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
除瞭望长城的人手外,千户所内所有官兵尽数到齐。
向庭春踏着豪迈的步伐,走上高台。
隔着几十步,大家都能感觉到千户大人心情畅快。
“弟兄们!”
向庭春声音如洪钟大吕:“今日,我有两件事情要宣布。
“犹记得,太祖立国之初,永昌年间,我朝拥有三百余万将士,但无一不丰衣足食,斗志昂扬!”
“奈何后来,天灾人祸不断。
“以至于咱们鄱阳县早年间甚至出现欠饷、欠粮现象,导致许多弟兄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被迫出逃成为流民。
“我向庭春坐镇此地,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此,向各位弟兄抱歉!
“不过那种情况,从此绝对不会再有。
“鄱阳县城四大武馆和诸多老爷,实在看不下去保家卫国的弟兄们过苦日子,故捐赠大量粮饷、药材以及马匹。
“所以这第一件事情,便是即日起——
“所有阵卒,每月饷银上调一半,额外加一石粮食。
“武卒,每月饷银翻倍,补血汤翻倍。
“武官,各自待遇翻倍。
“并且从此以后,各种药材能够直接在军营购买,价格为外面药铺的半价!”
一番话说完,全场沸腾。
“翻倍?”
“每个月一石粮食?”
每月一石粮食,在歉收年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今年,大家伙不仅能过个不饿肚子的寒冬,甚至还有余钱置办冬衣!
武卒们同样兴奋。
来参军的绝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哪里买得起十两一副的补血汤?
可单单依靠卫所配给,又远远不够提升修为。
千户大人的话,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朱仝握着拳头:“补血汤够,我也有机会在武道上往前走一走!”
像他和王力,其实天赋并不差。
就是太穷,拖累速度。
所有人只顾着高兴的时候,许文才却是微微摇头:“怕是要打仗了,而且是场硬仗。”
“真的假的?”
朱仝半信半疑:“也对,武馆那群王八蛋,咋忽然舍得掏钱给咱们?肯定有猫腻!”
“听我把话说完。”
向庭春示意众人安静:
“接下来,是第二件事。
“鄱阳千户所为何建立,想必大家都很清楚。
“是为抵御异族的野蛮人!
“千百年来,蛮族抢占我等的房屋、田地,渴望把我等的妻儿老小变成奴隶,再用我们的脑袋肥沃他们的牧场!
“是太祖和太宗数次亲征,把他们打得两百年抬不起头来!
“可如今,他们又蠢蠢欲动,想要重现前朝之悲剧!
“我等好男儿,岂能坐以待毙?
“经过兵部批文同意,本官将于明年开春,剿杀悉河一带的蛮子!
“因此,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弟兄们能够勤奋操练,接下来好在战场上报效朝廷。
“只要杀敌够多,封候拜将,未必没有可能!”
此番话说完,演武场上鸦雀无声,和之前形成鲜明对比。
封候拜将?
还真没几个人有这么大的理想。
他们无非是想过安稳日子。
但既然身为军伍中人,沙场杀敌,便是躲不开的宿命。
好在,吃饱以后上战场,总比空着肚子强。
这也是为什么,向庭春费尽心思,也要从武馆手里抢来钱粮的原因。
兵不满饷,则无战力!
相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支队伍,只有资源足够,才能拥有战斗力,才不会一击即溃。
提前宣布会不会打草惊蛇,倒是不必担心。
蛮族探子一直都有。
武馆大规模捐赠钱粮,傻子都知道是准备干什么。
与其瞒着众人,不如提前操练,做好心理和身体的建设。
讲完话,向庭春踩着阔步离开,给士卒们消化的时间。
……
陈三石倒是早有心理准备。
选锋是在春季之后。
也就是说,在前往八大营参与选锋考核前,自己也会参与这场战斗。
“许先生。”
陈三石问道:“你可知悉河一带的蛮族,战力如何?”
“大人真是问对人了。”
许文才不假思索地答道:“许某不才,曾专门花五年时间研究过蛮族兵力分布。
“悉河部落,是宇文一脉的分支,于此地生活已有数十年,训练有素的兵士,保守估计也有两千人。
“其中炼脏一人,练血、练骨武官数量,和我们千户所相差不多。
“但马匹数量远胜于我们,弓手素质也更高。”
陈三石若有所思:“依你之见,明年开春,咱们胜算几何?”
“大人请跟我来。”
许文才领着他来到偏僻无人的角落,捡起一个树枝,在泥沙上勾画起来。
“我盛朝北境几乎所有重要关隘,如今都和蛮族摩擦不断,因此,肯定不会有闲兵调来支援。
“最多,也就是安定府卫再派一个守御千户所来垫后,以保证咱们万一在长城外失利后有人接应,不至于被蛮子攻下鄱阳。
“但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出城参战的。
“也就是说,咱们千户所,等于是一支孤军。”
“你俩嘀咕啥呢?”
朱仝悄摸凑过来:“你拿個破棍子画的啥玩意儿?”
“大老粗,你别碍事。”
许文才捋着胡须,望着地面上简易兵力分布,甚是困惑道:“真奇怪,出兵攻伐蛮族乃是国之大事,理应统一策划统一出兵,哪有派出千把来人攻打一个零散部落的。
“成与不成,对大势都不会有多少改变。
“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陈三石答道:“这是一场向上司展示工作能力的表演秀。”
“大人英明,我也是如此觉得!”
许文才张望四周,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向千户,这是打算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话说的还是委婉了些。
直白点,向庭春准备用鄱阳千户所九百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前程!
兵部之所以会同意,恐怕其中还要牵扯到朝中各个势力,水深着呢。
“至于胜算。”
许文才接着说道:“蛮族兵强马壮,但不擅军阵,每年开春又是游牧民族最虚弱的时候。
“如果能有武馆多派些练骨武师相助,再加上安定府垫后,应该能赢,但……
“肯定是场惨胜。”
一直听得云里雾里的朱仝,总算听懂最后一句话:“有多惨?”
许文才重重道:“咱俩都得死!”
“那是挺惨。”
朱仝扯着他的衣领子:“懒汉,你不经常吹你会打仗吗,那你想想办法,怎么能不惨?”
许文才正色道:“我倒还真有一策,起码能减少两成损失。”
“才两成?”
朱仝嫌弃道:“那和没减少有啥区别。”
“我是卧龙,又不是神仙,这种攻坚战,两成就算极大节省兵力!”
许文才丢掉树枝:“我要去给千户献策!”
他说着朝向庭春办公的地方跑去。
朱仝掰着手指头:“咱们卫所九百多人,两成是多少人?”
“……”
陈三石无奈道:“是减少两成损失,又没说要全军覆没。”
“那又是多少人?”
朱仝更加糊涂。
不等算明白,许文才就回来了。
他连忙问道:“咋样,千户大人咋说的?”
许文才气得满脸通红,跺着脚喊道:“庸将,庸将!”
千户营帐离得不远,刚刚陈三石顺着风声,隐隐听到一个“滚”字。
他摇摇头,起身离开。
这场仗是避不开了,他也没打算避。
不过看样子,真的需要在开春前练骨了。
练骨之后,能抵御刀剑兵刃,在战场上不至于稍微受伤就失去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