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客栈的牌匾在风沙的侵蚀下显得斑驳不堪,唯有凑近细看,才能勉强辨认出“听月”二字。
听月客栈。
听的不是月,而是归隐江湖的心。
屋檐下的风铃随着马蹄的哒哒声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铃声,然而这铃声很快便被一道粗犷的男声淹没。
“他娘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终于有个能歇脚的地儿了!”
几匹马儿在客栈前停下,尘土飞扬。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声音洪亮得像是要把风沙都震散。
马背上下来的人中,除了一位身形婀娜的少女,其余皆是身材魁梧的壮汉,身上带着一股子比风沙还要粗犷的气势。
少女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皮肤虽略显黝黑,但五官却精致如雕刻,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透着一股异域风情。
虽然这几人穿着中原服饰,但从说话时的口音以及行为举止来看,显然是燕戎那边的人。
随着几人进入客栈,原本嘈杂的客栈顿时静了不少。
客栈内,正在躲避风沙的过往商旅们看到这几个人,全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中满是畏惧。
不怪他们如此惧怕。
最近这两个月,燕戎的铁骑几乎踏遍了整个南金国的土地。
尤其是那位燕戎公主耶律妙妙,带着一支名为雪域神兵的神秘军队,陆续将几位南金国皇子的军队剿灭。
眼下除了潼丘赫衫部一带的廖家军和一些零散的南金国旧部残兵,基本上南金国已经被燕戎给拿下。
那些不愿接受国破家亡的南金国人,或隐于山河,或逃入十万大山,或暗中蛰伏,伺机东山再起。
期间,不少南金国的江湖义士试图刺杀耶律妙妙,或组织义军抵抗燕戎铁骑,却无一例外地成了亡魂。
不过让南金国人不理解的是,如此凶猛无敌的雪域神兵,却未参与大洲的战事。
毕竟到目前为止,燕戎在大洲的战事并不顺利。
哪怕战线推进了不少,但依然没能杀到京城去,反而因为前不久的狮血关一战,折损了近十万人,损失不小。
如今情况下,燕戎太后却依旧没有让雪域神兵到大洲,着实让很多人费解。
坊间流传最广的猜测是,雪域神兵不愿前往大洲参战。
毕竟燕戎与雪域神兵只是合作关系,并非从属,燕戎无法直接对其发号施令。
“小二,先给爷爷来十斤牛肉解解馋,再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端上来,越烈越好!”
大汉大步跨到桌前,一屁股坐下。
身旁一位中年商人被他猛地一挤,直接摔倒在地。
那商人满脸怒容,却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和同伴灰溜溜地挪到角落的位置。
而在旁边一桌,坐着一男一女。
男人一脸的络腮胡,风尘仆仆,面容却很俊朗,独有一股子沧桑男人味。
对面的女子相貌普通,衣着朴素,却有着曼妙的身姿。
面对这群气势汹汹的燕戎高手,两人并未像其他人那样躲开,依旧淡定的坐着,吃着小菜,喝着小酒。
“客人稍等,马上就来!”
店小二满脸堆笑,匆匆应了一声,便快步朝后厨走去。
手持马鞭的女子坐在正中的位置,微微皱着眉头,用燕戎语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嘴角一勾,冷笑一声:
“天妖宗的宗主换了也好,省得又是以前那个油盐不进的黄毛丫头。”
旁边的侍从低声提醒道:“郡主,公主殿下交待过,让我们与曲宗主谈。”
“人都不在,怎么谈?”
耶律萨仁珠抬眼瞥了侍从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和讥讽,“我只听从太后她老人家的吩咐,与天妖宗的宗主交易。曲红灵已经不再是天妖宗的宗主,我何必浪费时间找她?”
侍从见状,只得低头不语。
耶律萨仁珠是遥辇氏家族的千金,身份尊贵,性格强势,即便是耶律妙妙公主的命令,她也未必全然听从。
更何况,如今燕戎在大洲的战事并不顺利,太后急需拉拢妖族势力,以图扭转战局。
尤其是那些潜藏在暗处的龙妖大族。
否则,大洲这块骨头还真难啃得下去。
“郡主,有消息说,大洲的三皇子在寻觅龙族大妖一事上似乎有了眉目。要是真让他抢了先,咱们可就被动了,您看这……”
最开始大嗓门的大汉微微凑近耶律萨仁珠,低声说道。
耶律萨仁珠冷哼道:
“大洲皇帝一死,大洲的气运也就散了,他一个落魄太子能蹦跶什么,更何况眼下他最大的敌人是京城那位傀儡皇帝,以及那支姜家军。”
听到“姜墨”这二字,在场几人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大汉摸了摸脑门,咂吧着嘴,满脸疑惑地说道:“这大洲也奇怪,莫名其妙蹦跶出了一支姜家军,以前压根没听过啊。”
同伴也跟着连连摇头,感慨道:
“这个叫姜墨的家伙,仅率领两万余人,就连续收复江峒、曲檗、埭洲等数个失地,击杀了我们燕戎三万多人,就连涅里衮将军也吃了大亏。
而且他还上书朝廷,大力安置难民,免除苛捐杂税……在民间的名声那叫一个响亮,都有人传言说他是帝皇星下凡呢!”
另一位同伴接着说道:
“甚至他的修为也深不可测,据说在前十,不仅是剑魔晏长青的徒弟,还是火云山的掌门,又是万寿山川的新山主,厉害的很。”
耶律萨仁珠接过部下倒来的酒水,一口饮尽,心情低沉。
涅里衮是他的父亲,在燕戎军队中威望颇高,素有“百胜将军”的美誉,没想到却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姜家军打得丢盔弃甲。
这对燕戎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这个姜墨究竟是何方神圣?
最让人奇怪的是太后的态度。
原本太后听到好不容易夺下的战略之地被夺回,气得差点派出燕戎最为精锐的血狼军,但在听到姜墨这个名字后,却罕见的选择了沉默。
坐在旁桌的络腮胡男人,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神色平静,只是时不时端起酒杯,轻轻抿上一口酒。
女人则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带着一丝调侃,轻轻用手肘碰了碰男人,低声笑道:
“瞧瞧,你的夜莺姐姐可真是全心全意为你打算啊,就差没直接把皇位捧到你面前了。”
男人唯有苦笑。
没错,这对男女正是姜守中和染轻尘。
在小屋休息了两天后,二人便出发准备去十万大山找曲红灵。
一路上,各种传闻不绝于耳。
对于燕戎征服南金国的事儿,姜守中倒没觉得意外。可大洲突然冒出个姜家军,还出了个声名大噪的新星将军,这着实让他始料未及。
这让姜守中很无奈。
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夜莺姐在背后操纵,可被强行驾着去争夺皇位,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
毕竟他是真不想当皇帝啊。
不过眼下他也顾不得太多,及时找到红儿才是要紧事。
尤其得知天妖宗更换了宗主,这让他对曲红灵的处境更为担忧。
“嘭!”
一声巨响,客栈门被猛地撞开。
一阵阴寒刺骨的风裹挟着黄沙,呼啸着灌了进来。
只见一位身穿破旧道袍的中年道人缓缓走了进来。
道人面容消瘦,尖嘴猴腮,手中握着一只血红色的铃铛。
每走一步,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最为骇人的是,他身后竟跟着三个形体僵硬的女人,定睛一看,竟是三具女尸!
这些女尸身穿单薄的内衫,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面容姣好,虽已死气沉沉,却透着一股怪异的艳丽之美。
随着道人手中铃铛的摇动,三具女尸僵硬地蹦跳着进入客栈。
每一次蹦跳,连带着其他部位跳了起来,颇为吸人眼球。
引得客栈内的众人纷纷侧目。
“鬼道人?”
染轻尘眉头微皱,低声自语。
姜守中好奇问道:“你认识?”
染轻尘微微点头:“当初在六扇门案牍库见过此人的资料,是苗疆一带极厉害的高手,十余年前就消失不见,没想到又出现了。”
姜守中笑了笑,不以为意:“乱世之中,隐世高手纷纷出山,倒也不足为奇。”
旁桌几个燕戎人叽里咕噜用燕戎话交流,耶律萨仁珠似乎对鬼道人产生了兴趣,起身欲上前,却被同伴拉住。
同伴低声劝了几句,耶律萨仁珠才悻悻坐回原位,嘴里不满地嘟囔着。
鬼道人自顾自地找了个桌子坐下,点了些酒菜。
随后,他毫不避讳地将一具女尸搂入怀中,一边饮酒,一边肆意抚弄,全然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真恶心!”
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从客栈角落传来,语气中满是嫌恶。
靠门角落,同样坐着一男一女。
男子身着白衫,面容俊秀,气质飘逸。少女则生得娇俏可人,圆脸蛋上嵌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一股清纯的气息。
“师妹!”
白衫男子脸色一变,急忙用眼神制止少女。
鬼道人笑眯眯地转过头,三角眼眯成一条缝,在少女略显丰腴的身段上游移,随后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少女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莫名打了个寒战。
但平日里骄纵惯了的她,哪肯轻易示弱,当即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大声骂道:“看什么看!小心姑奶奶抠了你的眼睛!”
“师妹,住嘴!”
白衫男子脸色更加难看,急忙低声呵斥。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朝鬼道人拱手致歉道:“前辈,师妹年幼无知,言语冒犯,还请您海涵。”
鬼道人笑了笑,并未多言,收回了目光。
白衫男子松了口气,连忙拉住少女的手臂,不顾她的挣扎,硬是将她拽上了楼。
“那丫头怕是要遭殃了。”
姜守中低声说道,目光瞥向楼梯口.
染轻尘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想英雄救美?”
姜守中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起身,顺势拉起染轻尘的玉手,笑道:“美就在身边,可惜没机会救啊。”
染轻尘轻哼一声,甩给他一个白眼,却也没挣脱他的手,任由他牵着上了二楼。
两人以夫妻的身份同住一间房,但自从上次亲热未遂后,染轻尘便再没给过他机会,每晚都是分床而睡。
姜守中心中虽有遗憾,但毕竟此行的目的是寻找曲红灵,心虚的他也不敢太过放肆。
进了房间,染轻尘坐到梳妆台前,轻轻撕下脸上的易容面具,露出一张清丽绝美的容颜。
女人肌肤如玉,即便在昏暗的烛光下,也难掩其风华。
“最近许多高手都往十万大山赶,天妖宗又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看来妖族那边要有大事发生了。”
染轻尘一边整理着长发,一边说道。
姜守中说道:“以你我二人的实力,发生任何事都不是个事儿。就怕……”
“担心红妹,对吗?”
染轻尘接过话头,声音轻柔。
姜守中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染轻尘轻抚着男人的脸颊,柔声说道,“这一次,我会帮你找回她。”
姜守中点了点头,手臂顺势搂住女人纤细如柳的腰肢,情难自抑,低头便要去吻。染轻尘却似早有预料,轻巧地侧过脸。
嘴唇落在了女人娇腻玉白的脸蛋。
“不是吧,亲也不行?”
姜守中很无奈。
染轻尘噘起小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某人可是亲口承诺过的,要与我重新成亲,给我一个完完整整的洞房花烛夜。怎么,现在就想占便宜了?”
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姜守中心中悔啊。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好在她脸上又多亲了几下,权当解馋:“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可不是什么君子。”
染轻尘轻笑一声,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从男人怀里挣脱出去。“今晚必须睡地上,昨晚心软让你睡床上,差点……”
女人俏脸一红,冷哼道:“反正今晚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上当。”
说着,女人扮了个鬼脸。
姜守中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心中却是一片柔软。
这样的轻尘,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