判的。”
“全来了?”
尤景志听得有些难以置信:“这岂不是,把虎牢关内九成的力量都拱手送到我们的大营里来,诚意真是够足的,军师,我觉得可以谈谈。”
“要真是这样的话……”
冉敬轩说道:“是可以试着跟他们谈谈,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军师,这次恐怕是你多虑了!”
尤景志急忙说道:“三名玄象大将都在我中军大营,就连房青云也在,进到我军大营之后,就如同待宰的羔羊,难道他们都不要命了?
“况且,这几个人出来了,留在大后方的陈三石,就算再诡计多端,恐怕也是有力使不出吧?”
没有玄象境将军。
说破天,剩下的陈三石也就是个通脉境界。
即便是先前的银松崖天书阵法,也需要有那名赤手空拳的猛将,后来的双骑闯营,更是依靠邓丰来抵抗同境界武者。
没了他们,陈三石还能怎样?
“这点倒是没错。”
冉敬轩仍旧有些踌躇:“只是……”
“军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樊叔震说道:“盛人的隆庆皇帝昏庸无德,还记得云州十日否?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要是紫薇山上真有宝贝,对于他来说,拿两州之地来换,算得了什么。”
冉敬轩一想,还真是。
而且他思来想去,是对方羊入虎口,而且说到底也不过是谈判而已,又不是决战,如果谈不妥,那就再接着打也不迟。
“军师。”
樊叔震在旁边继续劝说道:“别忘了,十四弟还在他们手里呢,就算谈不拢,起码也能把十四弟救出来不是吗?”
“好吧。”
冉敬轩最终还是被说服:“既然如此,就先放他们进来谈谈,但要是谈不拢……”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阴翳,“他们也就不用走了!
“传我的令!
“在中军大帐周围,提前布置好困将大阵,听我掷杯为号!
“然后……
“迎客吧!
“嗡隆——”
虎牢关城门洞开。
房、邓、沙、汪四人,没有携带任何随从,径直走向十万大军,黑压压甲士像是潮水一般从中间褪开一条道路,最后把他们四人吞噬。
“大人……”
“这、这是不是太过于冒险了?”
就连赵康等人都看得心惊胆战。
“是啊。”
“房将军他们全都过去,这毕竟是十万大军!”
“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岂不是……”
没有人出得来!
毕竟说到底。
对方还是有三名玄象境界大将,其中樊叔震不逊色邓丰,剩下的,就只有一个沙文龙,一旦出事,就意味着虎牢关真的要完蛋!
陈三石俯瞰着荒原,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中有着必胜的坚定。
“夏琮,听令!”
“全军整装待发!”
“明日一早,出城决战!”
“决战?!”
夏琮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大人,不是在和谈吗?怎么忽然又要决战了!房将军他们还在里面呢?”
陈三石的沉默,给了回答。
夏琮等人哪里还敢有异议,立即领命离去。
这场安排。
是和谈,更是决战!
这就是第四步棋,也是此次虎牢关之战的最后一步棋。
三千,破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