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压住了起身的大伯,让他继续吃酒。
大伯摇摇晃晃,倒也没有拒绝,一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与老陈接着拼酒起来。
李澈走到了院子门口,面容却是微微冷寂,眉头蹙起。
嘎吱。
门户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两位身着差服的身影。
差服呈现黑红之色,其上纹绣着红色云纹,材质特殊,笔挺板正,胸口上绣着一个金色的“镇”字。
镇庙司官差的袍服!
李澈眼眸一凝,认出了两位来者,乃是镇庙司的神差,毕竟这一身袍服太过显眼了,在金光府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便是李澈?”
打开门后,两位镇庙司神差的目光俱数落在他的身上。
两股强横的神性威压,便若有若无的萦绕,形成不怒自威感,让人被目光直视,便会心头颤栗。
这显然是一种独属于镇庙司神差的神性秘术。
尽管二人的威压,于李澈而言,毫无用处,如一阵微风。
但是李澈还是深吸一口气,面色变了变,抱拳:“见过两位差爷。”
镇庙司作为大景朝廷的武力机构,其实可以理解为六扇门,虽然主要管的是诡异庙的事情,但任何与神性有关的事情,他们都会横插一脚。
镇庙司的神差来到家中,李澈眼眸不由一凝。
速度这么快么?
不应该,他杀秦玉卿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的把柄,更是有秦玉卿的灰面暗探为他做不在场的证明。
不可能暴露的这么快才对。
为首的神差眯起眼,扬起一枚镇庙司的神差令牌,看着李澈,眸光淡漠:“跟我们走一趟,总差有话想要问你。”
“总差?”李澈心头微微一沉。
放在钦天监,总差……可就是相当于少监级别的人物。
这等存在无缘无故为何会有事情要询问他?
难道怀疑秦玉卿的死与他有关?
李澈眉头蹙了蹙,瞥了眼院子,随后与两位神差来到了黝黑的巷弄中。
取出了两枚金叶子,递给了神差。
“不知是哪位总差欲要审问我?”
然而,两位神差却是似笑非笑:“贿赂我等镇庙司官差,可是不小的罪责,我们收了你的贿赂,若被发现,可是要挨鞭子的。”
李澈闻言,立刻懂了。
要加钱。
便又取出了十枚金叶子,递了出去。
这一次,神差没有拒绝,直接摸走,果然是钱不到位。
“伱也无需太担心,张连浩总差只是让我们带你过去而已,有些问题想要询问下你,秦玉卿你可知晓?秦家三小姐,惨死于家中。”
“而我们调查此案,这位秦家三小姐临死前,暗中抓走了许多为飞雷城来的修士。”
“故而,对于来自飞雷城的修士,都要带走询问一番,至于总差会儿点名寻你,却就不知了。”
两位神差当着李澈的面,熟稔的便将十二枚金叶子瓜分,笑着对李澈说道。
主要李澈足够上道,态度让他们很满意。
大晚上的跑这一趟,他们心情本就不好,如今收了些金叶子,迈几步路赚些跑路钱,倒也不错。
“你虽然有换血修为,但想来与那位秦家三小姐的死,无甚关系,秦家三小姐,听闻可是一位真气宗师,更是神基圆满修士……”
神差笑道。
李澈闻言,心头倒是松了松。
“哟呵,院子里挺热闹,摆家宴呢?要跟家里人说句吗?免得宴会人心惶惶,就不是好宴了。”神差看了李澈一眼。
李澈抱拳:“在下今日刚通过钦天监的三等客卿考核。”
“家里人得知这好消息,硬是要摆上一桌,我一开始是拒绝的,唉,家里人说毕竟是大喜事,贺一贺也好,便摆了一桌。”
“两位差爷大晚上而来,不如一起喝一杯再走?”
李澈话语刚落,两位神差面色微变,弥散在空气中的神性不由顿了顿。
“钦天监三等客卿?”
二人下意识对视,眼中流露出惊异之色。
随后,默契的从怀里掏出了刚刚瓜分的金叶子,凑回了十二枚,递还给了李澈。
“原来是钦天监的同僚……你我皆隶属朝廷,虽然客卿属外聘,但也为公差,我等不知者无罪,李客卿勿要往心里去。”
李澈却是摆手,将金叶子推了回去。
想要在一城站稳脚跟,人情世故自然得拉满。
“这哪能收回,毕竟大半夜劳烦二位差爷跑一趟,就当是劳累钱。”李澈笑道,随即邀请两位镇庙司的神差入院喝了杯酒。
二人也给面子,倒是没有再咄咄逼人。
喝了酒后,李澈与张雅简单说了句,便一同离去。
金光府,镇庙司。
作为金光府城最大的武力机构,内里强者如云,坐镇的修士多不胜数,毕竟镇庙司是要时时刻刻警惕诡异庙的爆发。
若是城外诡异庙溢散出的庙神神性,感染缔造出邪祟,都需要镇庙司派人去清剿与镇压。
虽然说大景朝廷放了不少权给诸城世家,可镇庙司的威慑力依旧很可怕。
镇庙司的府衙与钦天监的宝楼不一样。
大门三开,每开安有两扇黝黑门扇,门户左右两侧,摆着巨大的螭龙石雕,栩栩如生,蕴含磅礴神性,怒瞪之下,便令人心魄摇曳。
内里楼阁林立,飞檐翘角,却并没有钦天监宝楼那般高达八层楼的耸立建筑,更多是两三层楼阁,充塞威严与森冷。
“李大师,请。”
两位神差态度缓和不少,对李澈说道。
入了镇庙司,浓郁的神性,几乎要化不开,自然而然形成了一股压迫感,若是未修神性的武夫来此,怕是连气血运转都做不到。
李澈表现出难看的面色,缓缓跟在两位神差之后。
片刻后,来到了一处二层楼阁前。
“总差便在里面等你。”
打开了门后,李澈谢过两位神差,踏足到楼阁之内。
镇庙司总差,论及地位,放在钦天监便与少监等同,但是手中的权力却是要大上太多,毕竟,一位总差麾下,就管辖有十位神基境界的神差头,而神差头下,又有神差数十。
甚至有强势的总差,麾下神差能多达百人。
钦天监的少监,孤家寡人的,如何能与之相比?
当然,二者皆是独立部门,职能也不同,自是不能这般相比。
李澈踏足楼阁之内,神差便默默关上了门。
浓郁茶香幽幽弥散,李澈举目望去,便见到了一张檀木办公桌,在办公桌旁还有一张小茶桌,热炉滚沸,碧绿茶叶在沸水中上下翻滚着。
一位穿着纹绣赤色虎纹差袍的身影笔挺的端坐在椅子上,正在捣弄泡茶。
浓郁到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神性,弥漫在空气中,令人难以喘息。
周围晦暗的烛火跳动,照耀楼阁内颇为明亮。
“在下李澈,见过总差大人。”
李澈抱拳道。
中年男子抬起头,面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他拿捏着茶盏,品了一口茶后,才是眼帘微抬,视线落在李澈身上。
轰——!
霎时,整个楼阁内的神性,好似在可怕的神识操纵下,被漩涡吞噬,堆彻在李澈的头顶上空一般。
“牛魔?”
冷酷的,毫无情绪的两个字从总差张连浩的口中吐出。
李澈在神性威压下,开始飙演技,一张面色极其惨白,双腿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总差说的可是……可是飞雷城那穷凶极恶的牛魔?”
“在下……在下虽是自飞雷城而来,但拖家带口,岂会是那穷凶极恶之徒?”
李澈咬着牙,仿佛十分艰难的扛着神性威压,喘着粗重的鼻息。
寂静无声,整个楼宇之内,安静无比,只有炉中沸水翻滚的咕噜声音。
张连浩静静看着李澈,许久,淡淡道:“有人说你是牛魔。”
李澈深吸一口气,目眦欲裂:“血口喷人。”
“那牛魔可是在飞雷城中杀死了杨家老太爷,那可是位神基修士,说我是牛魔,不就是说我能杀神基?”
“大人,你觉得我能杀神基?”
强横的神识扫过李澈的身躯,反复扫描。
可李澈的气血以龙象金刚的睡龙象收敛,神性则是以无垢心道果敛息,根本无法被探查而出。
神识扫描无果后,最终尽数消弭,那压抑的神性也退散,整个楼阁的空气都好似变得清新起来。
“的确,换血武夫,养性如溪……你杀不了神基。”
张连浩撤了神识,不再威慑逼供。
“恭喜你,成为了钦天监三等客卿。”
李澈大汗淋漓,抱了抱拳,却是未曾多言。
“总差大人,我初来金光府,不知是谁,血口喷人,欲要如此诬陷于我?”
张连浩倒了杯茶,推给李澈:“喝茶,莫气,镇庙司办案流程就是如此,先震慑,再断案。”
“至于说你是牛魔之人,你兴许也认识,他叫张向阳,曾经的飞雷城神捕。”
“他加入了灵婴教,如今被押在镇庙司刑狱大牢之中,他吐露说你是牛魔,还说秦家秦玉卿的死乃牛魔所为,欲要戴罪立功。”
张向阳?!
李澈眸光一凝,当初逃走的张向阳竟是出现在府城,还被抓入牢里。
那可是府城顶级的安全之地啊。
心中不禁反思自身,手段还是不够狠,就该找机会将这张向阳提早做掉,今日就没有这等插曲了。
“原来是张神捕……”李澈吐出一口气。
“灵婴教恶徒之言,不可信!”李澈咬牙切齿:“灵婴教在飞雷城造尽杀孽,城主曹光亦是加入灵婴教,献祭了千名灵童……简直毫无人性!”
张连浩眸光淡然,好似司空见惯,点了点头:“是很没有人性。”
“我自是没信,但还是叫你来问一问,徐北虎你可知晓?飞雷城人士,被秦玉卿折磨所杀,她还盯上了搬来府城的安家,正准备下手呢,便身死了。”
张连浩喝了口茶,眯眼吐出热气。
“好了,你下去吧,注意安全,灵婴教那位灵婴法主逃了出来,听闻你那女儿……好像接过灵婴木雕?仪式一成,便有了联系,那灵婴法主可能还会来觊觎你那极品灵童的女儿。”
李澈闻言,面色骇然大变,目眦欲裂。
“灵婴法主?灵婴教……竟是如此歹毒,我之一家都搬入府城了,还不肯放过?!”
“府城治安自是不会出问题,就怕他半夜偷偷出手,偷袭于你一家。”
张连浩瞥了惊怒中带着几分惧色的李澈。
“该问的都问过了,你回去吧……”
李澈气的身躯微微颤抖,想了想,欲要寻求张连浩庇佑。
张连浩一笑,看都不看,便是摆了摆手。
李澈无奈,只能离开了楼阁。
走出镇庙司府衙。
李澈紧惊怒的面色,瞬间归于平静。
刚刚那楼阁之内,还有第二人,且对他充斥着杀机。
天地棋盘时刻笼罩,李澈清晰的感知到那人的气息,黝黑如若要滴水……
“秦家人么?”
那气息,有些熟悉,当初他于秦府门前射杀灰面暗探,这人的气息便出现过。
至于那位总差张连浩倒是对他没有什么杀意,应该是受人所托而办事,但其所说话语却意味深长。
眉头微微蹙起。
“张向阳……灵婴法主……”
“这位总差想要钓鱼么?”
“钓鱼?牛魔可好久……没吃过鱼饵了啊……”
楼阁之内。
张连浩又倒了杯茶,片刻后,一道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正是秦家秦浩南,秦玉卿的哥哥。
“怎么?你觉得是会他杀的你妹妹么?”
“小小一位换血武夫,神性微弱不过如溪……你觉得他杀的了?”
张连浩问道。
秦浩南捋须:“看来不是了,但那飞雷城而来的张向阳却说这李澈与牛魔脱不了干系……”
“可惜,此子入了钦天监……成了三等客卿,否则的话,我哪里还废话,直接出手杀了便是了。”秦浩南惋惜了一句:“届时,他若是牛魔,自是不会束手就擒,会展露出底牌反抗……”
秦浩南说的直接,丝毫没有在张连浩面前说行凶之事的尴尬。
“他好像得的是李青山举荐,你若是真杀他,便不怕那李青山归来后,直接用那羊角锤,锤烂你头?”
“呵呵,李青山看重的是此人那极品灵童的女儿罢了,举荐应该也是卖个人情……”
“这李澈不过换血武夫罢了,死了便死了。”
“李青山哪里会为他,得罪我秦家?”
“不过,根据那张向阳所说,这牛魔……哪怕不是李澈,也与李澈一家脱不了干系,李澈之女李暖曦,更是与牛魔甚是亲近,张向阳亲眼所见,二人或许……乃为师徒?”
秦浩南看向了张连浩。
“你自己想好了,那可是一位乾元神宗分宗预选好的极品灵童……”
“那惹的可就非李青山,而是直接惹上乾元神宗。”
张连浩喝着茶,淡淡道。
“送客。”
秦浩南蹙眉看了一眼张连浩,未曾多言,转身离去。
出了镇庙司的府衙后,伫立在黑夜长街。
“神宗的确是不好惹……”
想了想,秦浩南朝着金裂门的方向走去。
李澈回到家中的时候,大家还没睡。
见到李澈平安归来,大伙都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伯李梁酒都醒了大半,毕竟李澈可是被镇庙司带走,镇庙司的威名,谁人不知?
老陈抽着旱烟,眉头蹙的很紧:“因为飞雷城的事吧?唉,那挨千刀的曹光……”
李澈安抚一阵,大伙便纷纷离去。
张雅把曦曦哄睡后,拦住李澈的腰:“相公,真没事吗?”
她可是知道李澈真实身份,所以才很担忧。
府城毕竟比起飞雷城,强者要多太多,自然安全感直线下降。
李澈揉了揉张雅的脑袋:“没事,我这不平安无事的归来了么?况且,我如今乃是钦天监的三等客卿,就算是镇庙司没有证据也不敢轻易动我。”
张雅将脸颊贴在李澈壮硕的胸膛,聆听着蓬勃有力的心跳,心头微微安宁。
她轻嗯了一声。
“你是一家之主,可不能有事……我们要一起看曦曦长大呢。”
“放心,再过两月便是神宗分宗的入宗考核,曦曦现在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神宗弟子,没人敢动她,等她入宗,就更没人敢动了。”
“好啦,不用担心,一切有为夫。”
“让为夫检查一下,你今日可否有好好练武,为夫所传授的那些开筋招式可是掌握了,看看是否要传你新的。”
“啊?还有新姿势?”
在张雅软濡的声音中,夫妻二人进入了开筋修炼中。
翌日。
李澈神清气爽的出门,前往钦天监上工当值,他换上了钦天监客卿的袍服,内里依旧是穿着黑色弹力衣。
当值倒也简单,就是跟上官青虹在茶室里喝茶划水。
“你要接报酬为神性晶的木雕任务么?”
上官青虹赤着晶莹的玉足,蹲在椅子上,磕着瓜子。
听到李澈的询问,便取出了任务簿,在上面翻阅了起来。
“倒是有一个,心猿寺一位修怒之神性的内门弟子,需要一尊十都级别的怒目镇鬼类型的神像,没有参照的庙神,故而木雕大师可自由发挥,但是成品之后,需要看对方是否满意,再决定是否交付。”
上官青虹说道。
“那若是不满意呢?”李澈蹙眉。
“对方可以拒收啊,这是任务条约,你若无法接受,就莫要接这任务。”上官青虹理所当然道。
李澈点了点头:“多少报酬?”
“两枚十都神性晶。”
“才两枚?”
上官青虹古怪的看了眼李澈:“市场行情俱是如此,而且,你不会以为两枚十都神性晶很少了吧?你一个月的俸禄也才三枚……”
李澈尴尬一笑,他这个月的俸禄……已经花完了啊。
月光族李澈自然是希望价格越高越好。
“接么?”上官青虹磕了个瓜子,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接了!”
“庙神没有参照,任我自由发挥?”李澈眯了眯眼。
“对喽。”上官青虹点了点头。
李澈若有所思,这是他接的第一单活计,乃为打响名声的第一炮。
若是想要之后赚取到更多的神性晶,早日凑够神性晶,将无垢心道果的成熟度给推到lv3级别……
这一单的口碑就万分重要!
口碑把握好了,之后高神性晶的活计……就会纷沓至来!
“十都级的神性木雕,能够拉开差距的,自然不会是所蕴含的神性含量……那便只能在意蕴上下功夫。”
李澈眼眸微微亮起,想到先前的推测,根据自己记忆中的神像勾勒,对仙工有额外的提升……
如今倒是可以在这一单活计上好好试验一番。
“怒目镇鬼……要镇鬼要怒目……”
“那自当便是那……”
“豹头环眼,铁面虬鬓!”
“祛邪斩鬼大将军,终南铁面神君,扫荡妖氛天尊……”
“钟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