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
城池各面的城门都已经关死了。
城内的士卒正在城墙之上忙碌着,只见他们正在不断的往城墙上插旗,
一杆又一杆旗帜被立在各地。
有许多民壮此刻被召集起来,他们被分成了不同的队列,而后在军官的带领之下,在城墙之上来回的走动,他们并没有别的差事,也没有给他们甲胃或者武器,只要他们来回走动就可以了。
在北面的城楼之上,年轻且魁梧的陈国将军正死死盯着外头,观察敌人的动向。
副将回头看了看自家所进行的准备。
「将军.!.:这真的有用吗?」
若是远些看,自家这城墙之上,那是旗帜遍地,人影重重,似是有数万大军坐镇似的。
但是底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尽管淳于量离开之前,做出了相应的部署,将各地不同的军队聚集在关键的城池,但是兵力依旧显得不够看。
华皎以二州之力发动叛乱,要讨伐他,三四万大军也就够了,但是奈何,他身后还他妈的有周人,
宇文邕在先前败给刘桃子之后,就开始在国内‘发疯」了。
至少在陈人眼里是这样的。
他竟开始搞国内的寺庙和大族,他以宗室为爪牙,在全国各地对这些旧势力发动猛攻,这个时候,宇文邕过去以军官为侍官的革新就起到了作用,
这些基层军官们都以皇帝侍卫自居,跟随这些带头的宗室们来积极做事。
兵权加上皇权,什么百年古刹,什么千年大族,顿时就不够看了。
刘桃子对周国的战事甚至催化了其效果,周国的旧势力因为与齐国交战,死伤太大..:.国公们死的死,伤的伤,势力和声音都远不如从前,只能低头任由宇文邕摆布。
乍一看,这个事情当真是跟宇文泰还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当时也是因为东魏将西魏打的太惨太惨,旧势力死的太多了,一方面是国家急切需要新生力量,一方面是反对派大不如前,西魏才急忙开始革新,
均田府兵等等制度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当下周国又经历了一次。
其他方面的成效还不曾看得出来,但是国库确实是好起来了,抢了好多粮食。
周人这次出兵绝对不会太少,相应的陈国也得多准备点人马,总不能只打水战不理会陆地上的敌人。
因此淳于量带走了两淮地区的不少精锐,所留下的这些人,还不到四万,四方看似已经很多了,但是这四万乃是守军,分布在各地的城池和关卡等地,那顿时就不显得很多了,能拉出去的野战部队几乎没有。
淳于量离开之前,再三嘱附他们,不许出兵,全力防守就好。
守将萧摩诃听到这人的询问,表情相当的淡定,、「不知道,将军是如此安排的,且听他的就是了。」
「若是敌人真的杀过来了,那就跟他们作战。
萧摩诃当初跟着吴明彻参与战事,侥幸生还,而后低沉了一段时日,又再次被提拔,而后在追击战里立下功劳,如今在淮担任将军。
副将是知道自家这位将军的威名的。
在大军之中,属他最是能打,大家对他也都很服气。
可能打是一回事,打仗又是另外一回事,再能打,总不能打得过数万人的北胡大军吧?
就在副将颇为不安的时候,敌人的骑兵终于冒出头来。
在半日前,他们就接到了消息,称敌人的厅候出现在了官道上,甚至还掌下了最前头的丘关,故而他们方才开始了迎故的准备。
尽管早有准备,但是当副将真正看到那些骑兵们从远处的官道上冲出来,朝着城池方向不断靠近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惧怕。
他正要下令让士卒们戒备,萧摩诃就拦住了他。
「只是斥候而已,勿要大惊小怪。」
萧摩诃并不害怕,他往前靠了些,认真的观察起对面这支骑兵。
消息没有错,确实是精锐,
这支骑兵数量在三百余人左右,是一支标准的斥候队,在到达这里之后,他们就迅速开始分开,前往周围搜寻有利地形。
萧摩诃的脸色阴沉了些。
这是奔着城池来的。
可即便对面只有这数百人,萧摩诃也不能出城驱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周围进行侦察,搞攻城的准备。
在进行侦察之后,这伙人又迅速聚集在了西面的高地,似是在那边留下记号。
没过多久,远处再次出现了一支骑兵,他们直奔高地,而后萧摩诃就看到他们开始就地设营。
萧摩诃的眼里满是怒火。
这要是他以前的脾气,哪里会看着敌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设营建寨,早就带着人打出去了。
但是,经过上次的大战,萧摩诃也稳重了许多。
过去的他只是个猛将,而现在,愈发的朝着大将靠拢,
淳于量就曾夸赞他,认为他将来能成为大陈的中流砥柱萧摩诃收起了心里的怒火,开始去判断敌人的进攻方向。
外头的敌人越来越多了。
此刻,城外的临时营帐内,几个军官皆是一脸茫然的看看高延宗。
高延宗披着沉重的甲,正在进行攻城的部署。
几个军官是越听越害怕。
「将军。」
「我们是伴攻啊,不是真的要攻城..:.出发之前,王将军就曾交代过的...
「我知道。」
「我这不就是在伴攻吗?
「啊,可您这打造营寨,又说要出攻城之策...
高延宗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淳于量乃是名将,他离开两淮,所留下来的也定然是精锐,若是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来攻城的,要如何让敌人相信呢?!」
车官们顿时醒悟,再也不敢多说,纷纷进入状态。
高延宗就开始带看众人思考起来,要如何攻下合肥城呢?
他们当下的兵力略显得不足,若是强攻,只怕损伤太大,城内粮草应当是足够的,围城也不好说,那么,是不是可以勾引城内的敌人出来呢?
高延宗派人探查城内守将的情况,而后就开始攻城部署。
次日,高延宗只带着七八个骑兵,到城下叫战。
他指名道姓的说起了萧摩诃的名字,「当初在秦州,听闻你做了个缩头老鼠,将主将丢在外头,自己抢了小船先逃走,导致吴明彻身死,怎么如今要继续当老鼠吗?何不出来与我交手?!」
「就你这样的,也配说是什么江东虎将吗?我看,江东鼠将还差不多!
「萧摩诃!!出来!!」
高延宗让传令兵们一同大骂。
城楼上的萧摩诃冷漠的看看城外的敌人,这次,连他的副将都有些恼怒,提议可以往敌人的方向射箭,将他们逼退,可萧摩诃反而是不急了。
「敌人这是发现城池难攻,想要激我出去作战。」
「若是我没有想错,敌人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只要城门一开,他们就会直接开始攻城.....」
「去找几个嗓门大的传令兵,到这里跟那厮对骂!!」
于是乎,合肥之战进入了第二个阶段,高延宗让人到城下去骂萧摩诃,
萧摩诃就让人到城墙上去骂刘桃子。
双方都是绞尽脑汁的来骂人,哪一方的家属都没能逃走,都在被骂的行列之中。
不只是合肥,其余各地,也是先后遭遇了敌人的袭击。
高延宗跟姚雄各自领着骑兵,杀进了陈国的境内,而后开始破关,许多关卡守备力量不足,被他们直接拿下,而若是遇到了这种大城池,他们就改变策略,用其他方式企图攻城。
整个两淮地区都开始进入了防守状态。
将军们按着淳于量的吩咐,闭门不出,全力防守,宁可舍弃了外头的耕地和些许的城池,也必须要守住关键地点不沦陷。
而此刻,敌人在淮水的水车,也是迅速开始了动作。
这些水军沿着淮水往左右徘徊,主要职责包括监视敌人的动向,袭击敌人的粮道,同时也是充当了运兵之用。
陈国在水军方面格外的强势,淮水本来就是大河,加上两淮地区水源充足,水流分布极广,这些主要城池往往都会安排在水流附近,水军在这种地形下就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陈国在拿下了两淮地区之后,就调用了江水水军,再加上了部分的江塘预备役水军,打造了一支整体实力还不错的淮水师。
淮水师在水面上共计有三十多处水寨,之所以这么多,是因为淮水太长了,从东到西,这沿路都有水军可以用以休息的地方,同时也储备了不少的好东西,这些水寨能让他们在各地都进行物资补充,而后再次上阵。
海安(今江苏涟水涟城)。
海安郡当下是在汉国的手里,但是位于海安郡内的海安大水寨,却还是在陈人的手里。
海安位于淮水进海以及通往游水的交界点,其治所在连口,此处距离水寨仅有五十余里。
在靠北的岸上,汉国设立了一处兵营,双方就这么对视。
这是真的做到了陆地属于汉国,水面属于陈国。
在对岸的海安大营之中,停泊着陈国的许多船只。
陈国海安水营指挥刘道此刻就站在船头,一只手拿着小碗,一只手拿着木签,正在清理牙齿。
主要就是用未签取出牙齿里的污垢,而后再以盐水或茶水来漱口,最后吐掉。
刘道穿着亵衣,懒懒洋洋的做着牙齿清洁工作,将口水直接吐到了船外。
从一旁拿出铜镜,查看了下自己那好看的胡须,这才满意的点着头。
「杀!!」
远处传出了汉军的喊杀声,刘道有些无奈,放下了铜镜,无聊的看向了远处。
在这里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那种微弱的喊杀声还在不断的从远处传来很快,副指挥就快步走上了船头的位置,手里拿着衣。
指挥,您先穿上,这外头如此寒冷..::
水军的编制跟陆军不同,水军往往是以船为单位,若是小船,船长就唤作船总官,简单明了,负责全船的一切事务,若是大战船,那就叫船主将,
负责水军调度。
而在往上,便是叫指挥,应当是后来指挥使等诸多官职的来源之一,负责多艘船只,正编领兵五百。
这个五百是只算水军,不算水手,陈国跟北方不同,陈国的水手和水军是分开算的,就像是陆地上的军队和辅兵一样,又跟齐国的骑士与苍头一样。
刘道披上了衣,看着远处,问道:「那帮北胡又开始了?」
「是啊,天一亮,便开始了操练。」
「说起来,也难怪他们作战如此勇猛,操练竟如此频繁,前几天,我还看到他们骑着马射会动的靶,我是头次看到木靶还能动的.....」
「哦?还能动?」
「是啊,我就让人稍微靠近,大声询问,他们那边说:这叫飞马,是专门练骑射的。」
刘道笑了起来,「这北胡还真有新奇东西。」
「可惜了,这帮人不做贸易,不然,那些怪东西往南边卖,怎么也能发大财!」
两边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汉军每次操练时所发出的声音,陈人这边都能听的清楚,最初他们还很害怕,后来就不怕了,干脆靠近了去看,双方相处的久了,时不时还会隔空喊话,甚至有士卒偷偷去交换东西。
北人看不起南人,南人又一口一个北胡。
但是在底层士卒这里,双方似乎就没有能说的上来的仇恨,坐船的偶尔遇到了骑马的,还能伸出个招呼,尽管他们谁也听不太懂对方说的话。
刘道也就不问了。
坐镇水寨是个相当无聊的事情。
尤其是那些要巡视周围的时日,走在水面上,很久都不能停下来休息,
每个人就像是被禁铜在孤岛一般,很不轻松。
而且,坐船也跟骑马一样,是个耗费力气的事情。
刘道换上了衣裳,就正常的开始巡视水面。
也就是查找贼寇,看看有没有古怪的船只等等,但是如今,淮水这里真就找不出什么水贼了。
主要是因为这里没有商船,水贼来了都得饿死,水贼们大多都去了江水那边,专门抢前往江东的那些过路之人或者是聚集在东海的岛屿上,抢劫去光州的商船。
陈国的贸易极为发达,商船能到达非常遥远的地方,而且民间都热衷于做生意。
后来贺若弼等人灭陈的时候,就购买了大量的陈国战船,还不是小型的那种,是中大型的战船,连金翅舰都有..:..只能说,一个敢买,一个也是真的敢卖!
也不知道最后陈国将军们看看一艘艘精致的带着明显的陈国特色的战船朝看自己打过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便是现在,陈国跟汉国处于敌对状态,但是私下里的贸易往来是一点都没减少。
大量的南国商贾们前往汉国,收购战马铁骑,贩卖粮食和船只。
那王老头手里的四艘金翅舰,就是这么来的。
南边的贸易往来,已经形成了某种垄断性质的,庶民出身的商贾无法参与进来,只能搞些小打小闹,还有被干掉的风险,大头都是由地方的豪族和寺庙来联手进行,其中还有部分的陈国宗室来分赃,甚至有水军来护送。
这是一个大生意,连皇帝都不敢轻易叫停,更不敢去细查。
买给北人的战舰是从哪里来的?如何能到达光州?如何变成敌人手里的东西?
这没人敢查。
况且,皇帝对那些大僧们如此重视,哪里会因为给敌人卖点船就治他们的罪呢?
刘道也想做生意,但是他现在没什么门路。
舰队正在缓缓巡视水面。
刘道再次将副手叫过来,跟他商量着如何才能跟汉国城池上的人取得联系。
汉军明显是不愿意贸易的,但是汉国地方的官员们肯定还是需要这种服务的。
听闻他们那边缺很多东西,自己所在的位置又如此险要,若是能攀上些交情,那不是一下子就富贵了嘛?
副手也有类似的想法,两人就认真商谈了起来。
平静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些雾气。
水寨依旧是很平静,负责留守的船只停泊在码头。
水手和军士们也不太愿意整日待在船上,他们就聚在岸边,玩赌戏或者别的什么。
淡淡的雾气之中,水面忽出现了涟漪。
一艘体格健壮的金翅舰,忽撕开了浓雾,探出了头来。
水寨的哨塔之上,两个士卒正在谈论着什么,忽然,一人看到了远处忽然出现的金翅舰,愣了一下,又赶忙擦了擦眼,又看了片刻,他的脸色方才变得惊。
「这是哪里来的水军?」
「江水师迷了路?」
另外一人也是赶忙看了过去,随后急忙禀告此处的守官。
那军官很快也登上了高处,开始眺望。
是大陈的金翅舰不错,但是,为什么会有自家水军忽然出现在这里呢?
「打旗令!询问他们的来意!」
这边迅速打出了旗令。
又担心迷雾之中看不出旗令,又以鼓和其余战乐代替,继续询问。
对方那边也很快做出了回答。
‘奉命前来支援。’
对方用的也是标准的陈国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