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
“冠军侯、骠骑将军、北凉督师府督师、洪泽营主将陈三石,前往嘉州挂帅,务必在一年之内收复西部两州,即刻动身,不得延误!”
候公公嘹亮的声音响起。
“臣,领命。”
陈三石接过调令。
“那督师,就快快动身吧。”
候公公松了口气:“如今前线将士们都在云端府内,等你着前去主持大局。”
再三嘱咐完之后,他才领着人离去。
“呸!”
吴管家冲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啐了口唾沫:“一群废物,什么事情都要靠督师府,最后还要猜忌,当初对老督师就是如此,现在对小督师还是这般!”
“行了吴伯。”
陈三石看着年过七旬的管家:“本来也不是单纯为朝廷,我一回来,就看到这段时间处理过的政务,很多地方都缺粮了吧,再不尽快结束战局,就真撑不住了。”
朝廷崩溃之后。
祖脉丢失。
各个宗门涌入。
所有人都没有好日子过。
“可不是么。”
吴管家摇头叹息道:“从云州十日开始,到现在连着打了三四年的仗,不少地方又是洪灾旱灾的,哪里还有多少粮食。”
陈三石把调令交到下人手里:“怕就怕,这一仗只怕是快不得。”
“哦?”
吴管家闻言诧异:“督师的意思,是连你也没把握快速击退西齐大军?”
“世上从来就没有人,是注定的百战百胜。”
陈三石目光望着远方:“只不过以前每次,都是我赢了。”
“吴伯,准备一下吧,今夜我就动身启程。”
“好。”
陈三石和孙璃、陈云溪匆匆见面之后又匆匆告别,而后就直奔军营而去,召集洪泽营补充完毕的将士,连夜从凉州动身开拔。
在他们来到城门时。
又有一骑追赶上来,手里拿着长枪,身后背着弓箭。
“不器?”
陈三石有些意外:“你这是?”
“督师!”
孙不器抱拳道:“我已通脉,请督师准许我入营!”
“不器。”
陈三石看着他,沉声道:“洪泽营编制已满,没有通脉参将的位置给你,回去陪着你姐和陈云溪吧。”
“督师,我不要官职。”
孙不器坚持道:“哪怕做个普通的卒子也行,让我跟着去吧。”
陈三石知道。
自从师父过世之后,孙不器就极少露面,和以前的狐朋狗友也基本上断绝联系,每日除了吃饭就是在院子里练武。
他体质不算绝佳,只是上乘,但悟性极好,大半年下来,也从化劲突破到通脉境界。
只是此去凶险,又是孙家唯一的香火。
罢了。
人的命,是自己决定的。
想到这里,陈三石没有拒绝:“入列吧,你就归到中军,暂时负责巡营,等抵达嘉州之后,再另做安排。”
“是!”
孙不器没有半句废话,骑着马融入到队伍当中。
洪泽营继续前进。
“什么鸟什子兵仙。”
汪直骂骂咧咧地说道:“夷陵战败之前,把你跟我们调过去,哪里还有那么多事。”
“师兄也看出来了。”
陈三石脑中播放着开战之后的敌我双方行军路线:“夷陵之后,战线后撤太多,不好再打回去了。”
“师弟,你这也忒瞧不起人,在鄱阳县认识你之前,老子本来就是玄武营的主将,大小战事没少参与,怎么可能连这点儿局势都看不清楚?”
汪直发愁地说道:“那韩湘似乎确实有两把刷子,再加上西齐有不少的‘仙师’,接下来只怕是要麻烦。”
“师兄,境界如何了?”
陈三石问道。
“大圆满。”
汪直坐在黑风马的马背上,从怀里掏出酒壶,喝了一小口:“再有个两年吧,有机会突破武圣。”
“五个月吧。”
陈三石淡淡道:“给你提提速。”
洪泽营从凉州开拔前往嘉州,需要从明州南下,然后东出,再跨过两州之地,水路并行,耗费足足三个月之久。
途中。
陈三石经常会停下来练武、炼丹。
养经丹和真武丹的材料,他各自多备出不少,本来就是准备拿来给部下用的。
武圣对于体质有极高的要求,即便是真武丹,也只是有百分之一的概率能让体质不足的人突破到武圣境,但是相对而言,玄象就不会有这么高的门槛,只要养经丹足够,完全可以把通脉堆成玄象。
一路行军。
陈三石总共四次开炉炼丹,报废一次,炼制出三颗优品真武丹,直接把其中之一,丢给了汪直,接下来难免要面对修仙者,要是能多一名武圣,也多一分胜算。
“嘿,就你宝贝多。”
汪直拿着丹药,心中颇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
他当初心灰意冷像是死狗一样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县,阴差阳错,反而是遇到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贵人。
“督师!”
夏琮领着一队人马匆匆赶回来:“前方就是嘉州境内,我已经通知督标军,令他们前来迎接。”
“情况如何?”陈三石询问重点。
“局势严峻。”
夏琮指着西方:“此去两百里,就是嘉州边境的洛水,洛水对岸就是云端府,如今,西齐大军正在围攻云端府,滕乐将军等人率领五万兵马,苦苦支撑。”
“先去军营吧。”
陈三石没有急着部署。
“是!”
西齐国军营。
中军大帐。
书案之上。
韩湘手中拿着一支毛笔,在橙黄色的纸张上勾勒着复杂的纹路。
这笔是灵兽毫毛所制,就连笔杆也是经过炼制的灵木,笔下的纸张,更是珍稀材料混合兽皮制成,两者结合使用,就能够绘制出传闻中的符箓。
“嗡——”
伴随着灵光一闪。
预示着这张分身符大功告成。
“进来吧。”
韩湘放下符笔,淡淡开口。
“仙师!”
钟无心大步迈入帐内,神色凝重地说道:“盛朝最终还是无人可用,选择调用凉州的白袍陈三石,刚刚得到消息,白袍率领一万五千洪泽营,已经到嘉州境内的黄陂府了。”
“好!”
韩湘的眸子闪起寒光:“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仙师……”
钟无心实在是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
来了一个强劲的对手,难道不是坏事么?
这仙师,怎么愈发兴奋?!
真是把整场战争看做一场游戏。
他沉声提醒道:“那姓陈的兵法造诣极高,又把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师洪泽营带到嘉州,不知道又要使出什么奇谋,我等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传令下去。”
韩湘淡然自若地说道:“继续调拨兵马,做出要猛攻云端府的架势。”
“仙师的意思……”
钟无心琢磨后说道:“是逼姓陈的率军过河支援?”
“棋友来了,自然要提前备下一局好棋,以示欢迎。”
韩湘离开书案,来到旁侧的棋盘前坐下,悠悠道:“年纪轻轻,就能打出四渡之仗,我倒是要看看,他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语毕。
他剑指一挥,一抹法力注入道桌案上的符纸之上。
当即。
符纸就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去,直朝着东方苍穹而去。
那里,是洪泽营所在的黄陂府。
黄陂府。
“嗡隆——”
沉重的城门打开。
面容憔悴的童晓初慌里慌张地徒步出城迎接,情绪激动地一把抓住白袍的手臂,声音有些发抖:“陈督师,你可算是来了!快,大家就等着你主持大局了。”
陈三石随其来到中军大帐,除去督标军的将军之外,还有一名年轻的修士,通过观气术看,已然是炼气圆满境界,和当初凉州的曲元象实力差不多,大概在炼气十一层左右。
炼气期总共九层,七到九层就算是炼气后期,把功法修炼的第九层即可筑基,但不意味着功法只有九层,而是总共有十二层。
在得不到筑基丹或者是把握不够的情况下,这些修士只能选择继续往后修炼,等待筑基的时机。
功法多一层,法力也会深厚一层。
“这位是王竣王仙师。”
童晓初介绍道:“是陛下从京城派来压阵的,还有一位曲元象曲仙师,如今和滕乐一起在云端府里,多亏他们,敌军的仙师才不敢再轻易闯军营刺杀武将。”
“你,便是陈三石?”
盘膝打坐的王竣睁开眼,上下打量一番后,开口道:“你能扭转局面?”
他们升云宗此次。
派出弟子是为灵脉。
但是占领灵脉需要人手。
所以才会有如今的这场四国大战。
可王竣一介修行之人,哪里懂得排兵布阵、行军打仗,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盛军队一溃千里,距离占领灵脉遥遥无期。
然后,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白袍。
仿佛在这一方天地,此人是兵家第一般,而且貌似,还是镇守使孙象宗的关门弟子。
令王竣难免多留心一些。
他催促道:“尽快打到邙山吧,若是让对方宗门稳住脚跟,休说是你这主帅,就连你们大盛朝廷都要遭到上宗的苛责。”
“舆图。”
陈三石没有理睬对方施加的压力,在主座坐下之后,直入正题:“我要更详细的情况,包括敌我双方的兵力,敌我双方的‘仙师’数量。”
童晓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片刻后才说道:“夷陵战败之后,我督标军一路东退,折损兵马十万八,烧毁粮草辎重无数。来到云端府之后,西齐仍旧猛攻不断,于是我就留下滕乐等人留守,其余人陆续撤退到洛水以东,重新整合兵马。
“如今,整个西部五成以上的都指挥使司兵马,都陆续抵达嘉州支援,再算上督师带来的洪泽营,我们也还有十七万的兵马,其中有五万在云端府。
“至于仙师方面,我不太清楚,还是请王竣仙师告知吧。”
“西齐军中,有炼气中期五人,炼气后期一人,所谓的‘兵仙’韩湘和我亦一样,是炼气十一层左右的圆满境界。”
王竣解释道:“督标军中,也有炼气中期两人,再加上我和曲元象,总共是四人。”
陈三石在心中盘算。
从纸面上看。
西齐国,有三十二万大军,再加上七名炼气中期及以上的修士。
炼气中期,就相当于武圣战力。
而大盛。
则是十七万兵,四名修士。
基本上只有西齐的一半战斗力。
“大帅。”
童晓初头疼地说道:“南方、东方的兵马都有用途,西部卫所倒是还有一些人手,但是粮草不足,目前能够支撑的,也就是十七万兵马,也就是说,咱们要用十七万兵马,吃掉对方的三十二万大军。”
“如果我没算错时间的话。”
王竣说道:“不久之后,修仙界还会有一些武修为了悬赏出来助阵,当然,西齐那边也会,但是可以保证,两边在修士方面的力量不会差太多。”
“都出去吧。”
陈三石归纳完情报之后,准备静心思考。
也就在这个时候。
军营外面忽然传来骚动。
“刺客!”
“有刺客!”
“嗡!”
银光一闪。
龙胆亮银枪便出现在陈三石的手中,他走出中军大帐,就看到一道流光朝着军营飞来。
“保护督师!”
“保护童将军!”
箭矢漫天乱飞,但是都阻挡不住流光。
仙师王竣浑身法力波动,就要结印施法,但等到他看清楚流光之后,又放松警惕道:“是分身术,一种小法门而已,没有杀伤力,更多的意义,是隔空对话。”
果然。
流光在中军大帐正上方停下,而后幻化成一名儒雅中透着仙气的男子模样,他悬于空中,俯瞰着地面上的众人。
“在下韩湘。”
兵仙韩朗声道:“想必阁下便是在此世威名显赫的白袍陈三石吧?”
“是我。”
陈三石直视着对方,淡然道:“你跑来这里,是有什么话想说?”
“棋逢对手,兴奋不已。”
韩湘面带微笑,仿佛两人并非死敌:“韩某在修仙界,也有几位曾是兵法大家的故友,我们都很手痒,这次出来下棋的机会,可是韩某好不容易抢来的。自然要前来一睹阁下真容,亲眼看看,接下来和在下对弈的究竟是什么人。”
“兴奋?”
陈三石眉头微蹙:“打仗对你来说,是一件兴奋的事情?”
“陈兄难道没有此种感受?”
韩湘侃侃而谈道:“行军打仗,如同下棋,你我统兵之帅,便是黑白棋手,落子无悔,我们举手抬足之间,就能决定几万乃至几十万人的生死,如此浩大的棋局,怎么能不让人兴奋?!你……”
“你把人的命,当什么了?”陈三石蓦地发出质问。
“你说什么?”
空中的韩湘一怔,有些没听懂对方的意思:“什么当什么?”
“我说。”
光影交错之下,陈三石的面庞陷入到阴影当中,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能听到沉重的声音响起:“你觉得打仗很有意思?”
“当然有趣!”
韩湘微微眯眼,理所当然地说道:“韩某就是为统兵而生,而那些将士们,生来就是属于你我的棋子,他们的生死荣辱,就是我的棋局,这难道不是世上最有趣之事?如果有一方世界,有着无限的棋局,韩某宁愿放弃仙途,永远做一名棋手。”
“好一个兵仙,真不愧是一个‘仙’字,好一座……”
陈三石骤然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尸山!”
尸山,为仙。
“哦?有意思的说法。”
韩湘丝毫不觉得有问题:“总之,不管陈兄愿不愿意,棋局都已布下,韩某率先落子,接下来就看陈兄如何接招了。”
“你已经败了。”陈三石骤然道。
“败了?”
韩湘更加觉得有趣,他调笑道:“那陈兄不妨说说,在下败在何处?”
“从你讲出自己所谓的棋局理论之后,你就败局已定,因为……”
陈三石顿了下:“你的棋是死的,而我的人是活的。”
“哈哈哈哈……”
“有意思,有意思!”
韩湘在空中放声大笑:“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不愧是把兵形势利用到极致的人。
“棋局刚刚开始,就当众自己部下的面口出狂言,为自己造就声势。
“好啊。
“我倒是要看看,阁下接下来,如何落子!”
“轰——”
话音落下。
人影陡然崩溃消散,化作一张黄色符纸飘飘然落下。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西齐中军大帐,坐在棋盘前的韩湘缓缓睁开双眼,从棋篓当中捻起一颗白子,缓缓落下。
对弈。
开始!
“什么破东西?”
汪直一把抓住废弃符纸,在阳光下反复查看起来:“这老小子再不滚蛋,留在这里逼逼赖赖,我就要动刀了。”
“这人……”
洪泽营副将楚仕雄皱眉道:“就是兵仙?”
“陈督师。”
童晓初捕捉到方才谈话中的重点,有些紧张地说道:“听韩湘的意思,他好像已经出手了,此人诡计多端,不知道又要用出什么阴谋,要不要提前安排,做个准备?”
“静观其变。”
陈三石给出答复。
在不清楚敌军动机和动向的情况下,贸然更改部署只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他回到大帐内,观摩着西齐的每一次出招,很快就知道韩湘走的是什么路子。
兵权谋。
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
喜欢用兵权谋的人,往往会提前安排好一切。
正如黑白棋局。
执白先行。
那韩湘,已然领先一步棋
当夜。
前方的战报就传递回来。
“报——”
“云端府告急!”
“滕乐将军声称西齐增派兵马围攻,希望我们火速前去驰援!”
“不好!”
楚仕雄观望着舆图:“督师大人,云端府要是丢掉以后,西齐军就能够掌握洛水粮道,进窥整个嘉州,搞不好我们还要继续退下去。
“再退的话……就要退到‘官渡’了!
“末将觉得,我等应该立刻去支援,不如就让末将去吧!”
“等等……”
童晓初不再是统帅,心头压力骤减,总算是能够平静的思考问题,他分析道:“督师,西齐会不会是佯攻,目的就是把我们骗去洛水以西?”
“没错,就是佯攻。”
陈三石给出肯定。
“那怎么处理?”
童晓初说道:“我立刻传信给滕乐,令他继续死守?”
“不。”
陈三石霍然起身:“传令全军,即刻开拔,十二万大军一起过河,驰援云端府,不得有误。”
“督师。”
童晓初紧紧跟在身后,不解道:“明知道是佯攻,为什么还要过河?”
“假亦真时,真亦假。”
陈三石一边往外走,一边平静地说道:“如果我们不去的话,佯攻就会变成真正的猛攻,云端府里的五万兵马要是丢掉的话,后续就真的无力再与之抗衡了。
“童晓初听令!
“你立即率领两名炼气中期修士,五百名将士驾驶两百小船,船上准备好钩锁铁链,提前在渡河大桥的两侧等候。”
“小船?锁链?”
童晓初本来想追问缘由,但嘴张到一半,又觉得实在丢人,就没好意思问下去,干脆利落地转头去照做。
另一边。
督标军也陆续启程,准备通过洛水大桥跨过这条长江。
他们连续吃了将近半年的败仗,士气低落到极致,以至于行军之时,都有些死气沉沉的感觉,相反,洪泽营一万五千将士秩序森严,杀气腾腾。
“那就是洪泽营?”
“是啊,我听说咱们大帅换人,如今是陈督师挂帅指挥!”
“太好了。”
“我们是不是不会再跟之前一样溃败了?”
“废话!”
赵康大声呵斥道:“自己好好想想,陈督师自从入伍以来,可曾打过一次败仗?!”
“确实没有!”
“而且我听说今日在军营,陈督师和兵仙的分身对话,说兵仙已经败了!”
在洪泽营的带动下。
督标军的士气才总算是渐渐恢复,在抵达岸边后,开始趁着夜色渡河。
西齐军营。
“仙师。”
钟无心一把掀开帘门,神色有些激动地说道:“如你所料,十二万大军,已经开始渡河了!而且时间紧急,他们也只能走大桥,我们要不要半渡而击之,让他们过不安稳!”
“嗒”
闻言,韩湘拿起黑色棋子,代替对面的棋手落子。
然后,他又放下一颗白子,走出新的一步棋,似乎是心情不错,耐心讲解道:“云端府尚且没有失守,最多只能派两三百人绕城而行,再多只会暴露踪迹,遭到前后夹击。两三百人,你觉得够半渡而击之么?
“所以。
“放他们过桥就是。
“等到他们过桥之后,去命一名仙师用储物袋装载船只,率领两百人绕城静默而行,找机会烧了大桥,断他们的退路。”
“可是……”
钟无心胸有忧虑,但是不敢直言。
“有什么不同见解,就尽管说。有时候庸才,往往才能够一语道破天机。”
韩湘语气轻蔑,但并不反感部下谏言。
他喜欢听到不同的声音。
如此才能更加印证什么是“对”的策略。
一个领兵之人,必须要有自己的傲气,但不能刚愎自用,否则的话就只是个匹夫。
得到应允后,钟无心再也没有顾忌地说道:“可是十二万大军尽数过河完毕,这个时候再断他们的退路,不会逼得他们做困兽之斗么,玛瑙河之战,就在不到一年前啊。”
“玛瑙河”
韩湘回忆着地名,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看过那场战斗的卷宗,背水一战我也用过。但,不论是背水一战还是破釜沉舟,都不是你们表面那么简单的‘困兽之斗’,是需要‘希望’来支撑的。
“玛瑙河能成。
“是因为宇文一族的那个蠢材倾巢而出,把大本营给丢了。
“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而陈三石的手底下的兵马,除去洪泽营之外,也不是他的亲兵,对他的信任度不会那么高。
“真若是断了退路,他们不会困兽之斗,只会惶惶不可终日,直到彻底崩溃。”
“我懂了。”
钟无心抱拳:“多谢仙师赐教!我这就去安排!”
洛水大江!
就在大盛十二万兵马过河之后。
深夜子时。
一艘大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水面上。
大船的旁边,是数不清的小船,小船上面摆满干燥的草木,西齐将士们将其点燃之后,任由其随波逐流,撞向水面上的木质大桥。
“快,动作快些!”
“洛水天险,桥梁难修,烧了桥以后,盛人就要被困死在东岸了!”
参将孟大义压着声音催促道:“快!”
大船之上。
一名西齐修士凌空而起,直接飞刀桥梁的上空,双手结印,身前就出现一颗火球,准备先把火点起来再说。
“嗡——”
可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冰霜凝结而成的刀刃旋转飞来。
西齐修士大惊,急忙把火球砸过去。
两道法术对撞,互相抵消。
但见一名大盛修士御剑来到半空,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开口道:“道友,还不快走?”
“呵呵”
西齐修士冷笑:“别急,等我的人把桥烧了以后就走。”
“是吗?”
大盛修士啧啧道:“恐怕是烧不掉喽”
“嗯?”
西齐修士这才看到。
在大桥的两边。
早就准备好大量的小船,这些小船上面装备有锁链,不等熊熊燃烧的火船靠近,就将其牢牢固定住,然后牵引上岸,根本无法靠近。
“你们早有准备?”
西齐修士皱着眉头:“也罢,那道友咱们就改日再见吧!”
眼看着还有其他大盛修士靠近,他一刻也不停留,加持各种法决符箓,瞬息之间就飞到百丈之外,很快消失不见,逃之夭夭。
“狗日的,你就这么跑了?那我们呢?!”
西齐参将孟大义破口大骂。
两边都有仙师。
但这些仙师互相之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拼命,遇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
没了仙师。
参将孟大义和前来放火的西齐将士,自然是被屠戮个干干净净。
西齐军营。
“仙师!不好了!”
钟无心匆匆来报:“昨夜烧桥的计划没有成功,陈三石早有准备,我们派过去的一个参将和两百多个弟兄,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见招拆招。”
韩湘平静如水,慢悠悠地捡起几颗被围死的白子,自言自语道:“白袍不蠢,雕虫小技不成,也很正常。”
“接下来呢?”
钟无心问道:“十二万大军已经尽数渡河,马上就要抵达云端府,咱们还继续攻城吗?”
“撤吧。”
韩湘又落下一子:“撤之前,先小败两阵,撤退的途中,把备用的盔甲、兵器,还有造饭用的锅灶全部丢掉,再扔下一些伤员,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引到三百里外的‘碎石川’。”
“是!”
云端府。
“弟兄们,撑住啊!”
“援军马上就会来!”
城墙之上。
滕乐铠甲破裂,浑身是血地厮杀着。
天空中。
曲元象更是领着两名修士和西齐修士斗法。
一场大战,从下午杀到深夜。
西齐国的军队才暂时退去。
“我的符箓!”
曲元象心疼地龇牙咧嘴。
他从空中飞回来之后,一把揪住滕乐的衣襟:“援兵呢?他们还来不来,不来仙师爷爷我可要走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一个晚上消耗的符箓价值多少灵石!”
“仙师息怒……”
滕乐不满对方,但也必须仰仗对方压阵:“咱们要是能把邙山拿下,一切不就都是值得的吗?而且陈督师他们这两日肯定就能到!”
“两天?要打你们自己打吧!”
曲元象骂骂咧咧地说道:“天亮之后,援兵再不来我就走了!”
“仙师,仙师你不能走啊!”
滕乐连忙说道:“你要是走了,城里的五万弟兄该怎么办?”
“关我屁事!”
“滚蛋!”
直到天明!
西齐军再次开始攻城。
曲元象果真要走。
也就在这个时候。
大盛援兵赶到!
十二万大军,以洪泽营为先锋,浩浩荡荡地突兀出现在城外的荒野之上。
“援军到了!”
滕乐大喜过望:“弟兄们,开城门,随我杀敌!”
“那个什么狗屁陈三石,总算是来了,要是再不过来,老子都准备飞过去砍了他!”
曲元象狠狠往嘴里灌了口酒,看着城外的西齐国军队:“一群牲口,浪费老子这么多灵石,非得抢回来不行!”
“杀——”
“不好!”
“盛人的援兵来了!”
“撤,撤啊!”
在云端府内守军,和督标军援兵的夹击之下,西齐军队不断败退,一路上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爽快!”
追击之中。
曲元象杀死一名修士,笑呵呵地把别人的储物袋收入囊中。
“你就是陈三石?!”
他跟王竣等人汇合,看着白袍只觉得有点儿印象:“不错,不错!”
“报——”
浴血而归的赵康汇报道:“大帅!西齐大军全部撤到碎石川之内,要不要继续追击?!”
“当然追啊!”
曲元象带着浑身的酒气说道:“这、这就叫做那个,乘胜追击!”
“穷寇莫追。”
陈三石直接将其无视,下令道:“全军,回云端府。”
“真不追了?”
童晓初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帅是觉得,前面有埋伏?”
“有个屁的埋伏!你们当我不懂兵法?!”
曲元象指着地面上,西齐军逃亡时留下来的盔甲等辎重,嘲讽道:“你看看,连吃饭的锅都扔了,他们早就被仙师爷爷我杀得屁滚尿流,还有胆子设置什么埋伏?追,给我追——
“嘿姓陈的,老子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下令,追击!”
“曲元象,你只是负责压阵,指挥的事情与你无关。”
陈三石沉声道:“再随意乱我阵脚,军法处置!”
“嗯?”
曲元象明显一怔,似乎不敢相信有人跟自己这么说话,他瞪起眼睛,怒道:“你说什么?什么处置?!”
“军法处置。”
汪直插话道:“我给你解释解释,通俗点来说,就是‘砍头’,把你脑袋砍下来。”
“我先砍了你们!”
曲元象说着就召唤出飞剑。
陈三石凛然不惧,直视着对方,不急不慢地对另一名修士说道:“王竣!如果你们升云宗,还想打赢这一仗的话,就管好你这个酒鬼同门!”
“师兄,住手!”
王竣同样拿着飞剑,横在曲元象的身前:“灵脉事关重大,也关乎到你我日后的仙途,你要是再在这里胡闹,我就要去向宗门告你的状。”
“你……”
受到师门威胁,曲元象才没有轻举妄动。’
“曲元象。”
陈三石淡然道:“你如果不服我的安排,也可以自己御剑飞到碎石川去看看,韩湘是不是在那里等着你。”
“去就去!”
曲元象说着,但终究还是没有踏出这一步,最后只是狞笑:“好啊姓陈的,看在灵脉的份上,我且忍你几日!”
语毕,他拂袖而去。
“撤军——”
督标军鸣金收兵。
从夷陵开始就一溃千里的大军,总算是体会到胜仗的滋味,士气从谷底,开始一点点地回升。
碎石川。
山巅之上。
韩湘坐在巨石上,面前摆放着棋盘。
棋盘,便是他的舆图!
在他的身后,集结着所有的修士,只等着对方进入埋伏之后就一齐同手。
钟无心单手按在佩剑的剑柄之上,焦灼地张望着:“怎么还没来?”
“大帅!”
“陈三石,撤军了!”
一名斥候前来汇报:“他们追到碎石川前二十里,忽然就鸣金收兵了!”
“看来,姓陈的还是不上当啊。”
钟无心有些失望,长长地叹了口气:“还好,咱们也没有损失什么。”
然而。
韩湘却是从棋盘之上,拿掉许多代表着西齐军的白棋。
意味着他们的损失。
“仙师何意?”
钟无心没有看懂:“咱们也就折损了两千多人,无伤大雅才对。”
“折损的兵力有形,但是亏损的士气是无形的啊。这一局,是陈三石小胜三分。这局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韩湘捻起棋子,悬在空中片刻之后,重重落下:“传我军令,大军在云端府外八十里的平原处安营扎,然后日夜叫阵,让督标军出来和我们正面决战吧。”
“是!”
又是二十日过去。
双方陷入僵持。
自从退到云端府之后,督标军就再也没有露面,不论如何挑衅叫阵,都始终坚守不出。
“好一手避其锋芒。”
韩湘仍旧坐在山巅的棋盘前,发须连同衣决都在秋风中飘荡,手中拿着棋子,悬而不落,自言自语道:“那就只好让你避无可避。
“这一子。
“叫作‘攻凤逼云’!”
“啪——”
棋子落下。
云端府。
经过一场小胜,再加上二十日的休养生息。
督标军重整军纪,变得焕然一新。
只是他们,也没有办法继续这样无止境的地守下去。
“报——”
“斥候传来消息!”
“西齐军分兵五万,准备直接绕开嘉州,去打凤州!”
“陈督师,凤州空虚!”
童晓初的头发又白了许多:“一旦让他们进入到凤州,明州也会危矣,明州要是丢掉,凉州也保不住,毕竟绝大部分北凉军如今都在跟庆国对峙,只剩下少量的卫所兵驻守。
“咱们不能再继续在城里守下去了。
“这个韩湘好生歹毒!
“他、他是在逼迫我们出城决战啊!”
楚仕雄、汪直、滕乐等人也都一脸的凝重。
尤其是洪泽营。
他们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虽然没有败,但也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竟然有人,能和白袍陷入到僵持的局面。
不愧是兵仙。
“实在不行的话。”
汪直沉声道:“你分给我一万人,我去凤州的静海府,就算是死也给你守上半年。”
“不。”
陈三石的目光从舆图上挪开,开口道:“既然韩湘这么着急正面对阵,那就遂了他的愿吧。
“传令下去。
“五日之后。
“十七万大军出城布阵。
“准备和西齐的三十万大军,正面对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