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周景云骑在马上走到御街,忍不住抬手掩面打个哈欠。
江云在旁看到了,问:“世子没睡好?”
周景云嗯了声,又解释一下:“看书看久了。”
江云点点头,不奇怪,世子好学,从小就常常秉烛夜读。
两人正说话,前方的街道响起鞭子声呼喝声,然后视线里便出现黑压压的骁卫。
张择出行。
这场面大家已经熟悉,江云忙护着周景云往旁边避让,街上三三两两的官员们也都避开了,看着张择在兵卫的簇拥下而来。
初冬的清晨寒意森森,张择裹着斗篷,阴沉着脸,目不斜视疾驰而去。
“这一大早,又有谁要倒霉了?”
街上官员们交头接耳。
虽然监事院行事诡秘,但发生在京城的事还是很快就传开了。
周景云刚踏入户部,有同僚迎过来低声说“监事院的朱善死了。”
朱善?
周景云有些惊讶。
前两天还凶神恶煞到处杀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谁杀了他?
“自缢?”
张择走进朱善家中,这里里三层外三层被兵卫围住,朱善的亲身随从们也都被看管在院子里。
虽然说朱善的随从,但这世上忘恩负义的人多了,谁也不敢保证今天是兄弟,明天就拔刀捅死你。
朱善的上一任首领就是这样被朱善割下头当诚意献给张择的。
“中丞,没有任何人潜入。”第一个发现朱善尸首的随从被揪着过来,此时哪有人前人后的威风,面如死灰,眼神惊惧,“我们明处三个人在卧室外守着掌事,屋外还有四个暗卫。”
张择没理会他,走进室内,一眼看到还保持自缢的状态朱善。
“一直等中丞您来。”仵作说,“初步查看朱掌事身上没有任何外伤,的确是自缢而亡。”
“室内也没有外人潜入的痕迹。”另一个随从上前说。
张择环视四周,再看朱善自缢而亡恐怖的面容,视线落在他身上散落的两张纸上,伸手拿起来,见是一些人名籍贯等等。
“这是根据王丰线索查到的人,掌事昨晚才整理好,今日本要去抓捕。”朱善的亲随颤声说。
张择的视线从纸张上移开,再次审视朱善的尸首,忽地又眯眼:“这是什么?”
他弯身从缠绕的床帐中揪出一个荷包,悬挂在朱善脖颈里。
“哦,这是。”亲随说,“是。”
又有些迟疑,看了眼室内站着的人们。
张择冷冷说:“什么?”
“是掌事相好的妇人送的。”亲随低下头小声说。
室内的人们互相对视一眼,眼神揶揄。
朱善的喜好张择也知道,打开荷包看到是一绺女子的头发,他带着几分嫌弃扔在朱善尸首上。
单看也看不出什么了。
“检吧。”他说。
仵作们应声是,开始搬朱善的尸首。
解下一层层床帐,看到深深的勒痕。
朱善一向力气大下手狠,没想到对自己也是如此。
“中丞,我怀疑这是蒋后党干的。”一个兵卫低声说,从尸首上捡起那两张纸,“刚拿了名单,朱善就死了。”
张择皱眉问:“怎么杀的?”
从进门到室内的环境他也看了,朱善跟他一样,知道仇家多,极其小心,层层守护,根本不可能轻易潜入。
而且朱善功夫也很好,等闲人不可能轻易杀了他,更别提杀的毫无动静。
这场面安静的就像朱善在睡梦中毫无知觉被人杀了。
睡梦中。
张择一顿。
“中丞。”亲随的声音也迟迟疑疑传来,“是不是,蒋后的鬼魂…..”
张择看向他,眼神阴沉犀利。
亲随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张择看了眼室内的人们,神情多少都有些古怪,可见不止一个人这样想。
朱善死的确太诡异。
“如果真是蒋后鬼魂。”张择说,呵呵一笑,“杀一个朱善,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他环视四周。
“蒋后真要杀人,怎么不来杀我?”
周景云听到自缢的死因也觉得很震惊,待听到说是蒋后鬼魂杀人,便又觉得可笑。
“也罢。”他对庄篱说,“就当是恶鬼杀恶人,也算是震慑恶人了。”
庄篱也跟着笑了笑:“这也是好事。”
周景云斜倚在罗汉床上,因为监事院朱善的事,官员们议论纷纷,互相来往打探交流消息,为了避免参与太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周景云提前回家来。
庄篱正在桌案前整理笔墨纸砚。
周景云喝了口茶,问:“最近练字了吗?”
庄篱一笑:“没有呢,过两天就写,到时候再请世子指教。”
周景云被她逗笑,想到什么坐起来:“明日去登山吧,我听贺主事他们说,东山的梅花都开了。”
他既然有心想要她出去散散心,她当然不会驳了他的好意,庄篱点头:“好啊,我还没见过京城山里的梅花。”
“赏梅的人必然很多,但东山很大,梅花遍布。”周景云含笑说,“我们找一处人少的地方就好。”
庄篱起身:“我们去跟母亲说一声。”
其实他去说就可以了,毕竟那是他的母亲,他来应对就是了。
现在她开始跟他一起去问安,有事也主动说我们,就像真的夫妻那样。
这也是她回报的善意,周景云抿了抿嘴,说声好。
看到两人不是问安的时候并肩而来,东阳侯夫人有些惊讶,待听了说明日想去登山,便撇撇嘴:“去吧。”
庄篱并没有安静无声,听完她说话,笑问:“母亲和我们一起去吧。”
东阳侯夫人看她一眼:“我不去,天又冷,路也难走。”挑剔嫌弃的话说了,又轻咳一声,“我明日去看你姨母。”
如今薛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有太医能随时问诊,庄篱也不再过问,毕竟她也不是真会看病。
“母亲不如后日再去,明日我和世子折梅回来,母亲带去给姨母看。”庄篱笑说。
她还安排她做事了,东阳侯夫人心里哼了声,嘴上没说什么,只看着周景云说:“山里比城里冷,你们别穿少了,带上手炉。”又小声嘀咕一句,“病也才好。”
周景云笑着应声是。
因为要准备明日出行,两人便不再多留告退了。
“夫人,你可有福气了,哪个儿媳和丈夫出门还邀请婆婆一起的。”许妈妈笑说。
东阳侯夫人瞪了她一眼:“她那是怕我不让他们去。”
许妈妈掩嘴:“夫人,少夫人,怕吗?”
东阳侯夫人被说的一怔,可不是,那庄氏的脾气,还真没怕过她……
她呸了声:“她也休想讨好我。”
其实已经讨好了,要不然夫人何必多叮嘱一句拿手炉穿厚点,世子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哪里怕冷,还不是怕庄篱冻着。
许妈妈不去戳破夫人的薄脸皮,坐下来小声跟她说:“东山灵泉寺求子特别灵验,两人应该是去要拜一拜。”
东阳侯夫人顿时高兴:“保佑顺顺利利早日有好消息。”说到这里又抱怨,“康妈妈说昨晚世子歇梅姨娘那里了?你说她装什么大度,眼下最要紧的是生养子嗣。”
许妈妈笑着安抚“就歇了一晚,今晚必然不会了。”
庄篱洗漱出来,看到周景云已经倚坐在床上,手里正翻看书。
“庄先生冬祭的礼品我来准备吧。”庄篱说。
周景云摇头:“还是我来吧,我也是学生,相当于半个儿,你有什么要送的,写下来给我。”
庄篱也不跟他客气说声好,从他脚边上了床,动作快的,周景云没来得及收脚避让,只能笑了笑,看着庄篱在身侧躺下,还自在的挪动一下找到自己舒服的姿势。
“上次读到这里的时候,你都睡了。”周景云看着书,说,“我再读一遍。”
庄篱躺在枕头上笑说:“好啊,隔着一日没读我都忘记了。”
哪有那么容易忘,周景云笑了笑,轻声读起来,随着纸张翻过三页,再看枕边的人闭上眼睡着了。
她面向他这边,双手放在脸颊上,睡得沉沉。
说什么好了,还是这么容易入睡,可见身子的确不好,周景云心里想,沈青都知道她身体不好……
周景云默然一刻,看着她滑下去的被子,伸手往上拉了拉,转头熄灭了灯躺下来。
室内夜色静谧。
夜色中的金水河楼船上,热闹刚开始。
上官月看着一身道袍,腰里系着拂尘铃铛走进来的王同,很是惊讶。
“你小子怎么出来了?”他上前笑问,“被玄阳子赶出来了?”
王同哈哈一笑:“我是奉师命出来捉鬼。”