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大殿内,南宫远坐在上首沉吟片刻后,还是应声道:“虚天神镜游走太虚,只有真君方能挥之如臂。
即便是我要动用此镜,也需三拜六请,孝敬好处。
你暂且在此地休养一段时日吧,正好也再探查一二那天一元水里到底还有没有其他手段。
即便我已经除去了其中的灵元意识,但多小心一二总是好的。
元水道统,每一位不失位格的真人即便是真君都要头疼的。这元逸真人化三十六天一元水每一滴里都有其残留意识,若是没有背景的散修借用此水修神通,只能是为其作嫁衣了。”
听完此言,姜筠之的脑海里好像浮现出一段回忆,尤记得当年玲珑派尚以霞光监察百道时,曾有师兄向她提起过好似南方道统中有现元水神通,好像也正是祁灵门!
回想到这里,姜筠之心中微微不安,心神不宁,仿若是宿命一般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和祁灵门有着不可弥合的仇恨!
端坐上首的南宫远看到了立在大殿中的姜筠之眼中仇恨,他并未动声色,只是意味深长的轻笑一声,身子往后一靠便消失在大殿中。
姜筠之感应到真人消失,忙恭敬的拜道:“弟子恭送师叔!”
祁灵门地界,漫天的风雪逐渐扩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袭着四方的苍翠山林。
山间教授孩童们认字断文的老修士捧着书卷,看着窗外大雪纷纷,笑着捋了下胡须,开口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看来今冬又是一个大雪丰年啊!”
站在窗外静静看着学堂里自家那个顽皮的侄子,李瀚星摇头无奈叹息一声,转过身注视着风雪千山,在心中思量道:“孩子后辈们都不大成器,还是要靠老家伙才行。”
眼前的风雪极为不寻常,身为真修他自然是知道上位道象,可这般声势浩大的异像与愁云山驻地、银阙山驻地的三像共起,这意味着门中的两位老祖,如今是三位了,都有登位求金之心!
金丹之尊贵,从古至今都是凌驾于众生之上,无金丹之道统,便是诸势之间的尘埃沙砾,弹指可灭。
可一旦有了金丹,便能一跃而上,在南绝洲大势中成为执棋者。
李瀚星望着山中云容冱雪,暮色添寒的素景,他心中何尝没有登位之举呢?只是自己一无道统,二无机缘,三无绝世天资,若被他人知晓想要登位,只会被嘲笑为痴人说梦。
可,路不就是走出来的吗?
他迈着步子,踏进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蓝袍长衫被鹅毛落雪所遮,只留下地上一串长长的脚印。
祁灵门的庶务峰山巅,此刻正是九方雪急,千门月淡。
峰上一片阁雪云低,卷沙风急。
雪上,正有一女子捧琴而奏,指间扣弦,丝丝缕缕的琴声却不似寻常丝竹之乐,而是风吼雪飘,似千山风雪之音。
她的心神沉于天地之音中,所弹所奏已非人音,而是天地玄音。
九天之上,玄音位格浮现,其中一缕顺着风雪而下,融入到了白素问体内。
也是在这一刻,远隔千山万水的柯海中,玄鲛巨大的人身从汪洋之中掀起大浪,她那双淡蓝色如同宝石般的瞳孔中闪过诧异。
“玄音位格!竟然有人能修出玄音位格,而且以真修之身便感应位格垂降,来日登位之机定然极大。
是……祁灵门!”
玄鲛想起了什么,从大海中伸手抓起一枚海螺,从中取出来一只略显干瘪和枯萎的蝶来。
她将这蝶尸放于指尖,玄音感召,这死去许久的枯蝶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新蝶,鲜活灵动的在汪洋大海上展开双翅,飞天而起,尾翼吹落一串淡蓝流光。
“去!”
玄鲛轻念一声,九天之上的玄音位格落下,与这一尾灵蝶交连。
远在祁灵门上的白素问也在一瞬间陷入了无尽的迷离梦幻海洋之中,她心中并未惊惧,只身赴海而行,背负长琴,感应幽蓝海洋。
但这海洋之中大浪滔天而起,兴风作浪,吞噬而来。
白素问的元神取下背上长琴,盘坐抚琴而奏,丝丝缕缕的琴音响起,从激昂的狰狞琴音逐渐化成汪洋大海的呼啸声。
她没有选择与汪洋大海对抗,而是以身融海,合为一体。
满天的大浪将她包围,无尽汪洋水幕里唯有她淡然的抚琴而奏,天落素雪,地起北风,这浩瀚的蓝色汪洋反而被她以风雪感化凝为冰海。
白素问弹弦而静,长身而起,转过身看着素白无边的冰海轻声道:“破妄!”
下一刻,冰海破裂,梦幻幽蓝消失而去,白素问的元神重新回归肉身,她睁开双眸,眼底毫无感情,但心中却知若非自己道行够高,元神就要被永困那梦幻海中不得归体,只有死路一条。
这出手之人,自不必说。唯有那柯海王族的玄鲛金丹。
汪洋之中,玄音位格消失,那只灵蝶化为点点尘埃消散。
玄鲛面色不大好看起来,她怔神般的看向祁灵门方向,在她眼中那棵扶桑灵树的赤金之光越来越盛,直到在她的瞳孔中的炸裂开来,将她那双美眸震出了殷红色的血泪。
她惊了神色,恭敬拜道:“下修冒昧,望大人恕罪!”
待到那一抹赤金消褪后,玄鲛才甩动巨大的鱼尾,在柯海中掀起一阵滔天巨浪,然后身子没入海面之下往柯海的尽头赶去。
柯海的尽头,雄性鲛人天鲛陷入沉睡之中,因她的到来而缓缓睁开双眸,直视她的面容,缓缓道:“怎么被大人伤了?”
“我试探了祁灵门……”
玄鲛话音未落,便被天鲛打断,厉声呵斥道:“你找死!
祁灵绝不可碰!
多少真君避都来不及,更何况量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金丹,也敢入此深渊,小心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这一出手,便把我们整个柯海都牵扯了进去!”
“那眼下又该如何?”玄鲛有些愣神,“我以玄音位格感应到了……”
“住口!”
天鲛再次打断她道,“你的位格是不想要了吗?
你来,我把你所涉之记忆尽数封印,眼前也唯有如此做了!”
天鲛伸手一探,手掌没入了虚空之中,但玄鲛却在一瞬间惨叫出声,巨大鲛尾疯狂摆动拍打着海面,将诺大柯海搅弄的大浪滔天。
待半刻钟后,玄鲛无力的沉入海底,陷入昏睡。
天鲛这才把手掌从虚空中抽回,看这掌心的淡蓝色元神残神叹息一声,将其流放入了柯海之外的云雾中。
他心中叹道:“或许当年承诺姜真人之事,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可,机会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那便真的要永世沉沦了!”
祁灵门地界,风雪弥漫着方圆数千里之地,月色渐升,银辉布满雪山,大地之下阴气森森,有鬼哭狼嚎之音从大地之下传来,雪原山地上从积雪中攀爬出一只只奇形怪状的厉鬼,将这荒无人烟之地映衬的如同死域一般。
而在这样一片死寂的地域中央,却是祁灵门山门,上千弟子在此修行,且扶桑灵木上的日光普照祁灵,使得山中生机兴旺,草木鸟兽皆为灵动,与外界的死气沉沉完全相反。
这样的天地炁境之中,祁灵门一处封闭洞府上空蓦然浮现出一道太极阴阳鱼眼,将方圆百里的阴阳二气疯狂吸收入其中。
这太极鱼眼上黑化蛇蟒,白成金鹰,死气纷纷凝成一条条大小蛇物攀爬于地,阳气则上浮于天穹化作赤金飞鹰,伴随着声声苍劲的长鸣,鹰蛇相斗,狂风不定,惊得山中弟子面露惊惶。
“这是……太…太极!”
静坐长亭间的陈观猛然惊身而起,看着远处异像不可思议道:“隐世古道,太极大道怎么可能会出世?
而且竟然还出在我祁灵门!”
于思齐也同样有些慌了神,“这…可如何是好!太阳太阴二显,又怎可容许一个太极出世?”
天霞山上,宫寒羽也震惊不已,心中惊道:“这怎么可能!太极!
二位大人怎么可能会让太极大道出世?祁灵门怎么与太极生灭扯上了关系?
二位大人到底要干什么?”
南绝洲上,但凡关注着祁灵门的大小势力,在看到其上空那一抹明显的阴阳二色时都陷入了震惊。
白素问站在山巅,看着那道太极之气逐渐缓缓下沉,心中也是一愣,“太极古道早已没落,自门中古典所记载,上古之后,阴阳分日月,轮回分二道。太极位格乃诸道之极,即便太阳太阴当面都要低上一头。
这两道竟然无人来阻止!真阳派一时不察,或许是契机所成,尚可理解。
但近在眼前的太阳大人可绝不会不知晓的,毕竟扶桑灵木在此,祁灵门内有什么事还会瞒得过这位大人?
可这位大人竟然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
玄元界里,眼前一幕显然也超出了李元的预料,太极至位,上古时就被两位真君分得位格,怎么可能还会容许太极再复?
但眼前一幕确实已经发生了!
李元看着毫无反应的司命天石心头一沉,以太极道之神通位分,但成神通,那便必然有登位之机。
司命天石上必然会显示其名姓的,可眼前,司命天石都感知不到,是玄命位格感知不到太极之运吗?
他心中沉荡荡的,站在自己的立场而言,司命天石连少阳少阴都能感知到,且掌天下命数,但凡是生灵,便没有不归入命的。
除非……除非……
这人和自己一样,是司命天石的主人,自然能让此石无法感知!
李元心惊的看着那蛇鹰之象,光芒黯淡,太极沉没其下,一个垂须老道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布满面容的皱纹上戴着柔和的笑意。
他对着天穹中气十足的感慨道:“我左丘愚蒙昧数十载,寿尽之时,以志冲命关,不曾想竟得天佑,实是幸事。”
山中的几位真修一时间都不敢现身,只因这道统太过贵重,天下都没有太阳太阴一道的修士,可如今竟然出了个太极道的修士!
谁人见了他,只怕都要矮上一头。
陈观拿出传祁令,看完了这位太极真修的一生履历。
其竟然是当年戊土坠霞劫时,侥幸存活下来的弟子。他幼时因受传功执事的冷眼被骗到了修这《两仪残篇》,一旦修炼此法就相当于断了真修可能。
但谁也没想到,一百八十余年后,左丘愚竟然能借此契机,修成神通!
陈观眉心隐隐不安,这个突生变故,谁也不敢小觑。哪怕其只是个还未一转的真修。
但陈观还是现身而出,来到他身前,拱手相贺道:“恭喜道友炼成神通!”
“老掌门!”左丘愚见他出现,面上诚恳笑道:“老掌门,弟子我也是随心而为,想着坐化前总要试一试冲击真修,没曾想竟然真成了。
我修得了这神通唤作两仪象,有定分阴阳,化象蛇鹰之能。且能占演诸事,上顺天心,下承地意。
听起来倒是十分不凡,是为太极之道。只是我却不曾听闻此道来历,还望老掌门寻闲解惑一二。”
“这……不敢当,不敢当。”陈观只一靠近他,便觉得自己停滞多年的神通竟然隐隐雀跃起来,就连戊土坠霞,南绝成洲之大变都未引起这神通进展,便说明这些事早已有定,只是对蝼蚁而言是惊天大变,但实际上在大人物的眼里不曾有变。
可眼前的左丘愚,绝对是一个惊天大变数,太极之道于世间都不显,知之者亦甚少,也就祁灵门收录了一份残篇,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份道途断绝的功法竟然真的有人能修出来神通!
左丘愚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更谦逊道:“老掌门折煞弟子了,我虽容貌已老,可岁数辈分仍旧是祁灵门弟子。
老掌门劳苦功高,弟子一向敬仰至极,如何当不得?”
陈观头皮发麻,他实在看不出这位像是大人物转世而来,更何况太极一道根本无修,便更没有转世一说了。
就在左丘愚说出自己仍旧是祁灵弟子之时,玄元界上空,风云变色,一道虚幻的太极鱼眼缓缓转动,白归为天,黑沉于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