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总兵府开衙。
杨正山披着厚实的裘衣,大步流星的来到了大堂。
“传令,命各路参将于正月十四来总兵府议事!”
刚刚进入书房,杨正山就直接下令道。
想要对抗天灾,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辽远和平远两省拥有超过千万人口,一场大旱或许不会让所有人沦为难民,但最少也会让数百万百姓沦为难民。
而一旦发生旱灾,在缺粮缺水的情况下,百姓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离开故土,迁移到其他地方去。
哪怕只有一部分难民来重山镇,那也是几十万,上百万难民。
杨正山要做的就是为这些难民做好安置工作。
“喏!”亲随应了一声,立即跑出书房,将杨正山的命令传达给亲卫营。
杨正山坐在书桌上,想了想,尔后拿起纸笔书写起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其实大体计划他都想好了,剩下的就是把任务布置下去。
救灾,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和水。
水源的话,重山镇受灾不会太严重,还不至于让迎河河道断流,而北地几乎没有任何灾情,也无需考虑水的问题。
因此,他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粮食。
以目前重山镇存储的粮食肯定无法养活上百万难民,所以这第一件事就是买粮,大量的,不计后果的买粮。
“来人!”
“侯爷!”门外有一名亲随走进了。
“派人将这封信送去腾龙卫,给乌重辙乌大人!”杨正山吩咐道。
“喏!”
亲随应了一声,拿着信离开了书房。
紧接着,杨正山又唤来一个亲卫,吩咐道:“去通知六大商户,就说本侯要在正月十六与他们议事,让他们的家主尽量赶过来,如果家主无法过来,那就派个能做主的人过来!”
“喏!”
一连几个亲随从杨正山的书房跑出,很快一队队亲卫营的将士纵马离开了重山关,分散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杨正山的动作还没有结束,将事情安排下去之后,他立即来到钱粮科查看了总兵府的存银和存粮。
“侯爷,这是去年总兵府入库的粮草!”
“侯爷,这是去年总兵府入账的银钱!”
钱粮科的文吏将两摞厚厚的账册放在杨正山面前。
杨正山微微颔首,先打开粮草的账册看了起来。
其实这些账册他年前都已经看过,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太过重视,只记得一个大体的数目。
去年一年,总兵府入库的粮草并不多,大体上就是都司衙门送来的那一批粮草,大概有三十万石左右。
若是难民来到重山镇,那重山镇必须保证难民一年的口粮。
从开垦农田,到播种,再到收获,难民想要自足,最少也要等到明年九月十月份才行。
而这期间难民的粮食全部都需要总兵府来提供。
一个成年人如果想要温饱,一天最少也许有两斤粮食。
也就是说一年最少需要七百多斤粮食,也就是将近六石粮食。
老弱妇孺的消耗要小一些,如果平均一下,一人一年最少也要一石粮食。
而重山镇若是想要安置百万百姓,那最少也要三百万石粮食。
这是杨正山估量的一个数字,肯定不准确,难民安置下来之后,肯定会自己找吃的,如挖野菜,抓野味等,也可以自己赚钱买粮食。
但不管如何,杨正山已经打算照着这个数量准备粮食。
也就是三百万石的粮食!
这对重山镇来说绝对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数字。
辽东现在的粮价是二两一石,三百万石就是六百万两,不过如果重山镇大量收购粮食,粮食肯定会涨价。
而且杨正山还打算从江南、李盛王朝、德盛王朝买粮,这个价格可能会更高一些。
“八百万两!”
杨正山双眸微眯,心绪有些沉重。
目前总兵府的账上只有不到两百万两。
去年总兵府入账大概有五百多万两银钱,其中债票四百万两,玻璃生意入账接近百万两,剩余的零零碎碎的则是总兵府其他方面的入账。
而今年,玻璃生意还会扩大,杨正山估计入账三百万没有问题,但是玻璃产量扩大需要时间,上半年大概只能入账百万两,要等到下半年,玻璃产量才能提升上来。
问题就在于杨正山上百年就需要银子,他根本就等不到下半年。
“再发行一次债票!”杨正山皱了皱眉头。
发行债票是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银钱的最好办法,但是债票换来的银子是要还的,年利三成六,三年就翻一倍多。
现在借一百万,三年后就要还两百多万。
去年的债票,两年后要偿还八百多万。
若是今年再借四百万,那三年后还要偿还八百多万。
连续两年偿还八百多万,哪怕玻璃生意再赚钱,也扛不住啊。
“不能再发行债票,否则到时候总兵府会被还债拖垮的!”
杨正山否定了再次发行债票的想法。
若是购买债票的都是商户,那他到时候还能赖账,可重山镇有不少官吏和将士们都购买了大量的债票。
如果到时候还不上债票,那将士们可就会跟他离心离德,他不能冒这个险。
不过债票不能发行,但他依然可以借钱。
准确的说是吸纳存款!
重山钱庄!
杨正山从钱粮科离开的时候,心里已经在计划着扩张重山钱庄了。
时间有点紧,但应该能吸纳不少存款。
杨正山已经决定将前世的银行搬到这个世界来了。
存钱不但不收管理费,还给利息,这算是一个优势,借助这个优势应该能吸纳很多存款。
存钱期限可分为活期、三个月、半年和一年。
活期没有利息,就相当于发行银票。
就拿辽安张家的大通钱庄举例,在大通钱庄存银百两,要付出一两银子的管理费,也就是百分之一。
而若是换银票,则一百两要给钱庄三两银子的费用,因为银票涉及到异地兑换。
不过银票的流通是有地域限制的,比如大通钱庄的银票只能在辽东流通,因为出了辽东,就没有大通钱庄的店铺了。
辽安张家还有票号,专门做汇票生意,如京都、江南等繁华之地,都有辽安张家的票号。
不过重山钱庄肯定不能做汇票生意,一是因为太麻烦,二是做汇票生意需要时间,杨正山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杨正山只打算让重山钱庄做吸纳存款和发行银票两项业务。
其实他要做的这两项业务跟发行债票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债票的时限长,利息高,而存款和银票时限多,甚至没有时限,且利息极低。
杨正山不是金融专业的,对银行业务的了解也只停留在表面。
他想做的也不是在这个世界发展金融业务,而是想要借鸡生蛋,就是拿着储户的钱来为难民购买粮食,安置难民。
这其中存在一定的风险,比如可能会发生挤兑,不过杨正山觉得这个风险他还是能够承受的。
打定主意之后,杨正山立即开始做准备。
吸纳存款不需要太多的准备,但发行银票就需要做一些准备了。
银票需要依托钱庄,要让人拿到银票有地方兑换成银子才行。
杨正山打算让重山钱庄发行的银票在整个重山镇流通,那就要保证重山镇的几个大城都要有重山钱庄的分号。
为此,他直接在总兵府内组建了一个专门负责重山钱庄的房科,即钱庄科,设都事一名,副都事两名,主事若干。
原负责关城内重山钱庄的文吏赵栋升为都事,专门负责钱庄事宜。
从钱粮科抽调主事李海任副都事,负责钱庄的监管工作。
从亲卫营抽调哨长王谢任副都事,由王谢从镇标五营挑选精锐将士千人,组建钱庄护卫营。
钱庄护卫营的主要工作就是护送银钱和打击针对钱庄的犯罪。
另外再从各房抽调一批文吏,充任钱庄科主事,这些主事以后就是重山钱庄在各城的掌柜。
一连忙碌的数日,杨正山才将钱庄的框架搭建起来。
正月十四。
重山镇六路参将齐聚重山关。
除了六路参将之外,杨正山还将巡抚庞棠、都指挥使宁清贺、布政使宋英、按察使张聪,以及镇守太监张明忠全部请到了总兵府。
总兵府大堂内,杨正山与众人简单的客套了一番,然后咳嗽了一声,说道:“接下来咱们说正事!”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虽然之前杨正山并没有跟他说明今日要商议何事,但从眼前的场面来看,今日必然要商量很重要的事情。
这次,杨正山将重山镇的高层全部召集过了,连镇守太监张明忠都找来了,显然不是为了一些小事。
杨正山同样面带肃然之色,开口说道:“今日将诸位同僚召来,是有几件事想要交给诸位同僚去做!”
“第一件事存粮!”
“近可能得存粮,越多越好,不惜一切代价!”
“本侯已经决意在八月份之前,以总兵府的名义收购三百万石粮食!”
杨正山声音坚决的说道。
众人闻言,皆露出震惊的神色。
“三百万石?侯爷,你不是在开玩笑?”庞棠都忍不住开口道。
“没有,本侯不会在这件事上开玩笑!”杨正山道。
庞棠凝望着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三百万石,那可是要七八百万两银子,甚至更多!”
众人也用惊骇的目光看向杨正山。
“我知道,但是我们必须要这样做!”杨正山道。
“为何?”
杨正山双眸微垂,说道:“我有预感,今年辽远、平远两省会有大旱,很可能会颗粒无收!”
他的感应能力无法解释清楚,但是他还是决定强行解释一下。
其实预测天气,预测气象变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论是朝堂的钦天监,还是田间的老农,都能预测天气和气象变化。
只不过他们预测无法达到百分百准确,存在很大的偏差。
“这”庞棠自然不可能相信杨正山的预感,但是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总不能说你在胡说吧!
杨正山淡淡的说道:“老夫曾在乡下耕种二十多年,对预测天气变化有一些经验,而今年我按照以往的经验观察,发现今年有很大的可能会出现旱灾。”
“庞大人,或许你没有发现,今年冬季的雪要比去年少很多,去年大雪连绵,最长的一次足足下了六天,积雪达到一尺三寸厚,而今年重山关最大的一场雪也不过下了一天一夜,积雪还不到四寸!”
他不能说清楚感应天象的能力,但是他可以用经验和观察来证明他的话具有一定的可信度。
而且他也没有说谎,今年重山关的雪确实要比去年少很多。
“根据我打探到的情况,北地千里今年依旧大雪连绵,黑云山、复州城都下了好几场大雪!”
“但是辽远和平远两省,今年只下了几场小雪,还不如重山关!”
“这一切都表明今年的将雪和降雨会减少,一场大旱无法避免!”
杨正山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庞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有些相信杨正山的话了。
“靖安侯,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张明忠突然站起来开口道。
杨正山神色一怔,“张公公这是何意?”
张明忠面色沉凝,目光凝望着杨正山,“靖安侯,新皇刚刚登基,你就说有大旱,你这是想说新皇失德吗?”
杨正山脸色一变,庞棠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的阴沉,堂内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点。
杨正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朝堂和百姓对天灾的看法。
一旦出现大灾或异象,就会有很多人将其归咎在朝堂和帝皇身上,认为是帝皇政令德行有缺,上天在降下天谴已警示世人。
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
因此很多人在天灾爆发之后,都会上奏直谏皇帝‘修德禳灾’,下罪己诏以求上苍宽恕。
延平帝刚刚登基,今年还是延平元年,若是爆发一场旱灾,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动荡。
而旱灾往往伴随着蝗灾。
若旱灾和蝗灾一起爆发,这几乎相当于叠满了buff,说延平帝无德。
而现在旱灾还未出现,杨正山就先预言,这不是相当于诅咒延平帝吗?
张明忠以前就在御前服侍,他自然对这种事最为敏感。
一听杨正山如此说,他第一感觉就是杨正山要作死。
没错,这就是作死!
若是今日杨正山的话传出去,传到了延平帝耳中,还不知道延平帝会如何厌恶他,而传到朝堂诸臣耳中,那些御史、士大夫也会对他口诛笔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